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斬旗
劉文秀和李定國在童子營相識,是同袍更是兄弟,李定國自然不願劉文秀送命,但李定國也知道,現在這種情形,想救下劉文秀太過困難。圍剿劉文秀的賊兵至少數萬,自己手中只有一千五百人,即便是從背後偷襲,也打不贏數量龐大的賊兵,也救不下劉文秀,反而會把這一千五百人再陷進去。
相反,現在賊軍的注意力都被劉文秀吸引,自己完全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不打火把,悄然潛出賊兵營地,這樣的話至少能把這一千五百人帶出絕境。
犧牲劉文秀等人的性命,為大部分人贏得活命的機會,這筆生意看似非常划算,但李定國心裡也非常難受!他抬頭四顧,看著影影綽綽的賊軍營地,突然目光看向了遠方某處,在那裡有一串高高掛起的燈籠!
「賊軍統帥袁崇煥定然在那裡,咱們悄悄摸過去,殺了袁崇煥!」李定國指向那串燈籠方向,冷冷道。
夜裡太黑,軍令傳遞無法靠旗號,只能通過戰鼓和燈籠,所以遠處那串燈籠所處,必然是袁崇煥的中軍所在!
「將軍好主意!」羅鳳才驚喜道,同袍之情,大傢伙都不願看著劉文秀等人被殺,而攻擊賊軍統帥所在中軍,必然能夠迫使各路賊軍回援,給劉文秀減輕壓力,說不定能使劉文秀活下來。大家都沒打火把,悄然摸過去,定然能夠殺袁崇煥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能一下子宰了袁崇煥,那樣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想到這裡,羅鳳才等人頓覺熱血沸騰了起來。
「走,大家悄悄跟隨,不要走散了。」李定國不再猶豫,帶頭向著那串高高掛起的燈籠方向摸去,一千五百人緊隨其後,默默的在營地中行進著。
月光凄冷黯淡,目光所及只能看清眼前數步,往遠處看去,無數的黑乎乎的東西影影綽綽,彷彿無數墳包一樣,那是一座座空帳篷。
距離那串燈籠越來越近,背後傳來爆炸聲和喊殺聲,相比劉文秀等人已經和賊軍戰在一起。李定國心焦之餘,走的更快,後面的一千五百官兵緊緊跟隨。
距離那串燈籠越來愈近,然後看到前方隱隱約約的火光閃動,那是一支支火把。每一支火把背後都必然有數個士兵,粗略估計,護衛那串燈籠的至少有賊軍數千人之多,可謂是重兵守護。
看著不遠前方出現的眾多火把,李定國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此處正是賊軍負責指揮的中軍所在,袁崇煥應該就在那串燈籠下!
而一千五百人夜間行走,雖然沒有打火把,距離稍遠便看不清人,但腳步聲卻已經無法隱匿,終於驚醒了前方。
「什麼人?」不遠處,有人厲聲喊道,然後便看到數支火把迎了過來
「自己人!」李定國大聲回道,行走速度更快了。
「站住,你們是哪位將軍的屬下?」對面人大聲喊道,已經能夠看到火把下警惕的面孔。
「我是大明崇禎皇帝麾下,禁衛軍參將李定國是也!」李定國大喊一聲,手中長槍猛地往前擲出,黑夜中就聽到一聲慘叫,一支火把從空中掉落地上。
「敵襲!」有聲音凄厲喊道,然後就見前面火把下幾十個賊軍猶豫著迎了過來。
「殺啊!活捉袁崇煥!」李定國拔出腰間鋼刀,猛地向前方撲出。
「殺啊!活捉袁崇煥!」羅鳳才等人大吼著,緊隨李定國之後。
「殺啊!活捉袁崇煥!」所有士兵大喊著,舉起手中槍刺,跟著向前猛地殺去。
手雷用掉了大半,剩下的都給了劉文秀部,現在一千五百人已經沒了制敵利器手雷,夜間也無法裝填火藥彈丸,只能靠著手中槍刺發起衝鋒,但他們怡然不懼,哪怕前方是敵軍統帥所在,哪怕前面有千軍萬馬,他們也絲毫沒有感到害怕!
