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我認識你姐姐冬雪
走完窄巷子，來到巷子盡頭，龍淵這才發現裏麵還有一條巷子。
這條巷子明顯比前一條巷子暗，周圍四下全被一些兩三層樓的木板房包圍著，唯獨剛才那條窄巷子可以進入。
但嚴格來說，這條巷子已經不能算是巷子了，因為那隻是幾個板壁樓圍成的一片空地，隻是因為這片空地上搭了幾個窩棚，裏麵住了幾家人，所以才被叫成了巷子。
瓦罐兒巷，這條巷子還真是地如其名，活像一個悶頭悶腦、抬頭不見天日的悶罐子。
龍淵見過貧民窟，但眼前的窩棚比貧民窟還不如。
殘缺的木板、腐朽的木板、長黴的木板，石頭，破布，稻草，就是這些窩棚構成的主要材料。
門，對不起，如果那些隨意靠在屋頂稻草堆上、用來遮風擋雨的木板能算作門的話，龍淵從門中看到幾名枯瘦如柴、瘦的隻剩下皮包骨的耄耋老人躺在稻草堆成的床上，和幾個麵黃肌瘦、渾身上下找不出一處幹淨地方的小孩坐在冰冷的地上打滾、在頭發你捉虱子玩。
但龍淵此來不是找老人，也不是找小孩兒，而是找一名十五歲的少女。
尚未找到，龍淵的心就已經揪在一起。
在這樣的地方，找那樣的一個人，去告訴她那樣一個殘酷的消息，他實在於心不忍。
人間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地獄怎麽可能在人間？
努力克製情緒，讓自己繼續朝巷子最裏麵走去。
巷子的最裏麵依然是一個窩棚，隻是更小，鍋碗瓢盆擺在了窩棚外麵，裏麵裝滿積雪。
龍淵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這次與之前不同，透過木板縫隙，龍淵看見一名少女盤膝坐在一張床上，好似正在打坐調息。
那張床說是床，其實也不過是一堆稻草上鋪了一張床單，床邊多了一床花被子。
少女打扮樸實，容姿清新秀麗，雖然一身粗布麻衣，卻很幹淨，也能略微襯托她本來不俗的容顏。
若是生在富貴人家，稍加打扮，一定也是個萬中無一的美人坯子。
少女雙膝盤坐，雙手結印，雙眼微瞌，櫻唇輕合，細長而彎曲的睫毛不自主地顫抖著，跳躍著，十分歡快。
龍淵正想著怎樣上去叫門，怎樣才不會打擾了少女的修煉，卻看見少女雙眸突然睜開，與自己的視線撞在一起。
“誰？”
少女迅速呼吸吐納一次，之後躍身而起，伸手就推開了窩棚的木板門走了出來。
少女的一雙眸子圓圓的，亮亮的，忽閃著，仿佛突然之間讓整個巷子都不在陰暗。
“我，我找秋雁。”龍淵有些錯愕道。
眼前的少女與自己印象之中的她簡直太像了，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但眼前少女的打扮卻與她大相徑庭。
她穿著宮紗，行走在大內皇宮之內，為皇室料理膳食。
而眼前的少女，卻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還有補丁，蝸居在這不見天日的陰暗之地。
“你認識我？”
少女雙眸一亮，腦袋一歪，娥眉輕擰，貝齒輕啟，微微笑言道。
巷子再次明亮。
“不，我認識你姐姐冬雪。”龍淵突然有想奪路而逃的衝動。
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地方，給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帶來一個驚天噩耗。
“你是從宮裏來的對不對！”少女突然開心笑道，仿佛猜中了元宵節上的燈謎。
“對，我，是從宮裏來的。”龍淵並不想解釋什麽，隻是那個噩耗究竟該怎樣開口？
“我姐姐是讓你給我帶來了什麽好消息麽？”少女回頭看了逼仄的窩棚一眼，不好意思笑道，“屋子裏麵太髒，太亂，怕髒了公子的衣裳，所以我就不請公子進去坐了，我們還是在外麵說話吧。”
龍淵說沒事兒，又說，“她是讓我給你帶個消息，但是，但是……”
“但是怎麽，有什麽消息你就直說唄，我聽著呢。”少女背起手期待道。
龍淵最終鼓起勇氣道，“是個，壞消息。”
“壞消息？”少女神情一滯，開心的神情立刻不見了，好半晌才試探問道，“有多壞？”
龍淵長呼一口氣，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道，“很壞很壞，你姐姐，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什麽意思？”少女的鼻子突然一吸，眼睛一紅問道。
“就是，就是……”
“死”這個字一直徘徊在咽喉處，怎麽也出不來。
龍淵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太不想告訴秋雁，她姐姐是被人殺害的。
少女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再也沒說半個字。
她隻是一直僵在那裏，雙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放了，就像兩葉浮萍在冰冷的空氣中無助地漂浮著、搖曳著。
大而圓的一雙眸子中逐漸有水霧隱現。
慢慢的，水霧變成雨滴，變成絲線，成串從粉紅的腮邊落下。
下一刻，她突然低頭說了聲“對不起”，之後迅速轉身進屋去了，順手掩上了那扇無濟於事的門。
門內，消瘦的背影劇烈地抖動著，她應該是用手捂住了嘴巴，以至於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時間凝滯不前，龍淵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安慰她。
但是此刻安慰有用嗎？
她需要的並不是安慰，而是姐姐。
而是那個可以相依為命的姐姐冬雪。
縫隙中，她無聲哭泣的背影與冬雪很像，有那麽一刻，龍淵甚至出現錯覺，把她當成了冬雪。
那日宮中，龍淵找到禦膳房女官暫時休憩所在的地方，準備物色一名女官幫自己實現今晚夜宴的計劃。
他準備了一堆說辭，卻不知道靈與不靈，心情忐忑難安。
從虛掩的門縫看過去，幸好，裏麵隻有一個人，卻在掩麵哭泣。
她身影消瘦，哭泣的聲音也小。仿佛是極力克製著，這才沒讓自己放聲大哭。
時機千載難逢，龍淵隻能大著膽子推門而入，他希望自己一次成功。
她很快聽見關門的聲音，頃刻渾身一震，立刻轉過身來。
當看到眼前的他，她驚呆了，繼而一摸眼淚，驚慌失措問道，“你，你是誰，跑到這裏來做什麽？你快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