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哥,永遠都在
袁大郎好言相勸袁氏自己服了解藥,哪怕是為了孩子小雨和石頭也好,袁氏心底終於升騰起了一絲希望,若數九寒天裏的一盞燭火,恰黑色暗夜的一線微光,終於,在她絕望 的最後關頭,袁大郎選擇了正室妻子的她,拯救她於生命的最後邊緣,放棄了救袁四娘的機會。
袁氏的身子雖然因吃了絞腸散的毒藥而越發的沉重,心情卻越發的歡喜,撐著身子回了夥房,從房梁處取下一隻籃子,籃子裏有一塊紅色帕子,打將開來,裏麵包著唯一的一隻黑色的蜜丸兒解藥。
袁氏拿起蜜丸,張開嘴巴,隻要她願意,解藥隨時送入口中,在蜜丸已經碰了嘴唇之即,袁氏卻遲疑了,藥與嘴之間的點滴距離,竟似比天涯還要久遠。
解藥久久沒有被送入口中,重新放回了袁氏的手掌心兒,靜謐的回到了房中。
此時的房中,隻見袁大郎已經從懷中拿出一隻紅色的帕子來,打開帕子,裏麵現出一塊碾得粉碎的桂花糕,袁大郎小心翼翼的拈起一小塊兒,遞到了袁四娘唇邊,袁四娘含笑用嘴接過,小小的舌頭,調皮的剮蹭了袁大郎的手指一下,害得袁大郎羞紅了臉,連手指甲都臊紅了,他卻堅持著沒的收回來。
桂花糕雖然讓人唇齒留香,回甘好食,卻是有些幹,袁大郎盡快倒了一小碗的酒,遞到四娘唇邊,看著她豪邁的一飲而盡。
袁四娘的眼中難得的展現了一絲溫柔,輕柔道:“大哥,你竟找到那桂花酒了?你摻了別的酒嗎?怎麽味道和純桂花酒不大一樣?!還有,這桂花糕是我最愛吃的,上次因為被抓而沒吃到,你不要告訴我,這碎糕渣子還是上回的那些……”
袁大郎眼睛腥紅,隱去傷感,如輕風徐來,展顏笑道:“你藏的東西,我就是不吃不喝也會找到的,你說過埋在了桂花樹下,便是桂花樹下,即使桂花樹被砍了,酒也會在那裏的。”
袁四娘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籟籟的落了下來,從小到大的種種場景,全部浮現在腦海裏,她的大哥,原來,一直都在她的身後,隻是她自己一直不得而知,總是苛求太多的不可能,害自己到了今天這步田地,也害了大哥為她擔驚受怕,擔心吊膽。
袁四娘輕歎了一口氣道:“大哥,我、我……其實先前我沒有中毒,隻是、隻是想知道四娘在大哥心目 中有多重,飯前便將院中挖來摻豬食裏的豬毛菜給吃了,這東西吃多了身子虛、肚子痛、流汗多,看著像中毒,你、你不會怪我騙了你吧……”
原來,竟是如此,果然如袁氏所說,她根本就沒有下過什麽毒藥,不過是袁四娘試探袁大郎對她感情的詭計。
隻是試探的結果讓人始料不及,袁大郎不再避諱與袁四娘的畸型之戀,袁氏不再掩拭對袁四娘的厭惡之情,甚至不惜下了真毒藥。
這毒藥是尋常農家家中備用的,防止長蛇進屋的“絞腸紗”,藥如其名,相當的霸道,蛇吃過之後亦會翻江倒海的疼痛半個時辰方死,可謂受盡了折磨。
袁大郎無所謂的搖了搖頭,將袁四娘剩下的半塊桂花糕就著黃酒自己吃了下去,柔聲道:“從小到大,我何時嗔怪過你?哪怕是你惹了天大的禍事,大哥這條命都是舍得的,反而是你,被大哥所累了,大哥怕石頭誤食了‘絞腸散’,在家中隻備了一份解藥,你不會怪大哥讓袁氏吃,而不救你吧?”
袁氏將身子往袁大郎懷裏縮了縮,自打吃了桂花糕,喝了桂花酒後,腹部的疼痛迅速的得到了緩解,四肢百骸竟無比的便服,隻是頭腦有些昏昏沉沉,似要睡過去一般。
袁四娘強打著精神,嘴角噙著笑道:“大哥總不會拋下我的,我知道,從小時候起四娘就知道,隻要在大哥麵前,我才能真正的任性,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這次也定會依我,對不對?”
袁大郎嘴角亦噙著笑,似寵溺的依偎在袁四娘身邊,眼色蘊著無限深情道:“我的四娘,怎麽可能有錯?千錯萬錯都是大哥的錯,大哥不忍你逃亡受苦,不忍你四處奔波,更不忍你孤苦伶仃,遠赴黃泉,大哥,永遠都在……”
袁四娘的呼吸已經漸趨漸無,臉上卻仍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袁大郎眼睛掠過一抹哀色,模糊的對著袁氏笑道:“對不起,又要讓你當寡婦了.……”
袁氏眼淚撲簌籟的止不住往下落,滿麵哀色道:“你,你這又是何苦?你若是舍不得她,我將解藥給她了便是!何必如此折磨於我,我下半輩子背著兩條人命該怎麽活?”
