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兵不血刃
,陛下因何造反
八座城門都封閉了起來,每座城門都派了一千鄉勇把守。鄉勇們在看守城門的同時,還要在軍官們帶領下進行操練。平均每一百鄉勇有一個禁衛軍老兵為把總,每兩百鄉勇有一個監軍負責思想工作。具體的軍事技能來不及教授,先練如何守城、以及簡單的隊列。必須得練隊列,不然根本就沒法拉出去。走上一段路程便如同放羊,那樣的軍隊根本就沒辦法打仗。
訓練的地方就在城牆上,一支支百人隊在狹窄的城牆頂部展開了隊列操練,左轉右轉齊步走這些。這樣的訓練很難說有什麼效果,但至少能把這百人隊儘可能的磨合為一個整體。
鄉勇在操練,城防總理衙署其他人也沒閑著,有人負責聯繫百姓聯繫城中裁縫鋪給鄉勇製作軍服,兩天時間,已經縫製了五千多套,再過數日,便能縫製一萬五千套,給所有鄉勇換裝。
有人負責打造武器,整個蘇州城的鐵匠鋪鐵匠作坊都被徵用,也不打制別的,就打造槍頭,由木匠製作槍桿,裝上就是一柄長槍。兩日的時間,在全城數百鐵匠日夜不停的打造下,已經打造了三千支長槍。
很多百姓也被動員了起來,給鄉勇們做飯,往城上搬運守城磚石木料。所有參與的百姓都不白乾,都給與報酬,或給一些銅錢,或乾脆就給幾斤糧食。這也使得百姓們爆發出了極大熱情。
當然這樣的消耗會很大,僅憑府庫中的錢糧根本頂不了幾日。不過沒關係,誰叫蘇州富甲天下呢,有的是錢糧!陳子龍以城防總理衙署和蘇州府衙的名義給城內外幾十家士紳大商人都送了公文,號召這些有錢人捐獻錢糧物質,用於守城。
然而快兩日時間過去了,主動捐獻錢糧的士紳商人只有一小半,捐獻的錢糧物資價值也才不到十萬兩。而且據傳,黃家等士紳已經放出話來,說抵抗白蓮匪是官府的事,絕不會捐一兩銀子。
若是蘇州知府利景勝甚至應天巡撫梅葆華主事的話,拿這些士紳還真的沒有辦法。譬如黃家,這二十年便出了三個進士,品級最高的是一省布政使,還有一個是戶科給事中,皆是位高權重。更重要的是這些士紳同年同鄉太多,實力盤根錯節。你敢強行對他們動手,事後必然遭到報復,不是報復在本人身上,就是報復其家族。拿利景勝來說,他是山西人,而他老家現任的知縣知府都是江南人……
但利景勝不敢做的事情,陳子龍卻敢,因為陳子龍心中清楚,用不了多少時間,整個江南都會發生巨變,他老家松江也絕對逃不過,根本用不著怕人報復!
故安排好城防以後,陳子龍立刻便帶一隊鄉勇向城內黃家大宅而去,他要先拿黃家開刀,殺雞駭猴!
「黃家現在家主名叫黃環,進士出身,做過一任知府,十年前致仕歸鄉,開始經營自家生意,主要經營印染、生絲生意,有一座染坊,兩座繅絲坊,蘇州一半的絲綢都是他家染坊印染,財力在蘇州士紳中位居前列!」陳子龍對一旁的閻應元介紹著黃家情況。
「我聽說蘇州沈家勢力最大,為何不先去對付沈家?」閻應元問道。
「不是不先對付沈家,是沈家主宅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南沈家村。那沈家家主沈衡更是整天住在太湖中的西山島別院,等閑不來蘇州城,便是我也很少見到沈衡,復社中只有張溥和沈衡關係最好。沈家是江南世家,前元時就是吳中富商,其家代代都有進士,在江東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山東巡撫沈珣你聽說過吧,便出自沈家旁支。沈氏八龍、沈氏五鳳皆名傳江南!實在是根深葉茂。
不過沈家的生意大半都控制在主支沈衡手中,其中以絲綢生意最為龐大。據說沈家有五千張織機,在沈家工坊做工的僱工數量便有萬人之多。而且聽說沈家還暗地裡組織船隊出海,把瓷器絲綢茶葉賣到國外。所以若論江南最富,當屬沈家,便是松江徐家都遠遠不如。」陳子龍嘆道。
只有深入了解之後,才會明白這些江南世家勢力是何等的龐大,龐大的簡直讓人絕望。正常情況下,沒人有膽量去碰這樣的世家!
