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入甕
夜闌珊,熏繚繞。
歸夢未覺,門外風雪。
芙蓉紗帳暖,翡翠孤盞暗。
美人枉怨凝眉,幽夢太淺匆匆。
芙蓉帳內,淺眠的美人眉頭皺起,神『色』苦楚。
身上滲出的層層細汗,將秀發與睡袍都侵染得濕了。
如瀑長發散落床間,冰肌玉膚更顯白皙。
蠶絲睡袍緊貼玉體,玲瓏身段若隱若現。
美人夢中,眼角含淚。
噩夢,宛如一處幽居在密林深處的泥淖。
一旦陷入,仍憑你使出渾身的力氣掙紮或求救,勞而無功。
隻得越陷越深,直至被汙泥侵入口鼻,阻隔空氣,活活將你溺死。
休想逃脫。
如同無數個相同的夜晚,血月又一次映紅在夢裏。
“嗯。”莫若離香汗淋漓,皺眉低哼。
墨羽與墨殤一左一右,守在門外。
莫若離從天京返回阿勒楚喀,已有三日了。
自與蘇景年分別後,莫若離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沒有一晚上不做噩夢。
“咕、咕、咕。”
一隻雪白信鴿,從南方飛來。盤旋在莫若離寢宮上空。
墨殤抬手,吹起口哨。
信鴿振翅,緩緩降落於她手臂上。
抽出信箋,墨殤讀了起來。
“故人含笑,永不再來。”
放飛信鴿,墨殤算算信鴿從天京飛到阿勒楚喀的日子,暗自喟歎。
蘇公子,公子為你廢寢忘食,鬱鬱無歡。而你十一日便已經走出低『潮』,難不成十一日便是你對公主的情意期限嗎???
竟隻得十一日。。。
“殤?”墨羽見墨殤神情黯然,喚她。
問道:“怎麽了嗎?”
“。。。”墨殤不接話,揣度著要如何答複墨羽。
更思索著如何將這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委婉地告訴公主。
門軸轉動,門扉拉開。
“公主。”殤、羽二人聞聲轉身行禮。
麵白如紙。
門頭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散發出暗紅的光亮,將美人映照得稍微有了絲血『色』。
莫若離虛弱問道:“阿難可有消息?”
多日的舟車勞頓與內心折磨,將美人的身體幾乎拖垮。
“。。。”墨殤略作思量,決定實話實說。為了讓公主死心,盡快斷了那不切實際的念想。更為了公主能早日走出情傷,重新振作。
回說:“酒肆老板托白鴿傳信,說蘇公子已經離開了。”
莫若離聽聞墨殤所言,感覺胸口被一塊巨石堵住,悶得她根本透不過氣。身體更是如灌了鉛般,沉重不堪。
身子一個搖晃,撞在了門上。
莫若離將全身的重量托付於冰涼的門扇,才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蘇景年離開了,離開了那家為了她而準備的小酒肆。
莫若離留書離去,擔心蘇景年會難以接受,做出什麽傻事。
才讓心腹將遊船正對著的小酒肆盤了下來,以能觀察蘇景年的反應,好好照顧於她。
得知蘇景年多日茶飯不思,形容憔悴;又借酒澆愁,意誌垮塌。
莫若離心如刀絞。
如今得知蘇景年放開舊情,起身離去,重新出發。
正正是莫若離最想看到了的結果。
卻也是莫若離最害怕的結果。
愛與恨,慢慢重疊在莫若離的心裏。矛盾而焦灼。
“離開了。。。好。。。”莫若離闔上冷眸,絮語道。
墨殤以為莫若離說的是氣話,怕她心中仍然惦記著蘇景年。
賭氣道:“公主莫要擔心。老板信中明言,蘇公子乃是笑著離去。相信她已經看開,不會再做糾纏。”
“。。。”莫若離強加振作直起身體,看向墨殤。不解問道:“笑著離去???”
“是,”墨殤躬身回道:“依據酒肆老板信上所言,蘇公子確是笑著離去的。”
“。。。”冷眸微微轉動,莫若離說:“羽兒、殤兒。你二人即刻啟程,前往天京。”
“???”墨殤『迷』『惑』。這才剛剛從天京歸來三日,為何又要回去?
“公主,”墨羽問道:“我們不是方方才從天京歸來???為何還要再去???”
莫若離搖頭,回道:“阿難即便是決定忘卻往昔,也絕不會笑著離去。她是至情至『性』之人,怎會如此反複無常。當中怕是有甚麽變數。”
看向殤、羽二人吩咐道:“你二人速速啟程,到了天京暗中打探好阿難的消息。飛鴿傳書給我。”
墨羽急道:“可、可是如果我二人都離開了,公主身旁便沒有了能伺候左右的人了。”
“羽兒,”莫若離命令道:“聽話。”
“。。。”墨羽沒了脾氣,嚅囁道:“是,即刻就動身。”
“?”墨殤疑『惑』的看向墨羽。公主做出如此不合理的決定,墨魚侍婢為何聽從?不再多勸?
