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瘋狂的朱由檢
朝堂官員都很「想念」皇帝,都希望朱由檢停止南巡返回北京。於是在內閣諸大學士帶頭下,紛紛上疏請求皇帝返京。
「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長期在外,非社稷之福!」
「國事多艱,太多事情需要陛下處理,陛下長期在外,必然耽擱國事,奈天下百姓何?」
「.……」
朝臣們在奏疏中列舉了種種理由,總之一句話,國家沒有皇帝您不行,離開皇帝什麼都做不了,皇帝您快回來吧!
「往日之時,朝臣們恨不得朕什麼都不管,在宮中垂拱而治,把一應事物俱交給內閣和六部處置,沒想到現在竟然這麼想念朕。」朱由檢笑呵呵的對洪承疇、溫體仁道。
洪承疇和溫體仁相視一眼,尷笑而已。身為朝臣,他們豈能不知道朝臣們的心事。
在大明大部分文官心中,都希望皇帝什麼都不管,把權力都交給朝臣,正所謂聖天子垂拱而治是也。之所以現在紛紛上疏請求皇帝回京,哪裡是想念皇帝,分明是擔心陛下您在外面繼續亂來!
剛到了山東,整個山東六府無數官吏被抓,被罷官免職抄家。若是再一路下去,誰知道又有多少官員士紳倒霉!
「朕是要去南京祭拜太祖,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傳旨給內閣,朝廷諸事皆交由內閣處置,大事不定再報由朕聽便可,內閣和朝廷諸臣各司其職,又有太子監國,朕放心的很!」朱由檢吩咐道。
「是,陛下!」溫體仁答應著,親自去擬寫聖旨,交由王承恩蓋印之後發回北京城。
「準備一下,儘快起駕南下吧。」朱由檢吩咐道。山東的情形已經穩定,沒必要再繼續耽擱。
崇禎四年九月十三日,在數千禁衛軍的護衛下,朱由檢終於離開了泉城濟南,一路向南越過泰山山脈,前往濟寧州和儀仗隊伍會合。
「希望有朝一日,朕也有封禪泰山的資格。」遙望巍巍泰山,朱由檢感慨道。
「陛下驅逐建奴收復遼東,平定漠南開疆千里,功績超越大明大部分君王,直逼太祖成祖,便是現在去封禪泰山也無可厚非。」溫體仁恭聲拍著馬屁。
朱由檢搖搖頭:「史記有云:『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眼下大明外患雖除,內憂處處,雖非亂世,百姓生活之艱難和亂世幾無區別,朕有什麼臉面行封禪之事?朕只希望,朕努力一生能使天下太平,能使百姓安居樂業,能重建大明盛世!」
天下如此動蕩,現在行封禪之舉,只不過惹天下笑爾!
「陛下勵精圖治、心繫萬民,大明會有盛世那天的。」洪承疇輕聲道。
過了泰山,又行了兩日,終於到了濟寧州,張世澤率領禁衛軍已經返回濟寧,前來接駕。
「平北侯平叛辛苦了。」朱由檢對張世澤道。
張世澤笑道:「沒什麼辛苦的,區區流賊,將士們不過活動一下筋骨,就平定了。」
朱由檢笑道:「既然如此,朕再交給你一個任務。」
「請陛下吩咐!」張世澤道。
「你去河南當總兵吧,帶著你的本部人馬,不用再跟著朕南下了。」朱由檢道。
「啊?」張世澤愣了一下,連忙道,「陛下,臣的職責事護衛陛下安全,豈能離開陛下?」
朱由檢道:「不是還有曹變蛟嗎,在大明境內行軍,哪裡需要這麼多軍隊護衛?你去河南替朕辦一件事,推行宗藩改制,重新丈量藩王王田,把在山東對德藩、魯藩做的事情再來一遍!」
「拿下周王、唐王他們嗎?」張世澤躍躍欲試道。
大明各省,以河南布政司內的藩王最多,除了幾年前被除藩的福王朱常洵外,現在大明還有周王、唐王、趙王、潞王、崇王五位藩王,另有郡王近百位之多,將軍中尉數量更是上萬。
河南地處中原,平原多土地肥沃,然而正是因為這些藩王宗室的存在,河南百姓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藩王大肆兼并田地不說,每年還需要大量的錢糧供養他們,這些錢糧數以百萬石計,都著落到河南百姓頭上。據統計,河南百姓一年繳納的田稅尚且不夠供養這些藩王宗室!
