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殘詩續如妃三問,乾坤逆雪國大亂(一)
時值九月盛夏,酷暑襲人。
這日驕陽似火,炙烤得九州大地一片熾熱。
偌大的南國皇宮此時顯得十分的安靜,隻有樹梢躁動的蟬聲痛苦地呻/『吟』著。那些平素裏忙裏忙外的內侍與宮人們,則仿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去,偶爾出現幾個,也都好似熱鍋上烤的螞蚱,灰溜溜地藏在寬大的袖子底下,一溜煙的跑過,是片刻都不願意在這大太陽底下多做駐留。
永寧下了早朝,便換回了常服。閑來無事,她在宮裏各處閑逛。
公主出行,乃是乘鑾;這鑾裏冬生炭火,夏盛冰水,舒適溫宜,絲毫不會受到鑾外時節習氣影響。輔之焚以時令香草,所經之地均能聞到從鑾中飄灑而出的一陣芬芳。
隻是可苦了她手底下的一票隨從,再清新的芬芳也緩解不了難耐的燥熱。
永寧閉目凝神,臥在矮榻上。香爐裏星星點點的火光間或閃爍,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忽然,鑾外一陣妖風吹起,將牆頭上的灰塵都吹了起來。隨從們忙鼻閉上眼睛,捂住口鼻。
鑾門被微微吹開了下,又快速地合了上。白『色』的香霧晃動飄搖,彌散開來。
“殿下,殿下!”鑾外的內侍一手捂著口鼻,一手輕輕拍了拍鑾窗。
“殿下,外麵起風啦。”
永寧不回話,丹鳳眼緩緩睜了開。
鑾裏如常的光景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影。黑影被霧氣映得十分的不真實,恍惚中可以辨認得出是單膝跪著,頭低低地垂著。
永寧又將眼睛闔了上,抬起手以廣袖掩麵,淺淺地打了個哈欠。
“屬下萬死,擾了主兒。”黑影的頭低了低。
“宗家,什麽動向?”
“回主兒。宗家近些時日並無甚麽殊常,疏遠如妃也是宮中舊聞了。”
“嗬嗬,好。傳下去,近些時日兄弟們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給本宮盯死宗家。決戰在即,成敗隻在今朝。任何的風吹草動必須立時上報,不得有所延誤!”
“是!”黑影抱拳。
“去吧。”
“是!”
妖風又起,煙幕晃動。鑾內複又剩餘一人,如往初耳。
“殿下,殿下!又起風啦!”鑾外那跟車的內侍被吹得東倒西歪,頭上的紗帽不用手扶著許是早就被吹飛了去。
“走吧,到如妃娘娘那裏,避避風去。”鑾內傳來永寧的聲音。
“誒誒誒!”內侍忙應了聲,直起腰,吆喝道:“起鑾!公主吩咐,到如妃娘娘處。”
其餘隨從稱是,一眾人浩浩『蕩』『蕩』往如妃寢宮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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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錦州不過百裏,此地乃是大金南陲的邊塞要陣,盤山。
阿什庫領了金國最後僅存的二十萬精銳,囤居於此,已有幾月有餘。
曹蟒得了十二假傳的皇命,便舍了錫林旗。領著幾萬殘兵日夜兼程,趕往盤山與阿什庫匯合。
這日依舊是無事可做,草莽但覺煩悶無聊。
尋了個由頭,他邀了阿什庫出來吃酒。
酒過三巡,曹蟒已是大醉。
伏於酒桌上,他不斷地打著酒嗝。
“我、我、我曹、曹蟒,也、也是嗝、個、頂天立地、地、的漢子。我、我沒、沒有臨陣脫逃、沒、沒有。。。”
阿什庫送到嘴邊的海碗停住了,他瞟了眼酩酊大醉的草莽,暗暗歎了口氣。
仰頭送酒,又是一碗入喉。
曹蟒心裏的不快與委屈,別人不懂,阿什庫確是懂得。
“嗚嗚嗚嗚,沒、沒有。。。”曹蟒隱忍地小聲哭了起來。
依舊是歎氣,阿什庫放下手中的海碗。
想了想,他開口勸說:“阿蟒沒有。”
“將軍、將軍,”草莽直起身子,抹了把眼淚。說:“兄弟們、兄弟們。。。”
話說到一半,又被哽咽掩了過去。
熱淚盡撒,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從曹蟒這個實心的漢子眼眶中溢出、滾落。
“阿蟒!”阿什庫拍上曹蟒的肩膀,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起錫林旗,這裏、大金更需要阿蟒!”
“需要我?!”曹蟒勉強止了眼淚,雙眼通紅,他定定地望向阿什庫。
“需要我?需要我做甚麽???需要放棄與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需要我舍棄錫林旗抵死抗爭的百姓?!!!需要我在盤山死守著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戰機?!!!”
