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疼痛的真相
冷亦修的殺機不過一閃而過,但容秋的臉色已經慢慢變得蒼白,冷亦修不去理會這些,眼睛逼視著她問道:“你知道什麽?”
容秋看著他的樣子,想起之前對自己癡情的種種,一股酸味兒湧了上來,她就不信,他還能動手殺了她?恐怕隻是看在容溪的麵兒上也不能吧?
於是,她勉強梗著脖子說道:“我知道什麽?我當然知道,我什麽都知道!我知道她出了你的寧王府之後根本沒有回容府!她現在不知去向!”
她的聲音尖利,劃破了空氣中的寧靜,冷亦修眼底陰雲翻卷,如層層的海浪,像是要把容秋吞沒,“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她的失蹤,我也是前天才知道,至於……”她頓了頓,臉上揚起一絲譏誚的笑意,“其它的,我是早就知道了。”
“其它的?”冷亦修的心尖突然痛了痛,仿佛有把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揪了一下,一種未知的感覺在他的心裏漫延開來。
容秋短促的笑了一聲,“哈,你還不知道?哈,你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
她歡快的笑了起來,眉眼間帶著濃濃的譏誚,樹葉投下深淺不一的影兒,淡淡的映在她的臉上,有一種陰森的詭異,“梅雨亭的私會……你還記得吧?相信你肯定不會忘的,那麽深刻的記憶,怎麽會說忘就忘呢?”
冷亦修沉著臉,靜靜的聽著,心裏仿佛有什麽陰影在一點點的朝著自己逼近,他摒住呼吸,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那天的景色真美啊……我還記得,那天的夕陽真是漂亮,隻是,估計你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心情去看景色吧,你的目光一定一直都鎖定在容溪和她的奸夫身上了吧?”容秋特意咬重了“奸夫”兩個字,如在舌尖和齒間細細的磨過。
冷亦修的眼神一冷,如劃破空氣的冷箭,帶著淩厲的冷意唰得一下子射出。
容秋向後退了一步,她看著冷亦修眼中迸射出的寒光,那臉上急切的神情深深的刺激著她的心。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怎麽能對容溪用情這樣深?怎麽能對她的失蹤如此的在意,不是休了她之後就應該任她自生自滅嗎?他怎麽能?這還是當著自己的麵,他怎麽可以?!
嫉妒把她腦海中的懼怕和最後一絲理智燒成灰燼,她咬了咬嘴唇,感覺到一股微腥的氣息充斥著自己的口腕,她隨即大笑了幾聲,頭上的赤金琉璃發釵隨之顫動,折出的細碎的光芒不停的閃動,如她眼睛裏的陰毒的光。
“哈哈,你看,你生氣了?你還以為那是奸夫,”容秋笑道:“我告訴你吧,張洋根本不是什麽奸夫,他和容溪之間根本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張洋事後告訴我,不知道為什麽容溪像是變了一個人,對他冷淡至極,都不曾正眼看她一眼,從前在容府中時,容溪就算心中有情,也從來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她的話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刺,一下下刺入冷亦修的心裏,他仿佛間看到,那一夜,容溪生澀的表現,還有,她身下的床褥上盛開的紅花,那樣刺目,帶給他那樣的震撼。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仿佛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了去,容秋看到他的神情,心中痛快,眉宇間閃動著戾氣,臉上卻是近乎發狂的笑意,“還有你更不知道的,那年你到容府中去,看到的那個在花園裏的白衣少女……你一直以為是我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伸展手臂,華麗衣衫上的花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從來都是喜愛這種富貴華麗之色的,隻有容溪那個賤人,才會喜歡那些素色沒有生氣的衣服,所以……”
她頓了頓,眉毛輕挑,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其實你當年看上的,不過是她而已。而我,隻是略施小計,就讓你以為是我。”
恍然間,那個明媚的夏日裏,那個在自己夢中魂牽夢繞的場景再次浮現,那一襲的白衣如雪,回首一笑,濺開幾許夏日的光輝,飛入自己的心底。
而此刻,他看著容秋那一張一合的嘴,想起多年來一直被她蒙騙,還因為她而冷待了容溪那麽久!
容秋還在不停的說下去:“還有,那個孩子!她居然懷上了你的孩子!我怎麽能夠允許讓容溪那個賤人懷上你的孩子呢?”
