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劉英要選夫
因心中惦念著捎口信兒的事兒,小二哥起來的很早,進入院中,卻見那女客官己經起榻,正費力的套著牛車。
見小二哥走了過來,模糊的一笑,少女明明是如花的季節,如花的麵龐,讓人看著卻有種枯萎感。
小二哥接過明月手裏的車架,手腳麻利的幫著套車,明月緩然笑道:“醒酒了嗎?頭好些了?”
小二哥臉上登時緋紅一片,昨夜本來自己說不喝酒,最後卻聽了少女的話,二人隔著桌子對飲。
少女雖然點了酒和菜,卻是吃得甚少,喝得甚少,往往是看著酒盞發呆,半天才小啜一口,這一夜,估計也就一小壺下肚。
而小二哥家中貧窮,年紀又不大,何曾喝過這些好酒?剛開始還似文弱書生般,小口小口的啜著,後來就開始貪杯,如草莽般牛飲,明月還沒怎麽樣,他先吃醉回房睡覺了。
小二慌亂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偷眼瞧那少女,眉眼煞是好看,待想要說兩句諂媚的話,少女己經跳上牛車,再次叮囑小二哥幫著送信之事。
小二哥篤定的點了點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就向縣衙跑去,待回來之時,明月已經趕了牛車,那牛蹄緩步慢,如閑庭信步般向城門走去。
天剛朦朦亮,有些昏暗,街道和巷子均靜悄悄的,一個行人也沒有,和明月一樣,似進入了一座荒涼之城。
牛車正嗒嗒的走著,前方巷子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道人影來,緊隨其後竄出一個老嫗、一個少女,老嫗年紀不小,身子卻頗為靈活,一把反扭前麵逃跑那人的胳膊,大聲咒罵道:“該死的小娘皮,敢裝鬼嚇唬我,搶我的雞蛋?也不打聽打聽,我老太婆在這街上賣了幾年的雞蛋了,連繳稅銀的孫二都不怕,還怕了你!!!”
老嫗用力一扭住胳膊,那人吃痛得抬起頭來,迎著初升的陽光,讓明月頓時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說,這地獄裏真的存有鬼魅,大抵也不過如是;如果說,這海外真的存有母夜叉,大抵也不過爾爾。
隻見對麵那不能稱之為“人”的人,頭發糾結得如同一片枯草,衣裳被扯得條條綹綹,如破敗的布在風中飄蕩,散發著難抑的餿味兒。
臉亦不能稱之為臉,形同起伏不斷的丘陵,看不到皮膚的本色,由一塊又一塊的黑粉的肉瘤連接著,犬齒嘹牙,甚是詭異。
嘴唇隻剩下了上半邊嘴唇,下半邊嘴唇不知所蹤,因沒了嘴唇,幾顆森白的牙齒,如狼齒般突兀的裸露著,應該是剛剛生吃了一顆雞蛋,黃澄澄的蛋液順著牙齒淌下來,淋了一身。
如果說這臉上還有一處是完整的、可看的,就是它的左眼,黑亮而深遂,閃著森森的黑光,而那右眼,卻是被一塊肉瘤生生的擠沒了半隻,有些突起,讓人時刻擔心它會掉下來。
那人在看到明月之時,竟忘記了掙紮,被那老嫗一腳踹在肚子上,疼得悶哼一聲,卻仍執扭的看著明月不肯移眼。
明月站在牛車上,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居高臨下的扔給了老嫗道:“不過是幾顆雞蛋而矣,得饒人處且饒人。”
老嫗驚喜的撿起銀兩,抬頭看了明月一眼,二話不說撒開了那母夜叉的手,示意孫女將手裏的雞蛋籃子放在青石地麵上,二人轉身回了巷子。
明月衝著那人微微一笑,用牛鞭打了牛背一下,老黃牛“哞”叫了一聲,懶洋洋的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明月卻發現那夜叉一直跟在身後,明月的牛車慢,它則慢;明月的牛車快,它則快,始終不離左右。
明月停下車,寒著臉對那夜叉道:“你若是打著搶我銀子,或者哄騙我出銀子的主意,你還是趁早打消吧。我雖說不是什麽壞人,但也不是爛好人。”
那人隻是盯著明月的眼睛,一錯也不錯,不發一言。
明月歎了一口氣,自己始終狠不下心腸來,從身上拿出十兩銀子來,準確無誤的扔到了那夜叉的懷裏,盡量溫和道:“這些銀子夠你過上一陣好日子了,別再跟著我,我自己的未來都是一片迷茫,實在幫不上你什麽。”
那人拿起銀子來,對著陽光晃了晃,嗬嗬的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隻是越發的淒厲尖銳,形同鬼魅。
明月嚇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忙狠打了兩下
牛屁股,加快速度向城門而去,過了一會兒回頭望,那夜叉果然沒有跟過來,明月這才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夜叉,她總是莫名其妙的有種懼怕,總感覺自己渺小得要被對方吞噬一般。
