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中,太後倚枕而坐,絲毫沒有心口兒疼病犯的樣子。不過,此刻她因為氣憤而臉色陰沉,手微微的顫抖著,險些握不穩手中的茶盞。
黑衣人回稟完之後,太後既震驚又惱怒,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陶安人在一旁不住的替太後順著胸口,勸太後不要動氣,當心身子。
太後痛心疾首的道,
“良芝啊,你聽聽,哀家原是個死人啊!皇帝竟在繁謝宮裏私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如此明目張膽的違反宮規,哀家竟絲毫不知!哎,皇帝如今心大誌大,已經完全不理會哀家的話了,哀家是個多餘的人,還要這身子骨做什麽啊!”
陶安人忙好言相勸,
“太後請息怒,皇上還年輕,難免一時把持不住,貪戀風花雪月也是難免。過些個日子,新鮮勁兒一過也就丟開手了。”
太後卻認為事情絕非如此簡單,也聽不進這些勸慰,她向陶安人道,
“貪戀風花雪月?豈是如此簡單啊!身為一國之君,應處處以國之大體為重,可他出宮漁色貪戀風月已是有傷國體,更何況他私藏的這個女子竟與麗妃有瓜葛,這如何使得啊?”
陶安人想起那日麗妃在虞美人花叢中出現,擋在太後麵前的情景,現在回想起來,麗妃當時的舉動確實像是有意在庇護落英閣中的人。
隻要是與麗妃牽扯上關係的人或事,太後必定全神戒備,慎之重之。陶安人心下明白太後為什麽直到現在也沒有賜麗妃一死。
當年四皇子慕容予杭暴斃,宮裏紛紛猜測是皇後為保後位和兒子的太子位而毒死了四皇子,而且後來麗妃在冷宮中被人殘殺,毒壞了嗓子並削去了四指,也被人懷疑是皇後所為。
皇後在宮中一向以溫淑賢德示人,可仍然被人懷疑,因此先帝崩逝後,皇後當了太後,人人都認為麗妃死到臨頭之時,太後竟出奇的留下了麗妃的命,沒有賜死她也沒有暗害她,還讓她在繁謝宮中自在生活,以此表明自己對麗妃沒有嫌隙,與四皇子的死更沒有關係,自己是坦坦蕩蕩、毫不心虛的,以正宮闈視聽。
其實,真相是怎樣的,先帝臨終前已全部告知了麗妃,又怎會瞞過太後貼身的陶安人呢?陶安人知道的隻有比先帝更多,甚至包括那封暴露了麗妃是施車國細作的“密信”究竟是從何而來。
可眼下的情況又自不同,麗妃與當今聖上的女人有瓜葛,是不是她有什麽觸手已經伸到宮裏,而且已經伸向慕容予桓了呢?這可是太後絕對不能容忍的。
果然,太後憤憤的道,
“看來麗妃真是活膩了,她這是在考驗哀家的耐心啊!她是在硬逼著哀家賜她一死!別以為哀家為了避嫌就可以容忍她一輩子,她若是想死,哀家隨時可以找出上百個罪名賜她一死!”
見太後動怒,陶安人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才好,立在一旁也不敢說話了。麗妃自然不想死,否則她早就自盡了卻殘生了。她不死是因為她心中的恨,對太後的恨,對先帝的恨,對大周的恨,她要留著性命看太後的結局,看大周的結局。
太後越說越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忽然又轉向那黑衣人,道,
“還有,落英閣裏的那個野女人絕對不能留!卓方,你替哀家速速結果了她!不隻是她,落英閣裏她身邊的所有人皆不能留!記住,要做得幹淨利落,不留痕跡。絕不能讓皇帝得知!”
“太後,這……”
卓方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陶安人忽然在太後麵前跪了下來,
“太後請息怒!太後請聽奴婢一言,處死一個野女人本無可厚非,可太後您想想,這個女人目前是皇上所寵愛的啊!皇上寧願冒著違反宮規、忤逆太後的罪名也要將她帶進宮來,就可知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若是她突然失蹤,皇上這心裏怎麽受得了?這些日子,皇上為了與伏國的戰事已經累得日漸消瘦,太後又怎忍心給皇上雪上加霜呢?請太後三思啊!”
