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情人相見,分外眼紅
鴉雀歸巢時,巡撫差人過來,相請百裏九與諾雅二人至府衙赴宴,自己依舊連個照麵也不打。
他愈是輕慢,二人心中愈是安然,巴不得他對自己不屑一顧,不看在眼裏。
宴席就設在巡撫府內,諾雅與百裏九的欽差儀仗浩浩蕩蕩地趕至的時候,大門緊閉,門口士兵肅然而立,也並無人迎接,前往驛站報信的人抬手示意兩人下車跟隨他從角門而入。
百裏九與諾雅對視一眼,坐在轎攆上並不動彈。
那人回頭催促道:“九爺,夫人,請進吧,我家大人就在宴客廳等候。”
諾雅微蹙了眉頭,一臉懵懂地問百裏九:“九爺,原來朝廷的欽差竟然這樣受怠慢嗎?”
百裏九悠涼地道:“貌似在大楚,這叫大不敬,是要殺頭的。”
“九爺玩笑了吧?竟然有這樣嚴重?”
“朝廷的聖旨你也接到過,你是怎樣接的?”
“自然是大開府門,焚香擺案,穿戴齊整,跪地相迎。”
“那就對了,聖旨到,猶如聖上親臨,若是這樣相待,那就是大不敬,不把聖上放在眼裏。你說,不是殺頭之罪是什麽?”
百裏九與諾雅二人一唱一和,瞬間就將那人驚出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煩請九爺與夫人稍侯,小的這就進內稟報。”
言罷哪敢耽擱,慌慌張張地進府稟報去了。
百裏九與諾雅原本並不計較這些繁文縟節,但是那範巡撫官場混跡這樣久,又坐到二品大員的位置上,縱然不是老奸巨猾的人物,那也絕不傻。即便不屑於阿諛奉承自己,虛與委蛇總是要的,怎麽會這樣怠慢朝廷派來的欽差呢?明顯就是在對百裏九和諾雅進行試探。
兩人若是果真忍氣吞聲的話,隻怕會令人覺得他們心中有忌憚,從而生疑。百裏九如今雖然手中空空,又是到了別人的地盤,但是他好歹也是臭名遠揚,出了名的膏粱紈絝,該有的傲氣與囂張還是要有的。
在事情沒有明朗化之前,這完全就是一場心理戰術,行將踏錯一步,則滿盤皆輸,所以兩人必須要謹慎,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如今,範巡撫在他們的眼中,隻能是一個巡撫,而鎮遠候也僅僅隻是一位侯爺,其他的,什麽都不是。
百裏九怒氣衝衝地一揮手:“啟程回京。”
元寶愈加扯高了嗓門:“欽差大人有令,啟程回京。”
儀仗隊伍轉了頭,鳴鑼開路。
身後府門大開,一人急急慌慌地邁步而下,年約五旬,身穿二品服飾,滿麵紅光,略有發福,給人的第一感覺,好似是個粗憨之人。
他三步並作兩步追上車攆,向著百裏九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略帶本地口音:“下官範世謀參見欽差大人。”
百裏九自鼻端冷哼一聲:“免了,我承受不起。”
範世謀低垂著頭,看似誠惶誠恐地道:“下人無禮,不懂規矩,下官定當嚴懲不貸。還請欽差大人恕罪。”
大街上,又是府門口,這樣風光的排場,圍觀者眾。
百裏九與諾雅邁步而下,自懷中摸出聖旨,當麵打開蠟封,冷聲道:“範大人接旨吧。”
“臣範世謀恭聽聖訓。”
百裏九將聖旨緩緩打開,蹙了眉看聖旨上的字,丟給諾雅:“二皇子寫的字龍飛鳳舞的,難以辨認,還是你來宣讀吧。”
諾雅接在手裏,上麵洋洋灑灑,大都是恭賀兩府喜結秦晉之好,誇讚新郎什麽七步成詩,八鬥之才,新娘溫婉賢淑,恭良孝悌一類的誇讚之詞,末了還對範世謀的政績進行了肯定和表彰,滿滿一篇。
諾雅也覺得頭疼,讓她昧著良心誇讚安平,還不如吞一隻蒼蠅來的痛快,直接塞進了範世謀的手裏:“此乃密旨,還是你自己看吧,我也不太識字。”
範世謀是早就聽聞了百裏九的紈絝之名,但是沒有想到這夫妻二人,竟然全都這般荒唐,過來宣旨,竟然旨意都不願意誦讀。他自己展開聖旨,從頭到尾逐字看了一遍。
“範大人這聖旨可看明白了?”百裏九居高臨下傲然問。
範世謀將聖旨仔細地合攏了,連連點頭:“臣領旨謝恩。”
“那好,如今聖旨也到了,賞賜也在這裏,就此告別。”百裏九拽著諾雅轉身就要上車攆。
百裏九不按常理出牌,令範世謀不禁就是一愣,慌忙站起身來挽留道:“九爺還請留步!”
百裏九扭過頭來:“範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
範世謀“嘿嘿”一笑:“下官豈敢,豈敢?”