閻應元沉默片刻,冷笑道:「這些世家兼并田地魚肉百姓,靠著吸血才積攢了無數的財富,現在到了和他們清算的時候了!」
二人帶著鄉勇走了沒有一會兒,便到了黃家宅前。這是一座非常大宅院,五進的院落,整個街巷就這一家!
還未到府門前,就見大門突然大開,很多手拿棍棒刀劍的奴僕沖了出來,在大門外列陣,數量竟然有五六百人。而陳子龍和閻應元帶的鄉勇才只有三百餘。
「咱們得趕緊派人去調兵。」看著人數是己方兩倍的黃家家奴,閻應元臉上露出了憂色,低聲說道。
陳子龍微微搖頭:「用不著!」
說著快步走到了前面,直面黃家眾人。
「黃前輩,你這是作甚,是要聚眾對抗官府嗎?」陳子龍揚聲問道。
黃家家主黃環排眾而出,冷笑道:「對抗官府?你陳子龍不過區區一個舉人,算是哪門子的官府?」
陳子龍冷著臉道:「在下奉府尊大人之命出任城防總理,全權負責守城事宜,如何算不得官府?黃前輩你不聽命令,聚集家奴武裝抗拒,是為通匪!」
「呵呵呵,」黃環冷笑了起來,「好大一頂帽子!但還扣不到黃某頭上。黃某堂堂進士出身,致仕鄉紳,誰會認為我通匪?我又做出了什麼通匪之事?反倒是你陳子龍,率眾來我黃府,攻擊致仕官宦鄉紳,置大明律例於不顧,這才是通匪,這才是造反!」
黃環言辭如箭,句句都站住了道理,便是陳子龍身後的鄉勇,聽得都面面相覷。
這些鄉勇都是僱工身份,其中一些鄉勇還是黃家工坊的僱工,在這些人眼裡,黃環是絕對的大人物,論身份甚至不比蘇州知府差。現在陳子龍帶著大家圍攻黃府,讓好些鄉勇心中很是忐忑。
一旁的閻應元也微微皺眉,畢竟今日這事說起來也不是很占理,守城是需要銀子物質,但也需要士紳們主動捐獻,帶著軍隊過來等於是逼捐。但大敵當前,確實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這些士紳擁有大量的財富,卻一毛不拔,而且很多人暗中通匪,這便是罪!哪怕拿不住證據,該抓人還是要抓人,該抄家還是要抄家!不過對面的黃家家奴太多,陳子龍又不想去調援兵,看起來今天將會是一場血戰了!閻應元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鋼刀。
「哈哈哈……」陳子龍突然笑了起來。
「黃前輩你看看這是什麼?」陳子龍笑罷從懷中掏出一卷捲軸來。
「故弄玄虛!」黃環冷冷道。
「這是皇帝手諭,黃環你還不下跪!」陳子龍冷聲說道。
啊?黃環愣住了,他身後所有家奴們也都愣住了,陳子龍身後的鄉勇們也驚呆了,都獃獃的看著陳子龍手中的那捲紙。皇帝手諭,這就是聖旨啊,對普通百姓來說,聖旨只是傳說中的東西,沒想到出現在眼前。裹著黃色絲綢的捲軸,肯定就是聖旨,沒人敢假冒。
「見了陛下手諭,黃環你還不下跪,是真的要造反嗎?」陳子龍盯著黃環,語氣平靜的道。
黃環的雙腿顫抖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陳子龍竟然掏出了皇帝的手諭。雖然他有作亂反對皇帝的心思,但畢竟是大明士紳,在這萬眾矚目之下,哪裡敢公然反抗皇帝手諭!但自己不過是一個致仕的官員,最高也才做過知府,皇帝如何會給自己下手諭?
