第三十八章 打發放羊娃
呼哲等了半晌,有些急功,因此交手以後,就步步緊逼,絲毫不給百裏九喘息的機會,拳風幾乎將他麵門處籠罩了起來。
百裏九卻是一改之前的打發,也不硬碰,猶如一尾遊魚一般,在呼哲身邊左右遊躥。看不清怎樣步法,有時好像足下生釘的不倒翁,身子前俯後仰,或左躲右閃,都可以瞬間到達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而後猛然彈起;有的時候就好像足底抹油,瞬間就滑至呼哲身後或身側拳頭難以抵擋的位置,出手如電,卻不攻要害部位,而是腋下,肚臍,襠部等隱晦之地。
這樣的打法看似有點市井無賴下三濫的招數,隻有呼哲自己暗暗心驚,因為這幾處正是硬家功夫散氣之處,要害之門!自己功夫全憑一口氣,若是這口氣散了,一時之間難以聚集,自己賴以得意的屏障也就沒有了。
奈何百裏九步法委實詭異,變化莫測,呼哲哪能奈何?
場中有幾家練家子已經看出了門道,見百裏九突然猶如神助,就滿腹疑惑地向著諾雅這裏望過來。誰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嬌嬌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能夠三言兩語就點撥了百裏九,扭轉了整個戰局!
林諾雅自顧看得津津有味,不時鼓掌叫好,興奮地摩拳擦掌,完全就是一副嬌憨的小女兒情態。
百裏九聽諾雅一旁聒噪得難受,忍不住出聲抗議道:“你就不能穩重淡定一些,我百裏家的顏麵全都讓你丟盡了!”
林諾雅被當眾數落,一點也不惱,不甘示弱還擊回去:“打發個放羊娃你還要用這麽長時間,我大楚的顏麵也讓你丟盡了。不看就不看,我回去吃飯去!”
百裏九被她小覷,見她果真扭身要走,趕緊出聲喊道:“等等我一起!”
一個淬不及防的後仰,好似摔倒一般,身子貼著地麵滑過去,直接轉到呼哲身後,然後一躍而起,兩手同時發力,偷襲他的腋下。
他的動作迅如閃電,呼哲再轉身已經是來不及,兩隻胳膊還保持著向前出擊的姿勢,已經是瞬間被泄了氣。
機不可失,百裏九收回兩手,指化為掌,重重地擊在呼哲後背之上。這次呼哲可沒有那樣幸運,直接一個前撲,踉蹌向前,差點摔個狗啃泥。
比試到了這裏,看起來好像不怎樣明顯地分勝負,但是呼哲自己心知肚明,百裏九已經掌握了他的軟肋,就算是糾纏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因此衝著百裏九抱拳磊落道:“百裏府果真是藏龍臥虎,呼某佩服,心服口服。”說完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林諾雅。
百裏九絲毫大言不慚,拍拍呼哲的肩膀道:“呼哲賢王不必垂頭喪氣,畢竟像我這樣武功蓋世的英雄少年,其實我大楚也沒有多少個。”
他這樣的安慰話,還不如不說,呼哲想起一開始百裏九就曾經說過,他是大楚出了名的不成器,這結果豈不是個赤、裸裸的諷刺?
因此衝著林諾雅遙遙拱手:“尊夫人惠質玲瓏,武學高深,更令呼某刮目相看。”
百裏九也不否定,玩笑著打哈哈:“我向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否則為何這般懼內?”
他說話原本吊兒郎當,水分就多,圍觀賓客也都一笑而過,但是狂傲的呼哲對林諾雅這樣謙遜,眾人就咂摸出不一樣的味道來,議論紛紛。
太子與三皇子趁機落井下石,說話有些尖酸。
呼哲看兩人膩歪,哪裏還有心情留下來與他們同席吃酒?向著老將軍拱手道別:“百裏府英雄出少年,呼某心服口服,隻是一路馬不停蹄,舟車勞頓,有些乏了,就先回驛站去了。”
老將軍趕緊招呼手下幾名副將小心護送他回驛站,好生安頓,百裏九也自然有安排,對於他在大楚的安危絲毫不敢輕視。
呼哲一走,眾賓客群情振奮,高聲歡呼簇擁著百裏九重新回到待客廳把盞吃酒,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三皇子與太子適才多少落了臉麵,雖然被百裏九成功扳回一局,但也無顏久待,借口有事離開了。
老將軍的確年歲大,又是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幾杯酒下肚,精神又鬆懈下來,身子就有些乏了。眼見席間不少賓客酒足飯飽,已經開始紛紛散場,隻剩下一幫粗人在吆五喝六地吃酒,就同眾人道了乏,與老夫人先行回後院歇息。
諾雅見老將軍與老夫人席間隻顧應酬,並未吃多少菜,就轉身去了廚房,吩咐煮了兩碗熱燙的陽春麵,加幾碟小醬菜,差使下人給送過去。
不過片刻功夫,下人回來,稟報諾雅:“老爺說林姨娘若是現在有空閑的話,就去一趟海棠灣,他有幾句話要問。”
諾雅以為是秦寵兒一事,老將軍要親自過問,自然不敢耽擱,唯恐被秦寵兒萬一惡人先告狀,自己豈不被動?左右也隻剩了一點清點壽禮和收尾的瑣碎活計,都是提前安排了專門有人負責的。
她急匆匆去了海棠灣,不用婆子稟報,徑直就進了院子。
老將軍已經洗去一身塵沙,換了便裝,即便是在自己家裏,依舊是脊梁筆挺,真正的站如鬆,坐如鍾,軍人氣概畢露。也不知道百裏九在這樣嚴苛的父親管教之下,如何就吊兒郎當,從來坐沒坐相,站沒站樣,沒個正形?