在河南,士紳力量不如江南強大,但仍然也兼并不少田地,而且不用繳納任何稅賦。給朝廷交稅,還要供養這麼多宗室,河南百姓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可想而知。所以另一個時空,當李自成帶著十八騎從山裡殺出時,無數河南百姓紛紛歸附,頃刻間軍隊擴展到數萬,等到李自成打下洛陽之後,隊伍發展到數十萬之多,直接奠定了滅亡大明的根基!
河南地處中原,河南定則天下定,朱由檢不能不重視。
朱由檢很想折道前往河南,親自處置河南的事情,但是畢竟不順道,沒有理由,只能交給張世澤了。
「周王名聲不差,還是不要輕易拿下。只要藩王們能配合清丈王田,便可暫時放他們一馬,以免天下人說朕太過刻薄。」朱由檢想了想,吩咐道。
「就按先前制定的措施。每位藩王歷年所賜的田地是有數的,除了這些田地外,其他所佔田地皆為非法兼并,一律沒收並罰補交歷年田稅。
幾年前,朕進行過一次宗藩改制,當時也派御史負責清丈王田,然而據錦衣外衛稟告,效果十分不好。好些非法兼并的王田被隱匿了起來,根本沒有清丈出來。清丈出來的王田本應充為官田,卻被地方官府和士紳沆瀣一氣,趁機兼并。你去了河南之後,全力徹查這些田地,凡是膽敢兼并王田之士紳,一律抄家!和士紳沆瀣一起的官吏一律罷官免職。朕給你加一個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可以以錦衣衛的名義行事!
成立清田司,清丈出來的田地皆有清田司管轄!
在河南舉行宗室考試,招納考試通過的宗室為吏,培訓之後或進入地方官府為吏,或進入清田司。沒能通過考試的普通宗室,若是願意放棄宗室之待遇,則分發給田地,讓其自食其力!
總之,一切仿造山東宗室之例便可。」
聽了朱由檢的吩咐,張世澤撓了撓腦袋,為難的道:「事情太過複雜,臣恐怕做不好。畢竟臣是一介武夫勛貴,事情會涉及到藩王,涉及到地方官府,以臣的身份做這些事是否合適?」
按照朱由檢的吩咐,可以查抄士紳,可以捉拿官吏,實在有些大。
朱由檢搖搖頭:「朕現在身邊缺人,這件事除了你沒人能夠勝任。以你的能力做好這件事沒什麼困難,儘管放心去做便是,出了理事情朕替你擔著!」
「是,陛下!」張世澤連忙答應下來。
這事按道理說由洪承疇或者溫體仁去做更加合適。二人都是朝廷的大員,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內閣大學士,無論哪個都能鎮住河南地方官府。不過朱由檢偏偏不派他們去,就是要派張世澤這樣的「武夫」,就是要莽起來,才能打破瓶瓶罐罐。至於河南地方士紳官府會不會反彈,朱由檢才不會在乎。他巴不得河南會出現膠東這樣的亂子,這樣才有機會派出大軍強行鎮壓!
「陛下,您是想激起南面的士紳官吏嗎?」無人之時,洪承疇輕聲問道。在諸人之中,唯有洪承疇最懂朱由檢的心思。
洪承疇能夠想象,張世澤到了河南時候,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為了打開局面,肯定要拿下幾個士紳抓捕很多官吏立威,周王他們若是敢亂來,張世澤肯定也不會客氣。
而張世澤在河南的作為會很快傳到南方,凡是皇帝南巡路過的地方,士紳官吏必然人人自危。揚州、蘇州,天下最繁華之處,那裡的鉅賈士紳又會如何想?
江東、南京,東林黨的大本營,對皇帝的即將南下,東林黨代表的士紳又會如何選擇?
皇帝帶著上萬禁衛軍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士紳官吏哀鴻遍野,若是任由皇帝渡過長江,會不會先不去南京,而是前往蘇松,對付江東的士紳?