陶安人的話句句在理,提醒太後這種不計後果的處理方式,很有可能牽涉到慕容予桓。陶安人方才的話中又提及兩國交戰之事,隻怕弄不好還會牽連到朝廷社稷。
再說,若是那個野女人忽然消失,卓方便是做得再利落,慕容予桓也難免會疑心太後,他雖不敢質問,但吃個啞虧也難免他心裏會生恨。若是因此傷了母子感情則更為不妙。
太後平複下憤慨,漸漸冷靜了下來,一時凝神不語,暗暗在心中思量。
這時,卓方又俯首低聲稟道,
“太後,卑職方才還有一事未及稟報,那就是落英閣中的那個野女人,如今腹中已有了皇上的骨肉。若要處決的話,卑職請太後示下,是否連她腹中的胎兒也一並……”
太後聞言又是一震,還未說話,陶安人已驚呼出聲,
“什麽?!”
太後緊盯著卓方,追問道,
“她腹中的果真是皇上的骨血嗎?”
卓方回道,
“細情卑職無法知曉,隻知皇上龍顏大悅十分高興,還命太醫院的劉太醫為其養胎。”
聽到這裏,陶安人急切的喚了一聲,
“太後!”
太後擺手止住了陶安人,身子向後倚在靠枕上,閉目而思。
江山為重、社稷為重、太後與皇帝的母子之情為重,野女人雖可惡,可她腹中的畢竟是皇上的骨血,這子嗣也為重。兩國交戰又正在吃緊,牽一發而動全身,小不忍則亂大謀。必須想一個妥善的法子,暗渡陳倉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室內安靜異常,似乎能隱隱聽到忘憂香的香氣升騰的聲音。太後細細思量著,隨著忘憂香的香氣繚繞,一個兩全其美的計策在太後的心中漸漸成形。
她睜開眼睛,又恢複了往日的沉著冷靜,向卓方道,
“你不必再去繁謝宮了,以免打草驚蛇,那野女人和麗妃都不要動,暫且留著她們的性命。你替哀家再做一件事,想辦法去查查那野女人的來曆,要盡量查得不動聲色,免得走漏風聲被皇帝得知。”
“是!卑職領命!”
卓方退下了。
太後反複思量著心裏的計策,使之漸漸醞釀成熟。
“太後,您這是……”
陶安人不解的問。
太後冷笑一聲道,
“當初皇帝天天兒的往冷宮跑,後來發現又不是去看夏氏,那時哀家就猜測冷宮裏必有狐媚之人,否則皇上不是去那裏找女人,難不成還能是去冷宮裏商議國事不成!哀家雖然還不知這野女人是個什麽來路,但她竟與麗妃暗中勾結,可見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皇帝一有了她就立時廢了皇後,可見這狐媚子倒有些本事,把個皇帝迷得暈頭轉向。想牽製住皇上再暗中動什麽手腳,哀家絕不會讓她得逞!”
太後說完,叫過陶安人道,
“良芝,你也去替哀家做件事!”
陶安人湊近太後,太後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陶安人聽著點了點頭。
太後又囑咐道,
“此事一定要做得隱秘!”
說完又倚在靠枕上,喃喃自語道,
“這麽些時日了,她那性子也該磨得差不多了吧。”
是夜,曉嵐宮。
宮門被人輕輕叩響,良久,喜蘭拖著疲憊的身子迎著秋夜的冷風來開門。一個從頭到腳裹著黑色鬥篷的人閃了進來,將喜蘭嚇了一跳。
立刻,從一間黑暗的屋子裏,傳來石蓉繡迫切的追問聲,
“喜蘭,是誰?是皇上嗎?是不是皇上來看我了?是不是皇上啊?”
待那裹著黑鬥篷的人摘下兜帽,喜蘭一見不禁驚訝的道,
“陶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