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你為什麽這麽理智(1)
“大少爺,你能先出去麽?”
林宜偏過臉,不去看屏幕中的自己有多狼狽不堪,她也不想再敷衍地去應付任何人。
“要是你能留在這裏好好休息,不拔針,不哭,我就出去。”牧羨楓溫柔的語氣裏帶了些許強勢。
“……”
林宜沉默。
見她完全不搭理人,牧羨楓的眼神黯了黯,“好,我出去,但我會派人在外麵看著,也會讓醫生定時過來,你別想亂來,你可以傷心,但不能透支自己的健康。”
“……”
林宜沒有看他一眼。
牧羨楓轉身走出去,將門關上。
林宜坐在床上,沒有再拔管子,隻呆滯地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做什麽,不知道幹什麽。
身體裏像是有個漆黑的洞,不斷地擴大,不斷地擴大,幾乎吞沒了她,讓她窒息,讓她痛苦。
她直直地倒回床上,一閉上眼,就是應寒年勾著唇角滿臉邪氣看她的樣子……
……
在醫院如行屍走肉一般過了一段時間,林宜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是怎麽過來的。
從一開始,她還懷著等待,他沒死,就算屍體擺在那裏,也可能像是在生死街一樣,他隻是因為某種原因詐死逃脫。
於是她每天都緊握著手機,不敢有一刻的放鬆,連莫名其妙的網絡電話、推銷電話她都接,甚至還會從對方的說話中尋找蛛絲螞跡,她妄想應寒年給她某種暗號。
某種他活著的暗號。
可一天天過去,她漸漸接受了現實。
沒有再一次詐死,沒有僥幸活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走了。
不會再在小公園等她,不會再說要傾盡一切來娶她……一個人竟然就這麽突然消失了。
她愛的男人,沒了。
誰能告訴她,以後,她該怎麽辦?
一天又一天,她不再每天都緊握著手機。
她常常看著窗外的天空就看到天晚了,然後再靠著安眠藥睡下。
牧羨楓對她很好,常常來陪她說話,也不催她工作。
可是,林宜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每天活著的意義,她期許的未來、她期許的生活全隨著應寒年的去世化為泡影。
她隻能一遍遍地撥打家中的電話,和爸爸聊,和奶奶聊,和外公外婆聊,聽著他們的聲音,這是她唯一知道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這天早上,林宜被耳邊的手機震動聲吵醒,她睜開眼,雙眼木然地拿過手機,上麵是薑祈星發來的信息。
“我給寒哥選了墓,你要來看看麽?”
隨著信息一起發來的,還有一條定位。
應寒年的後事都是薑祈星一手操持。
林宜看著手機的定位,眼睛裏空空的,半晌,她掀開被子下床,一打開病房的門就見幾個保鏢站在外麵。
牧羨楓生怕她做出什麽傻事,於是派了人保護她,不準她離開。
見她開始,幾個保鏢全都立直了身體,定定地看著她。
“砰。”
林宜直接將門關上,轉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病房的高度後,便將床上的床單、床罩全部拆開來,擰了幾擰,打出繩結垂下窗口。
看著長度差不多後,她便毫不猶豫地抓著窗戶邊上抬腿跨上去,順著床單往下,布料摩擦著掌心的傷口,陽光從上落進她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暖意。
她跳到地上,無視旁邊過路人詫異的眼神,轉身便走。
邊上的草坪上,一群穿著病號服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玩耍,一個纖瘦漂亮的女孩追在他們身後,人直直地撞上林宜。
林宜被撞痛,一轉眸,就對上江嬈錯愕的臉。
江嬈栽向地上,林宜急忙拉住她,“沒事吧?”
兩人近距離地對視。
江嬈也在這個醫院,她被送來搶救的時候頭發都剃光了,現在已經長到齊耳,一張臉依舊漂亮,隻是眼神再也恢複不到從前靈動風情。
江嬈歪著臉靜靜地看著她,似在打量著什麽,忽然就笑起來,笑得一臉燦爛,“姐姐,吃糖。”
“……”
林宜低眸,就看著江嬈抬起手,手上握著一根棒棒糖,她接過來,唇角顫了兩下,沒能笑出來,“謝謝。”
江嬈開心地笑笑,轉身又朝那群孩子追去,邊追邊喊,“等等我,等等我!”
連說話都是大舌頭。
林宜站在原地,看著江嬈歡快的背影,陽光下的臉白得沒有血色,手中的棒棒糖像有千斤沉一般。
她的朋友,她愛的男人……為什麽都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江嬈懷著巨大悲痛的時候,她沒能好好安慰,江嬈在牧家被藥物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像個陌生人在旁邊。
應寒年被三房追殺的時候,她在大房的舒適環境裏,應寒年被殺害的時候,她還在大屋給牧老爺子熬補湯……
她一路就隻是在眼睜睜地看著。
林宜握著棒棒糖離開。
……
應寒年去得意外,薑祈星向來聽慣命令行事,這會沒了指令,他做事是亂的。
他費好大的勁才找到一處墓地,買下最好的墓位。
林宜到的時候,整個墓地曬在陽光下,一塊塊墓碑看得人心發慌。她在病號服外麵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襯得她人更加消瘦,一頭長發隨意地散著,她慢吞吞地從墓碑前走著,直到盡頭,她才看到一塊新碑,上麵貼著應寒年的照片,碑
上刻著一個名字。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最孤零零的一麵墓碑,沒有年歲,沒有墓誌銘。
她站在那裏,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上麵的照片,他勾著唇角笑起來的樣子充滿了邪氣狡黠,卻又那樣張揚、不可一世。
“你真的死了嗎?”
她輕聲地問道。
風輕輕地拂過她的耳,撩過她的發。
是不是因為這一世他遇上她,他的生命軌跡就被改寫了?
如果沒有她插入他的生命中,他的人生還是會照上一世那麽走,他會成為萬人之上,他會被萬眾仰望。
“……”
照片上,應寒年笑得輕狂。林宜站了很久,就這麽一直盯著照片看,盯得好像有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麵前,她的心口狠狠一悸,隻是稍一眨眼,便什麽都沒了,隻剩下冷冰冰的一塊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