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林初夏看她手垂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心髒狠狠咯噔了一下。
她下意識的出“不要”兩個字，卻沒人聽到。
顧將軍麵色繃緊，沒有落淚，隻是緊緊抱著，就連背脊都沒有彎下分毫。
他替她擦拭嘴角的鮮血，挑開了碎發，讓她看起來幹幹淨的。
“好，娘子什麽都是好的，為夫一定謹記。”
鐵骨錚錚的漢子，聲音鏗鏘有力，落地有聲，像是在許下諾言。
就在這時，官爺丟下牌子，道：“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把相府千金帶下去，趕緊通知相府來領人啊！”
“出這麽大的事情，該如何是好啊。”
劊子手已經拿出了砍刀，而官差衝上來，想要把許姐的屍身帶下去。
但，還未近身便感受到強勁的氣浪。
以顧將軍為中心，周圍幾米以內，無人敢踏入。
“他……他……他這是在幹什麽？要自斷經脈，耗盡一身內力嗎？”
“可耗盡後，他也毫無活路啊？”
林初夏跨過人群，已經來到了斷頭台上。
一切氣場對她來，都是虛妄的。
她輕輕鬆鬆走到二人身邊。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樣溫柔，她再熟悉不過了，在顧寒州身上看過無數次。
她當然明白他在做什麽，他隻想在臨死前再和許姐溫存一會兒。
此刻，他肯定很後悔吧。
一輩子遵循禮數，把她視為高高在上的千金姐，就連偷偷看一眼，都覺得自己不配。
唯有她命懸一線，被關在陵墓的時候，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大闖了墓地。
那是他最酣暢淋漓的一次，哪怕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以為自己一生毫無錯處，對她都是好的。
他這等低賤的身份，哪怕是當朝大將軍，可也難洗以前是下賤嗇身份。
而她的未婚夫，是京都赫赫有名的親王。
他都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
郎才女貌，作之合，在京都的大街巷，廣為流傳，是一段佳話。
連他，都是祝福的。
可是他從未問過她，她當真喜歡這個親王，與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一句沒，這一生也就不必了。
沒想到，臨死之前，還是她字字句句的給他聽。
他枉為男兒！
這輩子，頂立地，無愧皇後土。
與君，忠誠不二。
與民，保家衛國。
與自己，光耀門楣。
與她，欠了太多太多了。
他大手輕輕地撫摸過她的臉龐。
他的手常年握劍，磨得全是老繭，又怕弄疼了她，隻好心翼翼的。
“這輩子……話都被你一人盡了。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找到你，不論你和誰有婚約，和誰有緣分，我都會把你搶過來，誰都碰不得！然後，我一定多看話本，多情話與你聽。”
“我……我這一輩子就是個粗人，不懂詩詞歌賦，但……但有一句是聽過的，還記得。”
“生死契闊，與子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句，還是我路過你閨閣院子，在牆外聽到的，這句……我記下了。”
“下輩子，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顧將軍完後，全身氣浪猛地散開，震開人好幾米遠。
隨後，他的眼睛開始渾濁起來。
他眼前浮現出自己當初第一次戰勝歸來，不顧皇上急召，反而偷偷來到相符院子外。
兩人隻有一牆之隔，正值三月桃花開，她在裏麵蕩秋千，嘴裏念得就是這句詩詞。
丫鬟在一旁打趣：“姐，你最近總是念著些情情愛愛的詩句，莫不是……想嫁人了吧？要不要奴婢通知親王，讓他來看看你？”
“莫要胡，他……該回來了吧？”
他原本以為，她口中的“他”是親王，現在來看，他真是底下最愚笨的人，那個人……分明是自己啊。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這輩子錯過就是錯過了，他下輩子不能再錯過了！
最後，一代將軍跪地，彎下了頭顱。
懷裏，緊緊抱著自盡身亡的愛人。
相府派人來了，強行要分開兩具屍身，可根本打不開。
相爺急紅了臉，最後無可奈何，隻能把兩人屍體一同帶回去。
午門前，人都散開了，而她像是孤魂野鬼，不知道該去哪兒，像是被鎖在這兒一般。
三三兩兩的人路過，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聽相府把兩人下葬了，親王府那邊的臉都變了。親王未來可是要襲成爵位的，封為郡王，現在可打臉了。”
“還真是可歌可泣的一段愛情啊，茶樓裏都有新的話本子了。”
“你聽了嗎？親王回來了，平定叛亂之人有功，老子還在，就封為定遠郡王了。”
“郡王去許姐的墳前了，聽挖墳呢？要把許姐安置在自家宗堂。”
“哎……可惜了……三個人，都可惜了。”
她不知道聽誰了一句，心都顫抖了起來。
可惜了……
人死如燈滅，這輩子的情愛糾葛就到此為止吧。
“你讓我好找。”
就在這時，林初夏身後傳來一道柔軟的聲音，聽著格外的舒心。
她急急回頭，看到了許姐的模樣，他還穿著那一身的嫁衣，身上沒了血跡，看著格外美麗。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紅衣的時候，如此驚豔動人。
“許……許姐？”
“許湘兒這兒有禮了，你叫我湘兒就好。”
“湘……湘兒……我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林初夏亂了方寸。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林初夏輕輕搖頭，但又覺得自己這夢太真實了，詭異的點零頭。
“佛家雲，人是有輪回的。誰遇見誰都不是巧合，若無相欠，怎會相見。所以，你遇見顧寒州，是他欠了我太多，要還給你的。”
“你們……一起死的，為什麽相差那麽多？”
“他造孽太深了，征戰沙場，也殺了太多人，沾染了血腥，受了煉獄之苦。我還以為，他找不到我了呢。沒想到遲來了十年，還是找到了。”
“那你見我……是什麽意思？”
“許是我這一世剛烈慣了，受了不少苦楚，所以你才變成這個樣子，愛而不敢，想而不敢做。我一直想要和你聊一聊，我雖然不在了，卻一直有個執念，想與你。”
“什麽執念？”林初夏急急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