迅速的突進著,片刻功夫便殺光了迎過來的那隊賊兵,然後繼續向前,向著倉促列陣的賊軍隊列撲去。 ……
指揮台上,袁崇煥正仔細觀察遠處的戰勢,雖然夜間看不那麼遠,也看不清楚遠處交戰的具體情形。但憑藉著火把火光的變化,還是能夠粗略的判斷大概戰況。
從火龍陣走勢來看,己方四五支軍隊已經把這支襲營的敵軍團團包圍,而這支敵軍完全靠手中大量的「萬人敵」苦苦支撐,否者的話早就被四面圍殺!
不過他們攜帶的萬人敵數量再多,早晚也能用盡,等到那時,就是他們全軍被滅的時候。為了對付這支該死的禁衛軍,袁崇煥苦心設下陷阱,不惜設立這樣一座龐大的營地用來對敵,調用的兵馬數量也達到了三萬之多,而其他兵馬則都在城中或者水寨休息。
十倍的兵力優勢,只要能夠把這支該死的禁衛軍圍住,自然跑不了他們!
看著遠處營地中的戰況,袁崇煥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終於要把這支該死的膽大包天的禁衛軍消滅了!雖然只是消滅了兩三千敵軍,但對袁崇煥,對這數十萬靖難軍意義重大!
然而就在此時,突然有喊殺聲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袁崇煥霍然扭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左前方百步外,透過篝火燃氣的亮光,他看到成百上千的軍隊如同幽靈一般從黑暗中出現,向著護衛自己的靖難軍士兵殺來,而自己的部下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打的節節後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支敵軍不是被自己四五路兵馬包圍了嗎,為何出現在這裡?袁崇煥瞪大了眼睛,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閣部,敵軍殺來了,您快避避吧!」身邊的中軍官連忙叫道。
「胡說八道,本閣部就在這裡,哪都不去!」袁崇煥怒聲道。
「可是弟兄們快抵擋不住了啊,閣部三思啊!」中軍官急聲道。
袁崇煥定睛看去,就見自己的部下確實撐不住了,被打的節節後退,無數火把掉落地上。
該死!袁崇煥握緊了拳頭。護衛自己的是最精銳的標營,數量達五千之多,也是預備隊,一旦派出的其他軍隊無法留下那支禁衛軍,便會把身邊的這支護衛標營派出堵截。
這支該死的禁衛軍能有多少人?廝殺了半天,又分兵,能殺到這裡的肯定沒有多少。護衛自己的標營兵數量至少是他們數倍,正常情況下擊敗這支殘兵根本沒有問題。然而現在,卻被人家打的節節後退,眼看著就有潰敗之勢。
是標營兵戰力差對方太多嗎?不是!是根本就沒有防備對方,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傳我命令,頂住!」袁崇煥厲聲喊道。
只要能頂住一時半刻,這支禁衛軍必然撐不住,到時再從容調動軍隊包抄夾擊,定然能將這支禁衛軍圍殺!
然而很多事情想法雖好,想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
標營雖然精銳,但精銳也只是相對其他明軍而已,無論組織度還是紀律性都無法和殺出的這支禁衛軍相提並論。
而且這是黑暗的晚上,更加使得指揮充滿了困難,別說精細的指揮調動,便是袁崇煥的軍令都沒法傳到不遠處的部下那裡,因為已經出現了混亂。
這支標營名為護衛袁崇煥,其實所有人都不認為會有任何危險發生,襲營的賊軍根本就不可能殺過來。這種心理之下,警惕性自然很差。又暫時不用交戰,自然不可能時刻保持警惕,除了少數巡邏哨兵,絕大部分士兵都原地休息,坐在地上小聲吹牛說話,還有士兵不怕冷,竟然席地躺著睡了過去。如此的警惕性,使得他們對襲擊毫無防備,一個個倉促站起,連基本的隊列都列不起來。
而黑暗中無數的敵兵殺出來,如同凶神惡煞一般沖了過來,負責警戒的少數軍隊頃刻間被殺散,更使得所有人心驚膽戰。慌亂之下,誰還會去想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便是心裡清楚對方軍隊不多又怎麼樣?這支軍隊向著自己殺來,自己自然是先保住性命再說。