江南的士紳會不會因此憂慮?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朱由檢輕輕一笑:「朕既然出京了,不攪一個天翻地覆豈能罷休?若是沒人跳出來,朕便按部就班挨個清理,先去揚州處置了富甲天下的鹽商,重新制定鹽政。然後再南下江東,把江東的士紳清理一批。
江東,天下最富裕之地,朝廷賦稅一半出自江東,而江浙一帶士紳數量最多,力量最為龐大,土地兼并最為嚴重。
朕若是能拿下江浙的士紳,若是能完全擁有江東之地,則再也不用擔心錢財不足,大明輕易可定!」
洪承疇倒吸了口涼氣,這是要對江浙士紳動手啊!
對江浙士紳動手,相當於對天下士紳開戰,皇帝這是要下定決心打一場大仗了!洪承疇能夠想象,這一次恐怕會人頭滾滾,不知道又多少士紳官吏人頭落地。江南,讀書風氣最盛,士紳數量最多,這一次無論成敗,士林將會受到極大損失,身為士人的一員,雖然完全站到了皇帝這邊,洪承疇還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陛下準備怎麼做?」洪承疇聲音顫抖著問道。
「朕聞江南之田地兼并最為嚴重,除了官田之外,大部分田地都已經為士紳所有,自耕農幾乎消失。那些士紳動輒擁地數萬畝數十萬畝,而絕大部分百姓根本沒有田地,或者給士紳當佃農,或者在士紳的工坊做工。
朕到了江南之後,會頒布均田令。分士紳之田地給無地之百姓,每個士紳只需保留少量田地。對欺壓百姓罪行累累之士紳,則抄家問罪以釋民憤。」
「均田給無地百姓……」洪承疇喃喃的道,眼睛中竟然出現了惶恐之色。
朱由檢此舉是要剝奪士紳們的田地家產,無異於宣布和天下士紳開戰,玩的實在是太大了。
「陛下不是說緩緩圖之嗎?是否有些操之過急?」洪承疇努力勸諫道,試圖制止皇帝的瘋狂之舉。在洪承疇看來,現在大明局勢已經基本穩定,完全可以慢慢圖之,沒必要直接掀桌子。
畢竟大明現在的根基便是士紳,朝堂地方都為士紳官員把控,皇帝均田必然會惹得所有士紳官吏驚恐,後果會是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急嗎?朕也想緩緩圖之,但是朕擔心啊!」朱由檢嘆道。
「陛下擔心什麼?」洪承疇連忙問道。
「朕擔心朕的軍隊會腐化變質。朕現在最大的儀仗便是軍隊,可是現在建奴被趕到了漠北,漠南蒙古人也被征服了,朕的軍隊沒了用武之地,那麼多有功將士,如何安置?長時間不打仗,他們必然會腐化變質。
禁衛軍現在是銳氣最盛的時候,不趁著這股銳氣尚在,徹底平定整個天下更待何時?
和士紳們總要翻臉的,早翻和晚翻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洪承疇猶豫道。
「沒什麼可是的!」朱由檢斷然道,「朕是大明的皇帝,朕擁有最強大的軍隊,朕要做的事情無人能夠阻止!大明內外已經徹底腐化,剜肉割瘡小打小鬧沒有意思,不如推倒一切徹底重來!」
瘋了,徹底瘋了。哦不,或者說膨脹了!看著朱由檢非常冷靜的表情,聽著其說的最瘋狂的話語,洪承疇心中瘋狂的吐槽。在離京的時候,還說不想太過刺激士紳,要慢慢來,現在卻如此瘋狂。看來山東的經歷讓皇帝膨脹了起來啊!
也是,彈指間處置了整個山東的官吏,揮揮手把聞香教數十萬人造反平定!遠離北京遠離皇宮的束縛,手中握著的強大力量無人能敵,讓皇帝已經徹底膨脹!已經完全瞧不上天下士紳了。
可是作為士紳的一員,洪承疇卻是知道,士紳的力量是多麼龐大,想徹底讓其屈服談何容易?
不過洪承疇也知道,他現在已經沒了別的選擇,只能選擇和站在皇帝這邊,一條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