諾雅一時走了神,慌忙收斂了,規規矩矩地就要拜下去。
“免了,免了,在自己家裏,這些繁文縟節,不要也罷。”老將軍朗聲道,聲音裏難掩疲憊。
諾雅毫不客氣地借坡下驢,立即站了起來。
老夫人端了一杯茶遞給老將軍,然後在他身旁位置坐下,揶揄道:“她一向懶散,你就算是讓她拜下去,也是敷衍了事。”
聲音裏倒是帶了一點笑意,不像以前那樣刻薄。諾雅不好意思地聳聳肩。
老將軍輕笑一聲:“我們武將世家原本就不拘小節,罷了罷了,坐吧。”
諾雅也不客氣,立即找個座位坐下來。
“我就說讓你先休息休息,有什麽話晚些再問不就是了。”老夫人輕聲埋怨。
“有些話迫不及待,我若是不問個究竟,哪裏睡得下?”老將軍飲一口茶,愜意地舒口氣,和顏悅色地對著諾雅問道:“丫頭,我問你,適才在府門口,你所使的那一套身法是跟何人所學?”
諾雅不禁就是一愣,有些莫名其妙,老將軍既不問她與秦寵兒的過節,也不訓斥自己妄為,反而開門見山問起這個做什麽?
“諾雅前些時日生了一場大病,所以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諾雅毫不扭捏,坦然回答:“那步法適才自然而然就出現在我的腦子裏,方位變幻移轉好像身體自然反應一般。”
老將軍明顯就有些失望,繼續追問道:“那適才在教練場上,小九對付呼哲賢王的那套打法也是你教的吧?”
諾雅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點不太入流,上不得台麵。”
“沒有什麽不入流的,我們百裏府的功夫是用來對陣殺敵的,不用講究什麽高風亮節,博取英名,隻要能最有效地對敵的功夫都是可圈可點。我們的士兵在戰場之上,為了保命,更為卑劣的手段都會使得出來,隻要贏了戰爭就是英雄。這點你比小九還要靈透。”
老將軍一說起武學,忍不住侃侃而談,由衷地讚賞道。
諾雅被誇得有點慚愧,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誤打誤撞,竟然能得到老將軍肯定,諾雅受寵若驚。”
“老將軍?”老將軍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麽稱呼,難不成我還當不得你一聲‘爹’嗎?”
諾雅一愣,抬起眼看看一旁的老夫人,正低了頭飲茶,看不懂臉色。她最會順杆往上爬,立即毫不猶豫地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爹!”
這一聲爹叫得老將軍眉開眼笑:“這就對了,否則多生分。我再問你,你這一手廚藝是跟何人所學,你可有記憶?”
諾雅依舊搖搖頭:“不記得,以前所有的事情都記不得了,隻有這廚藝和一些武功路數還隱隱約約地記得,得心應手。”
老將軍點點頭:“適才你和秦家姑娘侍衛交手的時候,怎麽看起來好像很吃力?”
“嗯,”諾雅低低地應了一聲:“我也隻會紙上談兵而已……大概以前是懂的,後來手筋腳筋都廢了。”
“怪不得!”老將軍不問情由,遺憾地歎氣:“看你步法招式都頗熟練,唯獨綿軟無力,還不及那花拳繡腿,果真可惜了。”
他言下頗有惜才之意,揉揉眉心,滿臉惋惜。
老夫人立即打斷勸道:“這話該問的也問過了,有什麽事情改天再聊,你先歇息一會兒吧?”
諾雅立即有眼力地站起身告辭,老夫人衝著她擺擺手,就轉身退下了。剛剛出了門,就聽到老夫人在溫言勸說:“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了,人也不在了,哪裏會有那樣巧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