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選擇
冷亦修輕輕的握著容溪的手,她的臉上是微微的笑意。
輕輕揚起的唇角弧度幾乎微不可察,但是她眼睛裏閃動著熠熠的光輝,那是從內心發出的喜悅。
這種笑容,郝連紫澤覺得,他從未在容溪的臉上見過。
而此刻,她和冷亦修站在一起,這樣微笑。
郝連紫澤跳下馬來,垂下眼瞼看了看地上的一死一暈的兩個人,掩住了眼睛裏的濃濃的傷痛,“這是怎麽了?”
“這兩個人和這次挑起戰事的主謀有關,”容溪說道:“剩下的那個我需要回到醫館之後好好調理,也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好罷。”郝連紫澤聲音輕輕卻堅定,他心裏有絲絲縷縷的疼痛,慢慢的漫延開來。
他覺得自己仿佛站在矛盾的邊緣,兩邊都在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理智,明明做為一國皇子來說,是不應該希望起戰事的,戰事起,無論是對於國家還是對於百姓都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從另一方麵來說,他卻可以通過戰事得到軍功,穩固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可以和容溪在一起。
如今看來,這一點是無法做到了。
“郝連,我有事要對你說。”容溪看著他輪廓清晰的側臉,他垂著的睫毛濃密,遮住了眼中的神情,然而,此時卻抬起眼來,微微一笑說道:“能否等到回去再說?”
容溪怔了怔,看著他的笑意,眸子幽深如海,卻好像少了幾分明亮,隻是深深的黑色,她道:“好。”
幾個人收拾了戰場,冷亦修自然的躍上了容溪的馬,笑吟吟的對著她伸出了手,容溪心中暗恨,卻也明白,遲早要對郝連紫澤說明的,不管如何,總歸是要他知道的,長痛不如短痛。
她慢慢的伸出手去,纖細柔軟的手掌放在了冷亦修的手中。
冷亦修心中喜悅,湧動著逼到喉嚨裏來,他努力的壓製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猶是如此,臉上的笑意也含了溫情,溫柔的如三月裏被春風拂過的水麵,波光閃動的蕩了開來。
容溪一臉的平淡,把他那一臉騷包樣兒看在了眼裏,在心裏狠狠的罵了無數次,卻終究不能否認那一絲絲的波紋似乎蕩到了自己的心底,微微的癢,絲絲的甜,淺淺的暖,紛雜的交織在一起。
郝連紫澤的臉色微變,如星辰的眸子變幻幽深,最終還是一言未發,抿著嘴唇翻身上了馬。
他身後的郝連趙、錢、孫、李等人垂下眼瞼,懷著一腔莫名的怒氣和鬱悶,驅馬跟上。
“有意思嗎?”看著那道朱紅色的影子飛快的消失在視野裏,容溪問著身後的冷亦修。
“我已經算是很大度了,”冷亦修慢悠悠的說著,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窩上,心裏暗暗驚歎自己的下巴和容溪的肩窩應該是天下最契合的了,“如果不是看在他替我照顧了一陣我的妻子的份兒上,這點麵子我都不願意給。”
“……”容溪翻了翻白眼,對某個人的“大度”表示懷疑。
冷亦修挽著韁繩,聲音如山風吹過般輕輕的在她耳邊嗚咽,“容溪……上次和你共入乘一匹馬還是從四弟的府中回家的路上吧,如今,我又找回了你……真好。”
真好……
容溪的心微微軟了軟,她的眸光落在自己手臂上,山風指來,黑發揚起,有一縷和他的糾纏在一起,絲絲繞繞,如打了一個結。
身後是他堅實寬廣的懷抱,鼻尖是他身上獨有的清冽的香氣,他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在耳後,馬蹄聲清脆明亮,在山間輕輕的回蕩,他在耳邊的低語,如同這世間最美麗的華章。
“喂,你能不能快點!?”
“為什麽……我還想再多走一會兒……”
“你倒是想,我怕那個人等不及死了……”
“啊,他啊……死就死了吧。”
“那怎麽行,得讓他開口說話,好讓郝連知道這次戰事的隱情。”
“為什麽要讓他知道?”
“他不知道如何退兵?”