“如今我已經交卸了欽差的差事,就是一平頭百姓,範大人還有什麽不敢的?”
百裏九這話明裏暗裏就是譏諷範世謀適才對自己的怠慢。
範世謀汗顏道:“百裏府乃是我大楚棟梁,整個大楚誰不敬重?九爺怎麽說出這樣妄自菲薄的話來?今日好不容易得見九爺,還請您賞臉,到下官府裏飲杯水酒,容下官略表心意。”
百裏九冷笑著擺手道:“範大人好意我百裏九心領了。貴府我就不進了,那角門太矮,我這幾日腰疼,一直彎不下腰,深怕磕了腦袋。”
範世謀連連拱手道罪,吩咐門口士兵:“將適才那個有眼不識泰山的狗奴才給我綁了,交給九爺處置。”
百裏九這才轉過身來:“範大人這就小題大做了不是?一個奴才家能懂什麽。我哪能跟他一般見識?隻是想著貴府婚期將近,事務繁忙,我這豈不是不開眼,耽擱範大人忙碌嗎?聖旨已到,還是盡早啟程的好,也好回京交差。”
範世謀訕訕地笑:“既然九爺不是怪責下官怠慢,那麽下官就放心了,不敢有勞九爺屈尊,九爺一路順風。”
話風一轉,範世謀就裝傻充愣地下了逐客令,並且借著百裏九的話風,是催趕二人連夜趕路了。
百裏九冷哼一聲 ,心裏明鏡一樣,他範世謀能夠這樣囂張,一點也不將他放在眼裏,看來三皇子起事在即了,否則,他斷然不敢這樣毫無顧忌地張牙舞爪。
自己若是果真這樣轉身就走,豈不無功而返?
“賢侄已經到了府門口,怎麽還拿起架子來了,非要本侯爺親自出門相請?”
百裏九正踟躕間,府衙裏就傳來一聲洪亮的玩笑,聲若洪鍾,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兩人抬頭一看,可不正是鎮遠侯麽?
鎮遠侯麵前,百裏九可不能再拿捏架子,慌忙上前,給侯爺行了個大禮。
鎮遠侯抬手將百裏九攙扶起來:“你交卸了欽差的擔子是不假,但是你還是安平的長兄,好歹也算是半個娘家人,無論如何也要留下來,飲一杯安平的喜酒才能走。”
百裏九原本也就是做個樣子,侯爺給了台階,遂借坡下驢,對鎮遠侯道:“我這著急忙慌地正是想去尋侯爺賀喜呢,沒想到侯爺竟然是在範大人府上。”
鎮遠侯爽朗一笑:“後日兩人大婚,今日我過府與範大人商議大婚之亊,知道你今日進城,所以晚間留下來叨擾一杯水酒。”
範世謀恰到好處地插言:“那我們就進府說話吧,酒席已經準備妥當。進祥,頭前帶路。”
他身後立即有一白麵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恭聲應是:“嶽父大人,九爺九夫人裏麵請。”
原來這位就是安平的夫婿,諾雅抬頭打量一眼,年輕人白淨麵皮,劍眉鳳目,生的倒是一副風流樣貌。看氣度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應該的確是如聖旨所言,讀過詩書的。單看相貌的話,與安平倒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幾人相互謙讓著進了府衙,轉至前廳待客處,果真酒席已經備好,琳琅滿目,幾盡奢侈。客套一番之後,幾人落座,就開始觥籌交錯,開懷暢飲。那準新郎官範進祥更是對百裏九殷勤相勸,格外熱情。
酒至半酣之時,侯爺跟前的下人進來稟報,說是安平郡主見侯爺夜深未歸,有些擔心,所以親自至府上迎接來了。
席上眾人麵色瞬間就變得古怪起來,全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百裏九。
百裏九表示自己真的很無辜,他的對抗方式就是麵不改色地盛了一碗湯,體貼地遞給旁邊的諾雅。諾雅別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帶著威脅。
侯爺麵沉如水,對著那下人斥道:“告訴郡主,她馬上就要大婚了,怎的還拋頭露麵?讓她速速回府去吧,我稍候就歸。”
下人領命,轉身就走。範大人起身攔住,對範進祥道:“難得安平郡主竟然有這樣的孝心,我們都是武將出身,沒有那樣多亂七八糟的規矩。進祥,你出去將安平郡主接進來,一起用點飯菜。”
範進祥麵上明顯就是一喜,點頭應是,忙不迭地出去,一會兒就將安平帶了進來。
也就是多半年沒有見,安平更加出挑,臉上的珠圓玉潤褪下去一些,下巴尖尖,活脫脫是個美人坯子。
她一進門水汪汪的眼睛就往百裏九與諾雅身上瞟了一圈,明顯眼眶一紅,然後才低垂下頭,給範世謀行了大禮,又見過百裏九,嬌嬌怯怯,如風吹白蓮花。
情人相見,分外眼紅,安平這樣作態,究竟是情不自禁,還是想挑起範進祥與百裏九的醋海風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