她的語速飛快,“我當然要動點心思了,一旦她生下你的孩子,那豈不是坐穩了王妃的位子?我怎麽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她過上好日子?絕不!她湯裏的天花粉是我下的!她喝了最好,沒喝,也被你看到了!結果……也已經達到了我的目的,你看,你還是不相信她的,你並沒有你自以為的那麽愛她,否則你怎麽會不相信她,以為她要打下你們的孩子?!”
誅心之問。
冷亦修覺得自己身處在風暴中心,耳邊眼前都是狂滔怒浪,渾身的血液都似乎沸騰起來,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隻是滲骨的涼。
容秋看著他的神色,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眼睛卻是黑沉如暴雨前的天空,一層層的雲浪翻滾,偶見雲層後的閃電一閃,晃入人的眼底。
一股寒意從容秋的心底升起,她一怔,隻是這一怔的瞬間,冷亦修的手指已經搭在了喉嚨間。
他的聲音裏有近乎咬牙切齒的味道,一字一句說道:“你說的當真?”
容秋看著他沉黑的眸子,那裏的殺機畢現,她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在處在血火戰場,而自己的命握在他的指尖,隻需輕輕一用力……
“別……”容秋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有些發昏,她用盡最後的一絲意識和力氣,艱難的想說出“別殺我”,但卻隻能擠出一個字。
冷亦修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眼睛裏滿是惶恐,臉上的得意盡數退去,滿是哀求,他的手指慢慢的收緊,她的眼睛越睜越大,裏麵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
一時間,他的眼前晃過無數的情景,自從那年遇見,便一見傾心,深情相付,卻終因身份之別而無緣錯過,然而,今日得知一切真相,才知道,原來有時候,錯過也是一種幸運。
如果當日自己娶的是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那結果會是如何?
冷亦修突然覺得無比厭惡,連殺她都覺得惡心,他慢慢抽回手指,然後從袖中抽出一塊汗巾,在手指上用力的抹了抹,最後,把汗巾扔在地上,腳尖輕輕點住,用力的……撚、磨。
絲滑的布料在他的腳下發出輕微的響動,撲撲簌簌,輕微、卻讓人毛骨悚然。
容秋手撫著脖子,剛才那輕微的窒息感讓她的冷汗層層濕了後背,溫熱的風吹過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看著地上的那塊汗巾,喉嚨裏又一陣一陣的發緊,恍惚間冷亦修的腳尖像是踩在自己的喉嚨上,死亡的陰影並不曾遠離。
“滾。”冷亦修輕輕吐出一個字,從齒間毫無留戀的砸落。
容秋滿臉的惶恐,頭上的發釵歪斜,她再也顧不得形象,急步繞過冷亦修向院外退去,一邊往外退一邊忍不住回頭看向冷亦修,很怕他突然又出手,自己無聲無息的死亡,一個不留神,腳下踩住了裙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站在院外等候的門子慌忙往後退了退,容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提了裙子匆匆的走了。
冷亦修獨自站在樹下,閉上眼睛,心中的驚濤駭浪卻無法平複,容秋剛才的話如海嘯般衝擊著他的大腦,每一件都帶給他無比的震驚,仿佛一隻無形的巨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著他回首去看每一件曾經發生的事。
然後,再徹底的顛覆他心中最初的認知和印象,告訴他,原來一切以為是對的,其實都是錯的,以為應該冷待的,卻原來是自己心中牽掛的。
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藏在心底的人,其實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自己苛待她,冷待她,甚至……懷疑她,然後親手寫下休書趕走她。
冷亦修回首著自從容溪嫁進來之後自己所做的種種,心中的悔意像冰淩凍成的刀,一下一下割著他的血肉,最後割成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而他置身於萬丈冰封的雪山之上,寒風呼嘯穿過,渾身的血液都凍成了冰。
耳邊似乎響起馬蹄聲聲,容溪策馬離京,隻身前往東疆為他掃平隱患,萬險中求勝歸來,又隻身趕往朝堂,清亮的聲音響徹大昭最高殿堂,“草民來作證。”
她眼角眉梢盡是風華,而自己卻清楚,她多日的奔波勞累,風華之下盡是疲憊,可她卻站立於危機重重間,朗朗而談,神態自若。
可是,自己給她的卻是什麽呢?梅雨亭的相會,自己甚至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她是從那個時候就傷心了吧?麵對自己的憤怒和置疑,她究竟是作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