“如果不退,就打好了,反正我還想把我戰神的名聲再揚一下。我可不想我的第一次敗績和他有什麽關聯。”
“……”容溪無語,原來這人還是在意的啊。
容溪的醫館在城內,冷亦修自然不會同意她重新回到城中去,笑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王妃難道又要送回到郝連身上去,看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容溪撫額頭痛,“孝兒和李老先生都在醫館裏,我的藥材也在,眼下把這個人醫好最為要緊。”
“藥材軍中有的是,”冷亦修揮了揮手,冷十五唰的一聲抬起手臂四十五度指向兩座寬大的帳篷,“那兩座帳篷裏都是藥材,而且都是上等品,你可以隨意取用。”
“還有,”冷亦修把手指壓在她的唇上繼續說道:“至於孝兒和李海江,我相信她們一定會從郝連紫澤那裏得到消息,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他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容溪再次無語。
無奈之下,隻好讓手下把那個昏迷的人放進了帳篷,容溪跟進去放下了帳簾,“不要來打擾我,任何人。”
她最後的三個字止住了冷亦修的腳步,他訕訕的看了看入下來的帳簾,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鍋灶,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郝連紫澤在城樓上駐立良久,寬大的衣袍隨風翻飛,如天邊夕陽邊豔美的雲,黑發絲絲飄舞,如妖豔的黑色翅膀,似乎在騰空飛翔開去。
他沉默的站在那裏,夕陽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周圍美麗的雲彩最終也歸於沉寂,化為一團如墨的漆黑,晶亮的星慢慢浮現,閃著幽冷的光。
他在等。
雖然明明知道,今天,根本等不到。
在容溪把手交到冷亦修的手裏的那一刻,他便清楚明白,容溪,是不會再回來了。
現在敵我交戰,或許,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不管究竟如何,現在是敵我兩陣,而她,選擇了站在他的身邊。
站在他身後的郝連趙看著他的背影,想著在山穀時容溪和冷亦修的神情,他抿著嘴,把滿腔的不滿壓在心裏,再往下壓。
雖然他不知道容溪確切的身份,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和孝兒的接觸,他也能夠猜到容溪的身份應該是尊貴不凡的,且不說她身上的那種氣度風華,是他所見過的最出眾的,經常跟著主子進宮,皇後娘娘也不過如此,但是皇後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可是……這個女人憑什麽?
單單是和孝兒接觸得多了,孝兒一個丫頭所體現出來的那種不卑不譏,不驚不亂,從容冷靜,可不是一般的官員人家的婢子所能夠擁有的氣質。
他是看出主子是真心的高興,真心的喜歡,這許多年來,還從不見過主子對任何一個女人如此用心,可偏偏……
而對方的身份也相當不凡,大昭國的戰神寧王,真是一個強有力的勁敵啊……
“今天晚上本王不回去了,”郝連紫澤終於開口,他卻沒有回頭,依舊望著遙遠的天邊,“就住在軍營裏吧,你回去告訴孝兒他們一聲,不必等她了。”
他最後一句頓了頓,原本以為已經調整好心緒的,卻不曾想,一旦開口,親口說出來,那種強烈的疼痛還是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刹那間吞沒了他。
郝連趙恨恨的看了遠處大昭國的軍營一眼,施個禮轉身下去了。
孝兒和李海江站在醫館的門口正在四處張望,焦急的等待著,雖然心中也知道如果和寧王冷亦修對上,容溪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但是,那畢竟是戰場啊,萬一……如果有什麽萬一呢?
終於,盼來了一騎快馬,馬上之人卻郝連趙。
孝兒一見,臉色有些發白,她衝了過去,對著剛從馬上跳下來的郝連趙說道:“怎麽你一個人回來了?我家小姐呢?”
郝連趙沉著臉翻了個白眼,看著孝兒急切的目光,一雙眼睛如兩汪秋水,不知道怎麽的,心裏痛了痛,升騰的怒氣壓了壓,說道:“她沒事,跟著那個寧王回去了。”
“啊?!”
直到吃過了晚飯,孝兒仍舊不能回過神來,小姐怎麽會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李老,你說,小姐不會不要我了吧?”
“孝兒姑娘,”李海江無奈的摸著胡子,“這個問題你問過一百遍了,我想她一定是有什麽緊急情況的,她那有情有義的人,怎麽會一聲不交待就走呢?”
“萬一呢?”孝兒仍舊有些不安,眨巴著眼睛,“我是說,萬一,小姐把我忘了呢?”
李海江語結,搖頭著不說話了,這簡直就是一個無何止的循環,不停的問,頭都暈了。
“在背地裏編排我什麽呢?”一道清亮的女聲從院子裏響了起來,孝兒聽到那聲音眼睛睜了睜,唰的下子跳了起來,飛奔到了院子裏。
月光如水,照著院子中的一雙人,那兩個少年郎一個雍容華貴逼人,一個清雅秀氣如竹,正在笑吟吟的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