就在黃環還在猶豫時,噗通聲響起,卻是他身後有家奴跪了下去,然後其他家奴也紛紛下跪,跪成了一片。
黃環終於也跪了下去:「草民黃環接旨。」
陳子龍嘴角翹了起來,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民生多苦,皆有不平等所致,故朕決意自即日起,由蘇州城防總理陳子龍負責,在蘇州施行釋奴之事,凡是蘇州府奴籍賤籍之人,從即日起可到官府更改戶籍,改為民籍,任何人不得阻攔,否者可告到官府,由官府定其罪責。欽此。」
好嘛,哪裡是給黃環的手諭,分明是朱由檢派人送來的釋奴文書,剛剛才送到蘇州。
「陳子龍你假傳聖旨.……」黃環怒氣沖沖站了起來。
這手諭哪裡提到自己的名字,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等等,還真有關係……
黃環回味著聽到的內容,臉色頓時變了,忍不住回頭看去,就見他身後的家奴們,很多人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一些人甚至激動的手舞足蹈。
「陛下聖明,下旨取消了奴籍賤籍,從現在開始,你們都是普通的民戶了,不用再受奴役,不用再被人打罵,任何人再敢打罵欺辱你們,都可告到官府,由官府給你們做主!從今以後,你們的兒孫都可以讀書,都有當官的機會。」陳子龍不再理會黃環,揚聲對其身後的家奴們喊道。
「陛下聖明啊。」
「哥,哥,咱們以後不再是奴僕了,咱們成了自由人!」
「二子啊,你一直陪著大少爺讀書,讀的比大少爺還好,大少爺都能考中秀才,你肯定也能!」
家奴們扔掉手中的棍棒,人人都露出了驚喜若狂之色。若是有選擇,誰願給人當奴僕?沒有人身自由不說,便是被主家打死都沒人過問。遇到好的主家還好,遇到刻薄的主家,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不僅黃家家奴,便是陳子龍身後的鄉勇,好些人也露出興奮的神色,因為有好些僱工也是奴僕身份。
「等到擊敗白蓮教匪徒之後,還要進行均田,陛下說了,要使耕者有其田!所有田地都要收歸官府所有,然後再均分給民戶,發給地契田契。爾等若是不願歸鄉種田,也可轉為城市戶籍,在工坊做工者,官府會幫你們簽訂正規雇傭合同,保障你們的權益提高你們的收入,經商者會發給經商執照,不會有任何歧視。總之從現在起,人人平等,在人格上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耕者有其田,男耕女織,各司其職,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剝削你們。」
陳子龍繼續說道。語氣雖然平淡,卻描述了一個非常公平非常理想的社會,讓這些連人身權益都沒有的家奴僱工們聽得熱血沸騰,都非常的嚮往。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啊!」
很多家奴跪在地上,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真的是身份低賤的如泥土一般,任由別人碾踩,何嘗有人給與過他們尊重?對人身自由,則從來沒有想過。但只要是人,都嚮往自由、嚮往平等,誰願祖祖輩輩為奴?誰不願後輩兒孫能堂堂正正做人,能為官為吏?可是身為奴籍賤籍,是沒有一點當官的可能的。
若是平常,有人和他們說會取消奴籍賤籍,會人人平等,沒有人會相信。可現在卻是皇帝親自下旨,他們如何不信?更何況鎮江的消息不斷傳來,鎮江府真的已經取消了奴籍,真的在均田!
只是一番話,便瓦解了黃家家奴們的鬥志,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再聽黃環的話。見此情形,黃環驚懼的渾身顫抖。
「現在大敵當前,必須擊敗白蓮教匪徒,才能進行釋奴均田。諸位,你們暫且站到一邊,別耽誤我和黃老爺說話。」陳子龍微笑道。
話音剛落,便有家奴扔到了手中的刀棒,默默的向一邊走去,其他人也紛紛跟隨。頃刻間,五百家奴走了一空,府門前只剩下寥寥幾個人,那是黃環還有他的兄弟子侄們。
「黃前輩,大敵當前,守城人人有責,你現在還抗拒捐獻錢物嗎?」陳子龍笑呵呵問道。
黃環雙腿一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