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如此的禍害
見霍知州明顯對十萬兩銀子起了貪婪之色,成鴻略轉過身子,對著李成悅“痛心疾首”道:“去夫人屋裏,將十萬兩銀子的銀票要來,本官要將這‘禍害’付之一炬!!!”
李成悅點了點頭,腳步不停的向後宅走去。李成悅前腳走,李山後腳進來,向成大人施了施禮,見李成悅不在,便想提著藥罐子去後宅尋找 。
霍知州微微一笑,向一側的馬捕頭使了使眼色,馬捕頭會意,走上前來,攔住李山道:“這位小哥不是縣裏衙役吧?到縣衙找李捕頭何事?手中所拿是何物事?”
李山狐疑的看了看自己尚不明身份的知州大人,被宴客廳內威凜的氣氛害得打了一個冷戰,老實答道:“小的姓李名山,是朝陽縣鎮遠鏢局的副鏢師,朝陽縣衙李成悅李捕頭,他是俺爹,俺爹生病了,俺來給他送藥。”
“病了?送藥?”馬捕頭的臉上綻放了一個意味未明的微笑來,眼睛輕眯著,如同嗅到了獵物的豹子一般問道:“李家小哥言重了吧?半柱香之前,馬某還與令尊在一處,兜兜轉轉逛了大半個朝陽縣,你爹沒咳嗽、沒發熱,吃肉如狼,身壯似牛,走路如虎,眸亮如星,你確定他生病了?你來給他特意送藥?沒有別的什麽意思?”
李山麵色一紅,尷尬的努了努嘴,訥訥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見眾人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恨不得盯出個透明窟窿來,不得矣才開口道:“馬捕頭,俺閑瑕時會偶爾給俺爹送吃食或送藥,朝陽縣的衙役們均知此事。平日裏送的,確實是些風寒藥、通腸藥或跌打藥等尋常藥物,今日的卻不是那些尋常藥,而是、而是……”
李山的臉更紅了,“而是”了半天又說不下去了。
成鴻略亦是不明所以的看著李山,不知李山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李山訥訥半天,本想著大家若是不追 問,便不想說出來了,耐何眾人的臉色,完全一幅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知道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
李山隻好才聲如蚊鳴道:“最近吳媒婆給俺爹介紹了一個寡婦,帶著兩個閨女,怕、怕俺爹再、再、再克妻,所以、所以讓俺、讓俺到野郎中那開、開 了調和的藥湯,讓俺爹吃上一段素、素食,再吃一段藥湯,然後、然後再、再成親……”
本來說話極為侃快、利落的李山,說這段話卻是一句頓成三句,說得結結巴巴,態度暖暖昧昧,語句瑟瑟縮縮,意思雲裏霧裏,讓大家說得更加迷糊,實在不明白這克妻之事,與吃素、喝藥又能有何種關係。
似後知後覺般,李山突然瞪起眼睛看向馬捕頭,一幅驚詫的表情道:“馬捕頭,您、您剛剛說、說俺爹‘吃肉如狼’,莫不是他、他吃肉了?”
此話將馬捕頭問懵登了,老實的點頭道:“珍味坊送來的吃食,裏麵的鴨子,你爹自己就啃了半隻.……”
李山大為懊惱道:“糟了,這下可糟了。俺爹咱就板不住這張嘴呢?一離了俺的眼睛就開始偷吃,在縣衙這幾日是不是也從來沒戒肉吃素?”
李山的眼睛是看向另兩個朝陽縣的衙役的,那二人果然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這些時日,在他們眼中,這李成悅不僅沒吃素,這小酒、小肉吃得,比豬圈裏的喂乳的老母豬都歡實,哪裏是吃素的模樣?
李山登時如喪考秕一般,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連拍大腿根兒邊氣道:“這可如何是好?說好了吃素、喝藥,滅了那‘禍害’的威風,高高興興娶個媳婦回家,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照顧俺爹,俺也就安心走鏢了.……爹啊爹,咋這麽不讓人省心.……”
眾人看著李山獨自唱念坐打好不熱鬧,卻是不明白李山口中的“禍害”是哪個,莫不是和成鴻略一般,也是被“金銀財寶”給“禍害苦了”?