阿什庫被問得一愣,轉而明白過來,曹蟒並非真是醉酒。
收回拍在曹蟒身上的手,他冷了冷臉。
“說罷。無需有所顧慮,今日且將阿蟒心中『迷』『惑』和盤托出。”
“哼,”曹蟒冷哼一聲,繼續道:“阿蟒『迷』『惑』萬千,皆不如一事所生之繁雜。今日不求『迷』『惑』盡解,隻求將軍給句痛快話,為曹蟒解一解這件心頭之事!”
“阿蟒且說。”
“將軍,是否仍忠於長公主?”
阿什庫心頭一驚,暗地裏掃視周遭。確認身邊確無眼線後,才長出了一口氣。
“怎麽?你,變心了。”草莽見阿什庫不回話,語調漸冷。
“阿蟒莫要『亂』講!”
阿什庫見曹蟒起了疑心,話裏話外殺心已起。
“『亂』講?怎麽個『亂』講?!阿什庫,你可別忘了!當年要不是長公主獻計,先誅北域王,再殺定遠侯。哪裏來的你我今日?!哪裏來的你這‘大金第一勇士’?!”
“阿什庫從未忘卻長公主恩德。”
見阿什庫對語氣軟了些,曹蟒再接再厲,追問說:“既然從未忘卻,那何故龜縮於盤山?!對阿勒楚喀近些時日之變化置之不理?!我多年前埋在宮裏的眼線早前冒死前來報信,說皇上多日前親昭大皇子、二皇子麵聖。其後二位皇子均是被留在了宮中,已是快兩個月未曾『露』麵了。而皇上進來之行為也是匪夷所思,一時托病不朝,一時外出療養。三大貴族更是『亂』成一團,根本指望不上。此時大金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你我難道不應該挺身而出,查出罪魁,保護皇室安穩嗎?!長公主失蹤多時,音訊全無,你我便是她留在軍中、留在大金唯一的指望啊!若是有賊人趁此時機,攪『亂』朝綱,謀害皇室,你我如何再有臉麵去麵對長公主和大金萬千百姓?”
阿什庫聞言,竟是笑了起來。反問說:“阿蟒方才不是說,隻得一事相問?”
“額,我。。。”
“罷了。”阿什庫提起酒壺,為二人對海碗都滿上,“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隨後,便將十二之所為告知了曹蟒。
原來,十二假傳聖旨,一舉軟禁了大皇子與二皇子,更是將已有身孕對完顏婉柔也軟禁了起來。至於赫舍裏與富察,則是偏信了他的謊言,以為這一切都是莫若離所受意,不做多想,全力輔佐十二奪位。
幾個月時間,阿勒楚喀已是變了天。各路消息封鎖嚴密,白氏布莊竟是未曾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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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來到了如妃寢宮,落了鑾,又免去了宮人的通傳,她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殿下,殿下,殿下慢點,別再曬著了!”跟在永寧身後,幾個打著蓋頭為她遮陽的內侍忙跟了上去。
杜鵑花期已過,庭院裏換上了一盆盆盛開的薔薇。如妃正在涼亭裏納涼。
“這薔薇開得,是真不錯。”說話間,永寧俯身,去撫『摸』一朵嬌豔的黃薔薇。
“貞一?”
本是在作畫,耳邊突然想起了熟悉的聲音。如妃笑了起來,忙放下手中筆。
“你怎麽來了?”
舍了薔薇,永寧也笑了起來,眼神示意左右退下。她移步涼亭。
“皇宮乃是本宮的娘家,本宮自然是想來,便來得的。”
說話間,她已是進了涼亭。
“去給公主換壺新茶。”如妃吩咐一旁的宮女道。
宮女稱是,便碎步退了去。
“畫的什麽?”永寧笑意依舊,轉頭去看案上如妃的畫作。
“還能是什麽呢,這些年畫來畫去,卻也總是舍不了了它。”如妃垂眸,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想來也是。”永寧伸手挽袖,拾起了筆。說:“你獨愛師傅這幅九州山河圖,光是臨摹,便臨摹了千萬遍。如此的愛不釋手,又怎會移情別戀,畫出些別的呢。”
起筆落墨,永寧於畫上書題:“前途多『迷』霧,春江暖心寒。破曉響東雷,當時乃吾輩。”
“這詩?”如妃上前,不悅問說:“這詩的後兩句,可是貞一所作?”
“怎會,”永寧淺笑,反問說:“姐姐可是看出了詩中奧秘?”
“。。。”如妃強壓心中不滿,回說:“這詩藏了四個字。”
“哪四個?”
“『迷』、心、破、吾。連起來,乃是‘吾『迷』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