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白日做夢
只要殺了洪承疇，攻佔三山門，意味著整個南京城便被拿了下來，沒了洪承疇居中指揮，南京內城的數千禁衛軍以及數萬民壯不過是一盤散沙。
面對如此誘惑，徐敷奏自然非常之心動。
和其他將領不同，徐敷奏是袁崇煥中軍出身，最受袁崇煥信任，是袁崇煥真正的心腹。其他將領或許會有保留實力的心思，遇到硬戰會畏縮不前，害怕犧牲。而徐敷奏卻知道，自己已經和袁崇煥綁在了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若是袁崇煥敗亡，自己也絕沒有好下場。
幾乎瞬間，徐敷奏便判斷清楚了利害得失，然後便下了決定，強攻三山門！
只要攻下三山門，哪怕手中這三千精兵皆失也無所謂！
「攻城！」指著眼前的登城階梯，徐敷奏厲聲吼道。
「殺啊！」隨著他的命令，手下士兵們一擁而上，順著登城階梯向著城牆爬去。
徐敷奏手下都是袁崇煥標營出身，論個人戰力也許不如趙之龍手下家丁，但相互間的配合卻原勝趙之龍部。
刀盾兵在前，用厚重的盾牌擋住城牆上的射擊，長槍兵緊隨其後，弓箭手則在城下列陣，向著城牆上拋射出一撥又一撥的箭雨。
有了生力軍的加入，趙之龍手下的家丁們紛紛鬆了口氣，主動的側身站在登城階梯一側，給生力軍讓出攻城道路。
「徐將軍，這三山門守軍不多，據我估計頂多百人，其他的皆是不懂得打戰的民壯。」趙之龍湊到了徐敷奏身邊，介紹著自己觀察的情況。
從他帶兵進入三山門瓮城到現在，遭遇的只是數輪火銃，火力看起來很是稀疏。若是守軍數量足夠多的話，完全可以從四面城牆發動攻擊，居高臨下之優勢，他這兩百家丁早就被擊潰了。
徐敷奏點點頭，對趙之龍的介紹表示認同，因為直到現在，守軍還沒有展現出強大的攻勢來。而自己手下的士兵已經順著階梯爬了一半，再過一會兒便能到達城牆，和城牆上守軍直接交戰。
「此戰若是獲勝，沂城伯你……」
徐敷奏轉過頭來，沖著趙之龍道，然而話剛說一半，異變突起！
就見瓮城四周城牆上突然亮起無數火把，然後一團團火球突然從四面城牆被推了下來，火花飛濺中落在瓮城內的地面上，然後竟然被地面彈起，然後在瓮城地面滾動著。進入瓮城士兵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驚叫著躲避飛來的火球。然而瓮城內長寬也不到二十丈，卻擠著千餘士兵，本身已經擁擠的很，又讓他們往何處躲藏？
有士兵恰好被火球砸在頭頂，頭髮衣服頓時被點燃，尖叫著想滅火，然而四周都是同伴，連打滾的空間都沒有。
足足十多個火球，每個都有磨盤那麼大，在瓮城內翻滾著，吞吐的火焰照亮了整個瓮城空間，瓮城內的士兵尖叫著，哭喊著，試圖躲避襲來的火球，卻根本無處可去。
「沂城伯，這是你說的守軍兵力空虛沒有準備？」徐敷奏怒道。
「我，我，我……」趙之龍再也說不出話來，此等情形，守軍分明是早有準備，之所以放開城門讓自己進來，看來就是想誘殺自己……
「撤，快撤！」見此情形，徐敷奏不再妄想能攻下三山城，帶頭向著城門跑去。既然洪承疇設下了埋伏，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好。
趙之龍臉色變了變，也跟著就跑，根本顧不得招呼手下的家丁。
「轟」「轟」
然而就在此時，突然從城門上部的城牆上扔下數枚萬人敵，先後落地爆炸，往外逃得賊兵被炸翻一大片。其中一枚萬人敵正好落在徐敷奏和趙之龍之間，爆炸的衝擊波把兩個人掀翻了起來，趙之龍的身體飛過空中，重重的落在瓮城內，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洞，鮮血從口鼻內不斷湧出。