那夜叉目送著明月離開,將雞蛋籃子的雞蛋拿出兩隻來,對著一碰,登時撒出黃澄澄的蛋液來,夜叉將嘴一張,一仰脖頸,蛋液咕嚕兩下就進了肚子。
夜叉一連吃了六顆雞蛋,這才心滿意足的將籃子挎在胳膊上,快速的閃入一道小巷之中,漸入漸深,拐了三拐,來到城門下,從一處狗洞子鑽了出來,隨即向郊外飛奔。
一連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夜叉才拐進了一處破敗的義莊,裏麵殘垣斷壁,停靠著十幾口棺材,而每處棺材上,或坐或躺著老乞丐、小乞丐。
見夜叉拿了東西回來,幾個小乞丐蠢蠢欲動,夜叉眼睛一瞪,猛一呲牙,小乞丐一屁股又坐了回去,隻能望著雞蛋咽著口水。
夜叉將雞蛋直接拎進了最裏麵的一處棺材上,上麵坐著一枯瘦的男子背影,夜叉不能稱之為臉的“臉”竟然現出一絲喜色來,將雞蛋自背後遞給了那男子。
那男子歎了一口氣,用左手撐著棺材板,緩緩的擰過身子來。隻見男子年紀不大,國字臉,箭字眉,長得還算中正,隻可惜,四肢沒有三肢——沒了兩條腿和一隻手,隻剩下一隻左手。
夜叉將雞蛋在地上磕了磕,舉到男子頭頂,示意男子張嘴。
男子無奈的張嘴,蛋液如同甘泉般流進了嘴裏,淌進了心裏,讓男子空空如也的胃終於有了一絲慰籍,難得的對著夜叉笑了笑。
夜叉臉色卻是一暗,隨即坐在男子身側,猶豫了半天才道:“我看到了一個人。”說完將事情的來籠去脈說了起來,聲音竟如夜梟般的淒厲難聽。
聽著夜叉說的話,男子所剩下的唯一的一隻手一陣顫抖,不自覺的碰到了殘缺的腿以及殘缺的腿中央,恨意排山倒海的襲來。
夜叉看著男子的表情變化,心裏一陣難過,將懷裏的銀子遞給身邊的一個小乞丐道:“去城裏幫我雇輛車,再買一把匕首,剩下的給你妹妹買藥治病。”
那乞丐歡脫的站起身來,如離弦的箭般衝出了門。
……
明月回家之時,日頭已經曬得人眼睜不開,少女將手掌蓋住臉龐,透過指縫看那陽光,還是,一樣的刺眼。
……
魏知行興高彩烈的坐著馬車,來到東來客棧,卻己是人去樓空,明月已經先一步回了向陽村,魏知行心裏登時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些不確定,像蟻穴一般漫延著,一不小心,就會潰敗崩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心裏忐忑著,卻不得不帶著人馬起身,與泯王妃的人馬玩了一會兒捉迷藏,隨後才浩浩蕩蕩向向陽村進發。
到了向陽村,己是近午時,一身軟弱無力的劉英被攙到了院中,自車上下來十一個流水似的藍色綢緞袍子的年輕男子,有的打著扇子,有的拿著刀箭,有的拿著元寶;或是麵色儒雅,或是英氣逼人,或是富貴逼人。
劉英張大了嘴巴,久久沒有閉合,這些人雖然神態各異,但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連腰間的配飾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讓她如何辯認,哪個是對她用強之人?!當時的她,亦是半醒未醒之間好不好?!
或許,她可以胡亂指上一個,那她豈不是能挑到如意郎君了?劉英心裏有了如意算盤,腰也直了起來,不用林氏攙著,自己就在眾男子麵前漫步起來,還似不勝嬌羞的用帕子半遮著麵。
劉英先走到一個書生般的男子麵前,越看越有舉子的麵相,心中小鹿剛要飛跳起來,哪知那男子挑了挑眉,輕輕吟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劉英的腦袋登時懵了圈,這書生怕是不妥,怎麽罵自己“妖佻”,是“妖魅輕挑”的意思嗎?這都被看出來了?還說自己像“球”,以後隻能“吃菜”?自己可是無肉不歡的,這兩日沒吃到肉都饞壞了.……
劉英不再理會書生,向書生身側的一個莽漢走了過去,見此人長相劉英不由一怔,這漢子的身材與長相,倒是與那日擄了自己的人身形麵貌相仿,十一人之中,卻獨不見那人,那人定是明月的“心上人”無疑了!!
劉英眼睛輕眯的盯著這漢子,腦中百思鬥轉,那漢子已經猛的挺了挺胸脯,憨直的對著劉英一笑,黃色的大牙花子綻放,嚇得劉英倒退了一步。
……
不理會劉英選夫,明月則帶著魏炎和她請來的郎中一起進得屋中給劉成瞧病。
此時的劉成無力的躺在炕上,臉色慘白一片,嘴角還殘留著白色的沫子。這沫子自然不是昨夜所吐,看那程度,應該在早上的時候又犯病了。
魏炎仔細把了把脈,又摳開劉成的嘴巴看了半天,似模似樣的道:“是舊疾而矣,勤用藥就好。”
明月微微一笑道:“魏先生,郎中既然請來了,也一並看看吧。”
那郎中依言坐了下來,同樣望聞問切,最後從劉成的牙齒縫兒裏掏出一絲東西來,臉色一變,對劉喜語氣不善道:“這老病好不容易好些了,怎麽亂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