這一刻,幾乎沒有多少標營士兵主動上前迎擊,大部分人驚慌之下想的只是躲避,躲避敵方的鋒芒。
兩軍交戰,狹路相逢勇者勝,當一方因為突然遭到襲擊士氣低落生出懼意之時,哪怕這一方軍隊數量再多,戰鬥結果也已經決定。從古到今,無論是赤壁之戰,還是苻堅率領百萬大軍攻打東晉的肥水之戰,以弱勝強的戰例都是這種情形。
幾乎片刻的功夫,正面面對禁衛軍的標營士兵便被擊穿,看著黑暗中凶神惡煞一般殺來的敵軍,大部分標營士兵選擇扔掉手中的火把調頭就跑,只要能逃入黑暗中,便能活命。這個時候,沒人有勇氣迎擊。
「殺啊,活捉袁崇煥!」對眼前潰敗四散而逃的敵軍,李定國並不理會,他眼中只有一個目標,便是前方掛著的那串燈籠,燈籠下便是袁崇煥的中軍,袁崇煥必然在那裡!只要能殺了袁崇煥,一切都將結束,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閣部,快避一避吧,兄弟們擋不住了。」不知姓名的中軍官急了,上前拖住袁崇煥胳膊就跑。
「傳令,調各路軍隊回援,圍殺這支敵軍!」袁崇煥不再堅持,而是急促的喊道。隨著他的話語,數個負責傳令的信號兵連忙升起又一串代表軍令的燈籠。
「殺啊,活捉袁崇煥!」喊殺聲越來愈近,從高台望去,距離這裡只剩下了數十步。
「去,給本閣部擋住他們,事後重重有賞。」袁崇煥急聲命令。
指揮台上數十名護衛猶豫著,拿著刀槍堵住上高台的台階。
袁崇煥則提起長袍下擺,向著高台一側邊沿跑去,在不知名中軍官的幫助下,扒著高台爬了下去。
「熄滅火把,快熄滅火把!」剛下高台,袁崇煥連聲命令道。中軍官及幾個護衛連忙扔了手中火把,用腳把火焰踩滅。
「走!」袁崇煥低聲喝道,邁步向著黑暗中跑去。
「殺!」帶人奮力的捅翻幾個賊兵,李定國帶人衝上了高台,火光下只見高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串升了一半的燈籠,半掛在高高的旗杆上。
「袁崇煥去了哪裡?」李定國一把揪住一個半死賊兵的胸口,厲聲喝問。
那賊兵腹部被刺了一刀,嘴角流著血跡,卻還沒死,手指著高台一側,凄聲哀求道:「袁大人從那裡下了高台,將軍別殺我。」
李定國一把扔下他,幾步走到高台邊緣,極目望去,就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哪裡還能看到袁崇煥的身影?
「該死的,又給他逃了!」李定國憤怒的一刀砍在身側的旗杆上,咔嚓一聲,旗杆被砍斷,上面掛著的那串燈籠打著旋從空中落下。
「將軍,咱們接下來怎麼辦?是不是前去救援劉文秀?」羅鳳才爬上高台,急聲問道。
李定國向遠處看去,看著那無數火把在閃動,那是數路賊軍正在圍殺劉文秀三百兵馬。
「已經有一會兒沒有聽到手雷爆炸聲,劉文秀他們支持不了多久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羅鳳才更加焦急道。
李定國卻搖頭道:「救不了了,再殺過去,咱們剩下的這些人恐怕都會交代在這裡。」
袁崇煥沒被殺死,便會繼續想法指揮調動軍隊圍殺。若不趁著其指揮台被摧毀之際撤出去,恐怕真的就撤不了了。
「可是劉文秀他們.……」
「袁崇煥指揮所在被咱們摧毀,懸挂燈籠傳達其軍令的旗杆被咱們砍斷,圍殺劉文秀的賊軍定然已經發現不對,他們必然會帶兵撤退救援這裡,哪裡還顧得上繼續圍殺文秀他們?相信文秀他們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夠逃出。」李定國冷靜的道。
「但願劉文秀他們能逃出去吧。」羅鳳才嘆了口氣,不再堅持。這種黑夜,再想殺穿營地去救援劉文秀,根本就不現實,羅鳳才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定國緊抿著嘴唇,沒再多說,搶過一支火把,點燃了高台上的易燃物,然後轉身走下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