「救我.……」趙之龍一時間還未死去，虛弱的喊著，然而即便是他手下的家丁，此刻也顧不得理會他，皆自顧自的往城外逃。
徐敷奏的情況比趙之龍好一些，為了攻城他穿的是重鎧，鎧甲阻擋了大部分彈片，只有數個彈片擊穿鎧甲射入他的背部，卻射的並不深。徐敷奏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想逃出城去，然而城門洞內外卻非常的擁擠。
他的三千部下，一千多跟著他進入了瓮城，剩下的皆堵在城外準備著進城。一方要進城，一方遇襲要撤退，雙方在城門洞內外擠了個正著。
「撤退，全部撤退！」徐敷奏大叫著，然而喊聲卻被爆炸聲掩蓋，根本就沒多少人能聽到。
其實到了現在，城外待進城的賊兵們也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徐敷奏帶頭攻入了城中，沒有指揮的他們不知道如何是好。袁崇煥一手訓練的標營訓練還算有素，沒有主將命令的他們不敢擅自撤離。
好在有人幫他們做出了選擇，看著瓮城內外的情形，看著擁擠在瓮城內外的數千賊兵，城上守軍毫不猶豫的進行著攻擊。
「砰砰砰……」
「轟轟轟……「
城牆上，火力全開，火銃，萬人敵，僅有的幾門火炮全部開火，把彈丸射向城下毫無反抗力的賊軍。
而城牆上的民壯們也不閑著，把內里填滿柴草澆了火油的藤球搬上城牆，用火把引燃后再推下城牆，然後燃燒的火球便落入倉惶的賊軍之中，把賊兵們燒的鬼哭狼嚎。
其他民壯則把城牆上的磚石擂木往城下扔，居高臨下把城牆下的賊兵砸的頭破血流屍橫遍地。
洪承疇站在城頭淡然看著城下賊兵凄慘情形，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此戰，從趙之龍帶兵進入瓮城之時，結果便已經註定。
瓮城，便是取瓮中捉鱉之意，只要進入瓮城，哪怕敵軍戰力再強，在四面圍攻之下也討不了好去。
趙之龍狗膽包天，開江東門放賊軍入城還不算，竟然想著用同樣的辦法幫賊軍拿下三山門，真是白日做夢！
火器轟鳴聲、慘叫聲接連響起，三山門內外火光一片，瓮城內，無數賊兵被火球燒的狼狽逃竄，還要面臨城上守軍攻擊。
直到轟鳴聲、慘叫聲消失時，戰鬥也結束了，天也亮了起來。除了逃跑的潰兵外，瓮城內已經積屍一片，粗略看去，至少有千具屍體留在了瓮城內外。
民壯們開始下城清理瓮城，重新關閉瓮城外城門。秦淮河上弔橋繩索被賊軍斬斷，弔橋已經無法收回，洪承疇也沒去理會，賊軍要是攻城，儘管來便是。
「總督大人，瓮城中發現沂城伯趙之龍屍體！」突有手下來報。
「斬了首級，懸挂於三山門城樓外！」洪承疇下令道。像趙之龍這樣不忠不義吃裡扒外之人，就該懸首城門，為後來者戒！
「東翁，趙之龍既勾結反賊，那城內的沂城伯府？」趙寅問道。
「給常五傳令，命錦衣衛抄了沂城伯府，抄出錢糧用來犒賞將士。」洪承疇默了默，斷然下令。按道理說，查抄一個伯爵府已經超出了他這總督許可權，但趙之龍自然私通反賊犯下謀逆之罪，守城之時為了消除隱患，自然應該抄了他的家，把其家人先抓起來再說。
「趙之龍此人雖然是奸佞，但眼光還是有的。」看著瓮城內搬運屍體的民夫，洪承疇暗暗道。
三山門守軍數量只有百餘，便是把民夫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千，真的是兵力微弱，真的是拿下三山門最好的時機。當然若不是洪承疇在這裡，也根本不會放趙之龍如瓮城。而洪承疇敢以微弱兵力放趙之龍以及徐敷奏大軍入城，自然是有所憑仗。
為了應付賊軍攻城，數日來洪承疇做了不少準備，城牆上守城物質充足，再加上瓮城居高臨下可以從四面向瓮城內敵軍進攻，雖然只有守軍百人，洪承疇也絲毫不懼。因為他清楚自己面對的並非什麼精兵，袁崇煥手下雖然有二十萬之眾，但論士兵的精銳武器的精良，遠不能和自己手下標營禁衛軍相比。