袁大郎拉住了兒子石頭的手,放在了袁氏手心裏,看了一眼剛剛掐了袁氏的脖頸兒而顯現的紫痕,不無愧疚道:“剛剛實在對不住,我不是怪你下了藥,我隻是怪你用了‘絞腸散’,讓四娘多遭這份罪。原本,原本,我打算三天後再離開的.……”
袁氏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現在的她才知道,在他心中,從來沒有對妻子、對兒子的掛牽,隻有他的四娘。
三天後,是袁四娘問斬的日子,原來,他早就打算拋妻棄子,隨袁四娘而去,自己的意外下毒,隻是提前成全了他們的雙宿雙飛。
漸漸的,袁大郎的眼睛亦模糊了,腦海中如海市蜃樓般閃現著過去的種種,有浪漫時的四娘,有嬌嗔時的四娘,有嫣然時的四娘,唯獨沒有,狠毒時的四娘。
原來,那郎中沒有騙人,果然有一種毒藥,讓人安樂的死去; 那酒保亦沒有騙人,果然有一種純釀,讓人一枕黃梁不複醒。
袁氏拚命的搖著袁大郎的屍首,一聲歇斯底裏的怒吼若滾滾月亮河水呼嘯而出:“袁大郎,你何其殘忍……
隻是,聲音寂寥,沒有任何人回應於她。
袁氏毅然將自己的解藥送入口中,站起身來,挺拔而堅定的身影,讓她不再如過去的癡情怨女般的怨天尤人,看著緊縮牆角的成高兒,眼色亦是濃如深潭,看不分明。
成高兒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在第一次被綁駕時,那袁四娘的眼色便是如此,有種破釜沉舟人的魄力,卻也有種奪人心魄的恐懼。
成高兒連連後退,心如擂鼓,默默的祈禱著,自己的“放屁”神功能發揮奇效……
似乎是回應成高兒的祈禱般,遠處響起了幾聲狗吠,漸行漸近,若下餃子般的吠聲此起彼伏,隨之映入眼瞼的,是兩條大黃狗,和她們所生的八條歡脫的小黃狗,大黃狗斜眯著眼盯著袁氏,生怕她傷了小主子; 小黃狗則毫不遲疑的撲向了成高兒,熱情的無以倫比,隻是這方位太過不敢苟同,不約而同的嗅向同一部位 ……
莽莽的月亮河水滾滾流淌,如同三房院內的熱火朝天。
霍知州親自坐陣,將三房院中和老宅院中挖得千瘡百孔,仍不見起色,愁得霍知州嘴上的泡裏三層外三層,感覺懷裏的十萬兩銀票如同火一般的炙烤著自己,看向成鴻略的眼色也不甚友好了。
成鴻略自然接收到了霍知州眼裏的嗔怪,甚至能想象的到霍知州的所思所想,這時的他,估計十有八九在大腦中偷偷盤算著,為這十兩銀子冒這樣的風險成本有多高,必竟,那殷明月可是他的繼女,且來了個人間蒸發得無影無蹤。
找鹽之事如此停滯不前,再不立新功怕是真要禍及了成家。成鴻略心中一突,想將霍知州的視線轉移到殷金身上來,遂附耳至霍知州道:“大人應查之事是販鹽之事,何必究住殷明月和殷家老宅不放?為何不在那殷金身上找突破口?那殷金可是販了鹽的,鹽的出處定然知道。”
霍知州委屈的搖了搖頭,他何嚐不想找,可是那殷金打得快斷了氣,也隻說是什麽神樹顯靈,渾身是鹽之類的渾話。
成鴻略耐心的勸解道:“大人,將那殷金押在大牢也不是辦法,不如押到此處,讓殷金那斯觸景生情,說不定心裏一慌,我們便瞧出些端倪來。”
如今殷家老宅、殷家三房的青石屋、甚至旁邊兩處土坯房,都被找了無數地,地麵也被挖得千瘡百孔,這審問殷金之事,也隻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霍知州命人將殷金從縣裏大牢提了過來,這也是殷金失蹤後,成鴻略第一次見到他,即使以前再仇恨殷金陷害劉氏,再不恥殷金之魑魅魍魎之行徑,此時卻說什麽也恨不起來了。
隻見殷金四腳被穿了重鐐,之所以說“穿了重鐐”而不是“套”或“扣”,是因為那鐐銬從骨頭中間穿過,真真正正的洞穿而過,兩條鎖鏈又在身下交叉而過,害得人的四肢,隻能如狗般的四腳拖地而行,如同蛹動的軟身蟲,讓人不忍直視。
與過去的陰險詭辯不同,此時的殷金,目光呆滯,衣著邋遢,毫無生氣,霍知州不耐煩的怒叱一聲:“殷金,你還不從實招來?!鹽從哪裏來的?”
聲音一出,嚇得殷金“撲通”一聲跪倒,邊磕頭邊恨得咬牙切齒邊顫聲道:“報應!神樹報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