成鴻略終於忍不住,安慰了李山兩句,見李山心情平複了,這才小心翼翼道:“山兒,你爹到底得的是啥病啊,還得吃素食?喝藥湯?這藥湯是治啥病的?說出來,莫讓我和霍知州擔心為好。”
李山這才紅著臉、歎著氣,將藥湯放在桌案上,掀開了蓋子,沉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藥湯、這藥湯的主要成分是地趴草……”
成鴻略自然聽過趴草是何種藥草,這在整個樂陽郡、甚至整個大齊國恐怕都不是什麽秘聞,因為十多年前的一個案子,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藥草,宣傳得大齊國人盡皆知,尤其是男人、女人們。
當年的案子說起來一點兒也不複雜,就是一個有錢而好色的莊主,家裏有一個善妒的正室,不滿於丈夫日日流連青樓館舍,於是常年給丈夫的飲食中加入 地趴草,害得丈夫白天精氣神十足,夜晚卻是蔫扁趴,一日不如一日,終於有一天一命嗚呼。
莊主的侄子給莊主穿裝老衣裳時,對屍體有些狐疑,私下找了仵作驗屍,發現,莊主不過四十出頭兒,渾身上下,不管是該軟的,還是不該軟的地方,包括骨頭都是酥軟的,分明是中了地趴草的毒,就此,一樁殺夫慘案就此浮出水麵。
因正室之惡毒,傳播得甚遠。那段時間,甚至所有好色的男人們,都不敢喝女人洗手做的羹湯,生怕中了地趴草的毒,做不成男人不說,在女人麵前抬不起頭來,甚至一命嗚呼哀哉。
成鴻略尷尬的咳嗽了好幾聲,臉色也跟著李山一樣潮紅一片,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霍知州聽罷 ,一臉怪異的看著李山,不知用什麽詞來形容此刻他的心情了。
都說上天不公平,真是極其的不公平。
這朝陽縣,小小的一個普通的小得不能再小的縣城,竟然活活氣死個人。
如同這銀錢,有些人窮極一生去貪去占,又有些人卻視同為“禍害”,甚至想付之一炬;
如同這房-事,有的人拚了命的去“補”,又有些人視同為“禍害”,甚至想著法的“降”至底點,免得害了女子.……
這朝陽縣的“禍害”還真是特別得緊!給本官多來點“禍害”可好?
霍知州低頭看著自己-——補了鹿血、補了人參、補了虎鞭,仍舊如常的身子,心中有種罵娘的衝動。
所以,當李成悅再次回到宴客廳中之時,氣氛是如此的詭異,仿佛有幾十盞燈籠,不,是十幾把森冷 的刀,一齊掃向李成悅的下半身,讓李成悅瞬間感覺雙腿間虎虎生風,冰冷得緊。
李成悅不明所以,隻能故做鎮定的將銀票遞給了成鴻略,成鴻略痛心疾首的舉起銀票,一手扯住一邊,咬緊牙關,雙手加力,銀票被抻得筆直,眼看著就要一分為二.……
霍知州心疼的“唉呀”一聲,雙手恨不得取而代之,眼睛裏滿是痛惜之色。
成鴻略將雙手攤了開來,萬分可惜的又撫平了剛剛險些被撕 的銀票,喃喃自語道:“唉,這怎麽說也是十萬兩銀子,得換多少糧食?多少布匹?換回個京官、太平官也有可能吧?”
霍知州輕舒了一口氣,順著成鴻略的話音緊張道:“成大人三思,確實、確實可惜.……”
霍知州氣得牙癢癢,盼著成鴻略手下留情,熬到成家被抄了家,進了老子的腰包也好啊。
成鴻略再次將銀票抻直,怒道:“殷家小害人精,道士說的對!就是個惹禍精!一點兒福氣沒粘上,全是禍事,本不是我成家人,撕了、斷了、絕了也罷!!!”
成鴻略將銀票再次抻直,下大力氣又要開撕,待將要撕開之時,卻又住了手,喃喃自語.……
如此折騰了五六個回合,惹得霍知州有些不耐煩了,氣道:“道士說的對,福禍所倚,禍未必是禍,福也未必是福。”
成鴻略眼睛一亮,卻又頗為不信道:“大人莫不是安慰下官?這殷家的惹禍精,名聲不好!脾氣不好!心眼兒不好!哪能給下官帶來福氣,若是帶來福氣了,下官寧願將這張‘禍害’轉與大人,是燒是撕,任由大人任意處置。”
霍知州突然感覺哪裏不對勁兒,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上了成鴻略的當,不過,這十萬兩銀子確實太過誘人,自己實在抵不過這誘惑,而且,這成鴻略之危也不是絕無解法。
霍知州向馬捕頭使了個眼色,眾人皆紛紛離去,隻剩下霍、成二人。
霍知州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的房間,壓低了聲音道:“成老弟,如今沒有外人在場,我便實話實說了吧,你那繼女,惹的禍事不小,誅她九族都是輕的。成老弟雖然沒讓她入了成家籍,但依王爺的性子,成家這道關卡也著實不好過。”
成鴻略眼色一滯,微不可查的將十萬兩銀票揣入霍知州的衣袖中,低聲道:“聽聞霍大人的少公子喜好下棋,下官家中有一套上好的雲子,一套檀香木的棋桌,轉贈與大人,供小公子戲耍,還望大人指點迷津,別受那殷家禍害所累.…… ”
霍知州聯想起成鴻略為溜須自己,要將兩個繼女送給自家兒子當通房之事,知道這成鴻略是個心狠的,將十萬兩銀子銀票往袖口裏揣了揣,低聲道:“成老弟還記不記孫大人是怎麽當上督察院院使的?”
成鴻略臉色怔然,半天才沒有醒過神來,口中似嚼了苦蓮,苦了嘴,亦苦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