果然，僅僅以數十火銃手便封鎖住了登城階梯，當民壯們往瓮城中推下事先準備好的火球時，入城的賊兵們一下子便亂了，賊將知道中了埋伏倉皇而逃，一切都如洪承疇所料。
雖然此戰只殲滅了近千賊軍，相對於二十萬賊軍來說微乎其微，但卻是守城首勝，能極大的提升守城士兵民壯們的士氣。
此刻，城上民壯們邊幹活邊小聲談論著戰鬥的情形，從他們面容上已經看不到遇敵時的緊張。
重新布置了一下城防之後，洪承疇離開了三山門，返回總督府。
情報不斷傳來，整個外城十多座城門都遭遇到了賊軍攻擊，大部分城門都是被從內攻擊，負責守城的文臣還有勛貴們紛紛投降，外城諸多城門已經先後陷落。
「總督大人，水師李總兵帶兵到了定淮門，請求入城增援！」剛回到總督府，突然有人來報。
「增援就沒不用了，請李總兵來總督府！」洪承疇吩咐道。
李彥直統領水師，就駐紮龍江船廠，距離三山門也就七八里。反賊大軍從江東門攻入外城，然後三山門又發生了大戰，如此情形自然瞞不住李彥直。只是因為是夜間，手下又是水師，李彥直也沒做出出兵的決定。直到天亮之後，才親自登岸，準備從定淮門入城增援。
「洪總督！」李彥直很快來到總督府，向洪承疇抱拳行禮。
「趙之龍勾結反賊打開了江東門，反賊大軍已經在昨夜攻入外城，德安門、鳳台門、高橋門等外城城門先後陷落……」在洪承疇的示意下，幕僚趙寅把軍情簡要向李彥直介紹了一遍。
「外城很大，一夜功夫反賊想拿下整個外城根本不可能，洪大人，末將願率兵入內城，幫助大人守城！」李彥直抱拳道。洪承疇手下只有四千標營精兵，袁崇煥卻有近二十萬軍隊，雙方兵力相差實在太大。
洪承疇搖搖頭：「守內城兵力夠了，將軍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帶兵入內城，而是在外城給賊軍以打擊，牽制賊軍兵力，使得袁崇煥沒法安然進攻內城。」
李彥直手下有七千禁衛軍，再加上原操江水師萬餘人，實力很是強勁，放在外城的話，能起到更大作用。
「末將知道怎麼做了！」李彥直點頭道。 ……
江東門，看著跪在面前渾身是血的徐敷奏，袁崇煥眉頭緊皺。
「閣部，是那該死的趙子龍，明知道是陷阱，仍然愚蠢的對瓮城守軍發動進攻，末將以為他控制了瓮城，便帶軍殺入，結果中了洪承疇的詭計……」徐敷奏說著戰鬥經過，把責任都推到了趙子龍身上。
「趙子龍呢？」袁崇煥淡淡問道。
「末將派人查過，沒找到他，趙子龍他應該陷在翁城中了.……」徐敷奏聲音小了很多。
「既然趙之龍已經殉國，念在他為大軍打開江東門，本閣仍然會上疏監國為他求得哀榮。」袁崇煥道。
雖然三山門遭遇小挫，但此戰仍然取得大勝，江東門、鳳台門、高橋門，西南側的南京外城城門先後被拿下，守門勛貴文官紛紛投降。目前大將軍宋進正帶著軍隊進攻其他外城城門，拿下整個外城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但袁崇煥臉上仍然看不出一點笑意，並未因為攻下外城而感到有多開心。
因為袁崇煥清楚，之所以戰事如此順利，是洪承疇故意而為，是洪承疇把南京原本那些戰力孱弱的守軍都驅趕到了外城！洪承疇甚至排除異己，把和他敵對的勛貴文官們都趕到外城守城。
戰事如此順利，因為不論是原本守軍，還是文官勛貴們，都毫無戰心。特別是負責守外城的勛貴文官，因為對皇帝的恨意和恐懼，早就想著投靠監國朱由崧重建新的朝廷。
可是這也使得內城裡面，洪承疇再無掣肘，可以一心一意全力守城。
雖然洪承疇手中的兵力不多，但袁崇煥知道，想攻下內城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