墨羽拉著墨殤去準備細軟,二人即刻動身,前往天京。
莫若離望向浩瀚銀河,星霜布滿穹頂。
冷風吹過,她打起了寒顫。
“唉,”美人輕念,“美夢莫催醒,舊人怎堪念。”
冷眸遠望,思緒隨著寒風飄遠,一心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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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樓於每月十五,修沐一日。
今日便是本月的修沐之日,亦是裏家約見蘇景年的日子。
站立在追月樓下。
蘇景年抬眼,望向那兩幅忠耀曾經念錯的對聯。
“追呼故友連宵飲,月落孤城角風寒。”
蘇景年默念道。轉而搖頭歪笑。
裏家,既然你非要讓我陪你下完這盤天下大棋。
盛情難卻,景年便當仁不讓了。
起身往樓內走去。
遠街巷子口,白亭蹲在角落,“認真”地監視著追月樓那邊的風吹草動。
十七與廿九此刻的心中,無奈且無語。
白亭蹲在地下,邊嗑著瓜子,邊偷偷地盯著追月樓看。
可惜一腦袋羊『毛』卷,早就先於腦瓜探了出去,將她的存在暴『露』個一幹二淨。她自己卻渾然不知。
來回行人皆側目驚愕。大白天的,小乞丐不要飯,鼠頭鼠腦的是要作甚?
白亭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問道:“那個酒鬼,真的是王爺啊?”
“誰是酒鬼?!”廿九激動回道。
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白亭站了起來。
賤兮兮道:“年輕人,幹什麽火氣這麽大。”
從白大褂口袋中抓起一把瓜子,塞給了廿九。
說:“來來來,咱們邊吃邊聊。”
廿九呆愣。
“來嘛,”白亭抬手,用手臂勾住廿九的脖子。與他勾肩搭背起來,勸道:“這酒鬼估計要在裏麵待一會呢。聊天又不影響監視,咱們就守在這裏,邊吃邊聊嘛。”
廿九無法,被白亭拉得也蹲了下來。也嗑起瓜子來。
二人天南地北的八卦起來。
廿九說起了蘇景年的身份,說起了九兒,說起了十七,也說起了自己。
十七扶額,心道這小乞丐真是不可貌相,居然連廿九都能被忽悠了去。
不忍直視,一個閃身,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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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年推開緊閉的大門,走進了追月樓。來到大堂。
沉寂空曠,追月樓褪去往昔繁華,別有一番景象。
魯掌櫃從櫃台後走出,迎了上來。躬身施禮道:“公子。”
“掌櫃。”蘇景年還禮。
“公子客氣。”魯掌櫃抱拳。
化拳為掌,抬手往樓梯處請道:“主兒在五樓候著公子。老奴領公子上樓。”
“勞煩掌櫃帶路。”蘇景年回道。
“請。”
魯掌櫃前方帶路。
蘇景年跟於他身後。
輾轉攀扶,漸行漸高。
樓層逐漸增加著。
蘇景年皺眉眯眼。有什麽東西,不太對。到底是什麽不對呢?
笑問試探道:“掌櫃,今日的追月樓,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嗬嗬,”魯掌櫃輕笑,回道:“公子真是心思細膩。今日乃是追月樓的修沐之日。但凡此日都會焚燒一些去味的香草。給這樓裏祛除汙濁雜味,增添清新香氣呢。”
“原是如此啊。”蘇景年回道。心裏暗罵騙子。
腦海急速搜索,企圖找到這異樣感覺的來源。一無所獲。
“到了。”老魯來到了四樓,指向五樓說道:“主兒就在五樓房間。”
“隻還差一層,掌櫃為何不再送我了?”蘇景年追問道。
魯掌櫃回道:“五樓已近在咫尺,還請公子自行前往。我等下賤仆人,是無權登上五樓的。”
姿態不卑不亢,言語嚴絲合縫。
蘇景年暗想,這掌櫃絕非是他口中的下賤仆人。
笑道:“那好,我自行上去。多謝掌櫃送行。”
“公子客氣。”魯掌櫃轉身下樓。
蘇景年望了望魯掌櫃漸遠的身影,起身上樓。
深吸一口氣,輕敲門廊。
“請進。”屋內一女聲響起。
媚『惑』,而熟悉。
蘇景年吃驚,這人的聲音為何如此熟悉?到底是在哪裏聽過呢。
“打攪了。”
推開門,蘇景年走進屋去。
闔上房門,一扇屏風映入眼簾。
乃是九州山河圖。
“嗬嗬嗬。”女聲輕笑,婀娜體態投『射』在屏風上。
人影移動。
妖冶的臉龐,梨渦甜美;紅梅狀花鈿,鳳眼含笑。
“哈哈哈,”蘇景年大笑,“裏家,果真是沒有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