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這裏還有我
汪宜恩頭腦中一片空白,像被木棍毫無征兆地掄了一棒。
不是親侄子,不是親生骨肉…這麽說,嘉真和冷家沒有任何關係?!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他的話令她震驚到難以相信。
冷禹揚走近她,“三年前嘉真需要移植骨髓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並不是大哥的兒子…”
他的大哥冷逸,溫和的性格,一顆樂天知命、與世無爭的心,總是安靜的沉浸在午後陽光下畫素描。
可就是這樣的男人,卻因為冷家長子的身份強迫背上一個偌大的家族企業;認為愛情是一種經過靈魂提純情感的他,卻無可自拔的愛上了一個水性楊花前科累累的狐媚女人,甚至將她娶做了妻子。
後來那女人懷孕生下了嘉真。可沒過多久,她就丟下大哥與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情夫私奔了。
這件事讓奶奶幾乎背過氣,更給大哥一個致命打擊,長久憂鬱成疾,竟惡化成絕症…
大哥去世後,全家人將所有愛與關懷一並加在嘉真身上。可這孩子在三歲那年,得了白血病。
嘉真情況危急,急需匹配的骨髓做手術。在這時候,他震驚的得知這孩子竟並非大哥親生!
念及大哥對嘉真的父愛,他還是尋到了配型合適的汪宜恩,雖然她開出捐獻的條件是娶她為妻,他雖不恥她的做法,可不得不承認,她的及時出現真正救了嘉真的命。
冷禹揚緩緩敘述著,抬眼看向汪宜恩,她的眼神依舊怔怔的,顯然還有些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了。
原來當年冷禹揚執意割舍程婉馨轉而娶她汪宜恩,是為了這個原因。
冷禹揚坐在沙發上,昏黃的燈光下悄然點燃一支煙。白煙渺渺,他繼續說道:“這件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奶奶。就算是現在如果她老人家知道,必定也容不下嘉真…”
他也追查過關於這孩子身世,可一直無果。而後,他突然想開了。
“我不會讓這孩子變成孤兒。大哥一直愛著嘉真,我雖然知道真相了,但努力的將他視作親侄子。”冷禹揚驀地眉頭一皺,痛苦而無奈地說,“可有時想想那女人對大哥對冷家的欺騙,看著嘉真和他親生母親幾分相似的神情,我竟不自主的恨他!”
“可嘉真是無辜的…”嘉真的身世,令汪宜恩替他感到淒涼。
“對他苛刻嚴厲,是要將他培養成企業的繼承人。不管你認不認同,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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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嬸嬸你看,這個是這樣拚的。”冷嘉真一臉神奇的將做好的拚圖拿給汪宜恩看。
這種智力大拚圖往往連大人都應付不來,可嘉真卻用他聰明的小腦袋完成了。
“你好聰明哦。”汪宜恩誇讚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頭腦中完全被“冷禹揚到底去哪了”這個問題塞滿了。
今早起床時他已不在家裏。問傭人,無人知;打電話去公司,萊秘書說冷禹揚沒上班。
冷禹揚的異常,叫汪宜恩不得不聯想到昨晚的談話。她的心裏突然發毛起來。
此時,管家王叔從眼前經過。她起身及時喚住了老人家。
“王叔,您知道禹揚去哪了嗎?”一直以來,冷禹揚對這位老管家如自己的爺爺一般尊敬愛戴。因此有時他會像個誠實的孩子,自己要去哪裏會在第一時間告知王叔。
“少爺說要去逸少爺的墓前祭拜。”
“那您可以帶我去嗎?”這想法脫口而出,卻不是衝動所致。
“…好吧。”王叔遲疑了一會才答應。往日少爺去看望自己的大哥,都不許旁人隨行,包括老夫人都是一樣。
天空灰蒙蒙的,下起絲絲細雨。B市郊外的半山墓園腳下,汪宜恩走下車子。
忍受著逢雨必犯的右腿疼痛,汪宜恩撐起一把透明雨傘,朝王叔所告知她的位置走去。
遠遠的,她看到一抹佇立在風雨中的身影,飄渺得如同隨時會消失一樣。
雨水細細綿綿,冷禹揚背對著她。汪宜恩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發現他全身濕透,矯健挺拔的身軀卻在此時顯得無比孤獨寂寞。
聽王叔說,他從一早就到這裏來了。現在已接近傍晚,難道這多半天他都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墓前嗎?
汪宜恩驀地一陣心疼。
這男人,他到底是在想念逝去的親人;還是像她一樣,每當最脆弱的時候要到自己至親的墓前尋求一絲絲虛無的溫暖?
該歡喜嗎?他們兩人,竟有了相同點。
汪宜恩撐著傘緩緩走近冷禹揚,雨聲湮沒了她的腳步。
冷禹揚專注地凝視著刻在哥哥墓碑上的字體。
在商場,他是鐵麵無情叱吒風雲的傳媒驕子;在家中,他是正襟危坐的一家之主。可他,剛毅冷漠的外表下卻隻有一顆孤獨無依的心。
辛苦、掙紮、無奈,又有誰能真正理解?
突然——
頭頂已感覺不到雨水的無情衝刷,一把透明傘為他遮去了所有風雨。
冷禹揚回頭,詫異。汪宜恩正站在自己身後。
她懂這個男人的苦,家族、企業、親人…他身上有太重的擔子,太多的責任。
可他能放下一切嗎?不能。這太不負責了。
暗夜的雨幕中,冷汪兩人久久的對視,誰都沒有開口講話,誰也沒有再向前邁進一步。就這樣的距離,仿佛站成了永恒。
一把傘下,兩個人仿若終於站在同一個世界裏麵了。
驀地,汪宜恩開口:“心裏很累嗎?可又沒辦法走開不是嗎?”
好聽的聲音不大,在春雨中更顯微弱。可冷禹揚卻真真切切的聽到了。
他的心一顫,忽然被她觸動了一樣。
她抬眼望著他,淺笑。雙眸中溢出了溫柔與疼惜:“沒關係的。這裏…還有我在。”
一句話,有心或無意,是承諾還是衝動所說,冷禹揚一時辨別不清。不過沒關係,他不在意。
至少,她懂他;至少,在他最沉淪的時候,她寬慰了他。
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壓抑與苦悶。愈見大勢的雨水中,冷禹揚伸出手臂,緊緊地將眼前這個善良的小女人擁入了懷中。
他的頭窩在她的肩頸。她的發香、她的體溫,她的心跳,他想自己這一輩子,或許再也忘不掉了。
汪宜恩身子一僵,卻任由被他抱著。不出聲、不掙紮、不反抗,隻是這樣任由如迷路的孩子一樣的他抱著。透明傘自手中滑落,倒扣在地上。她伸出雙臂,雨中,兩顆心仿若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