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競標
第二天,黎澄依然晚了半小時才到單位。他剛坐下,關倩就輕聲喊他過去幫忙,她在日常工作中遇到了麻煩。
這是方姐在競標期間分配好的任務,黎澄照辦了。他果然如方晚晴所料就是動動嘴皮子口頭指揮了關倩,手上並無動作,好在關倩在他的指揮下十分乖巧伶俐地將麻煩處理了。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後又變得百無聊賴,看著眼前各自忙碌的三個人,回想起昨天與喻真失敗的談話,他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我有話說。”他手掌彎曲,輕輕扣了兩下桌子。
三人停下手頭工作茫然地看向他。
黎澄清了清嗓音道:“你們知道我這個人喜歡混日子,也不差錢,對這次的項目競標也沒有實際貢獻,所以我打算退出項目組,也不會參與獎金分配。”
他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同事們,這提議對他們來說有益無害,誰都不會和錢過不去。他早點說,就能早點拉攏到同事們的心,借著群眾的力量,他能獲得重新與喻真談判的機會。
關倩咬了咬唇,小聲地道:“我也沒有參與項目競標,那我也退……”
黎澄手一抬,打斷了她:“不一樣,你這次負責了大部分的日常工作,也是出力了。你是新人,可以慢慢學習成長,以後自然能真正參與到項目中去。”
關倩沉默著看向他。
旁邊的沈躍問道:“你是不支持機構參與競標嗎?”
黎澄立馬搖頭道:“不是,我很支持,非編工資那麽低是非常需要競標來提升收入的,這是個值得珍惜和把握的機會。隻是我提倡按勞分配,你們做得多,自然應該多拿錢,我沒做什麽,自然不應該分錢。”
沈躍也沉默不語了。
黎澄直接問向了方晚晴:“方姐,你應該會支持我吧?這提議對大家有益無害,而且公平。”
初入機構時他們三人都跟在方晚晴身後學習過,她當過所有人的帶教老師,算是個有實無名的組長,有一定的話語權。黎澄需要她的肯定。
方晚晴思索了下道:“我願意尊重每個人的意願,但決定權在理事手上,你得去和她談談。”
黎澄笑笑道:“好的,我會去說的。”
這三人果然如他所料沒有一個人跳出來反對這項提議,人在實際利益前誰不動搖呢?有這份試探結果就夠了。即便今後喻真指責他不配合工作,他也可消極應對,隻要不與辦公室的人鬧僵,這地方就還能混下去。
畢竟“上善”這類機構最大的保障就在於除非你自己想走,或者犯了重大錯誤,否則插科打諢這類行為是不會被開除的。
機構平穩地度過了競標準備期,在月底準時向競標平台投出了標書。
期間黎澄一直光明正大地過著清閑安逸的日子,他猜想著喻真應該會在競標項目正式實施前再來找他麻煩,到時候肯定會強行給他安排項目分工。所以他采取以靜製動的招式,反正同事們都不反對他多勞多得的提議,麵對即將到來的第二次談判,他認為理事有妥協的可能。
黎澄在腦海裏不停算計著偷懶的招式,競標的結果如期揭曉了。令他沒想到的是,機構的這次投標居然失敗了。
原來機構這麽背運,他心裏嘲諷地想著,看來之前是他操之過急了。
他自是舒了一口氣,但這結果卻大大打擊了其餘人的士氣。
沈躍的一顆心蕩到了穀底。
雖說競標本就沒有百分百的成功概率,但他們都是信心滿滿的。這次項目的合作方很配合,幫困助學工作又從事了多年,標書內容也盡量按照要求寫了,完全沒有想過會得到失敗的結果。
他之前老神在在,覺得機構已出現了轉機,現在頭腦冷靜下來分析一下卻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現在的市場競標到底發展到什麽樣子了,或者說現在外麵的民間公益機構到底發展到什麽樣子了,“上善”是否有與它們一起競爭的實力呢?
他垂頭喪氣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對大環境這麽不了解的前提下實在是盲目自信了。
喻真來到外間大辦公室安慰了眾人:“第一次競標難免失敗,大家別太消沉,調整心態下次再努力吧。”她又說出了新提議,“我想過了,今後要多和其他機構開展下經驗交流會,學習下別人的競標方法。”
關倩立即積極響應:“這個好,理事英明!”她對新鮮未知的社會充滿好奇,很期待能去探訪下其他公益機構,說不定會遇到什麽新鮮有趣的事,也能增加閱曆。
喻真問道:“我們之前與哪些機構有過聯係嗎?”
方晚晴想了想道:“與‘欣和’公益曾經有過合作。”
喻真點頭道:“我去與對方取得聯係,看看能否定個時間去取取經。”說著便轉身進到理事室著手行動了。
理事一走,關倩已從打擊中恢複了精神並期待著下次的交流會,沈躍仍然意誌消沉著。
方晚晴勸解道:“小沈,別難過了,理事的提議很不錯,相信我們通過交流學習後會有改善的。”
沈躍歎道:“我明白,隻是有點過意不去,理事這麽為我們著想,這次卻讓她白付出了。”
黎澄嗤笑一聲:“傻子,誰說她白付出了?”
關倩湊過來好奇地問道:“理事有編製的,不是不能拿競標項目的錢嗎?”
黎澄瞥了眼理事室房門,壓低聲音道:“她不獲利,但能得名。”
“什麽意思?”關倩不解。
黎澄道:“她那麽年輕,平時的作風也不像是個甘願過田園生活的人,自然是要想方設法做出點成績給上級看看的。”
背後議論領導總得小心謹慎,更何況這次的話題比較敏感,關倩此刻與黎澄挨得很近,近距離看著他精致的麵容。
沈躍不同意道:“她如果不是為了我們著想,完全可以通過改善現成業務來表現自己,何必特意去開展吃力不討好的市場競標。”
黎澄往椅背上一靠,氣定神閑地道:“天真。‘上善’現有業務模式已經沿用十多年了,再去完善它也出不了彩。而機構曆來不受重視,喻真也無法從上級機關處申請到其他資源來做突破,唯一能走的路隻有參與市場競標。更何況……”
他停頓了下,顯然要賣個關子。關倩眼神呆呆地看著他道:“更何況什麽?”
黎澄流利地接道:“更何況我們非編收入那麽低,誰有動力幫她幹活。想要員工工作積極投入必須拿出相應的激勵機製,市場競標正好自帶酬金。中標後既能為民辦好事,為政府做宣傳,從而擴大機構影響力引起上級注意;又能提高非編待遇,留住人才,拉攏人心。萬無一失,何樂不為?”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沈躍思索了下也感覺挺有道理:“不管怎麽說,這一切都建立在市場競標成功的前提上,否則都是空談。”
黎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完全可以放輕鬆,理事才是我們中最該著急的一個。”他篤定地道,“想必她在上級機關裏是吃不開的,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被派到這裏‘養老’。她是有野心的人,卻在這裏被定位了。我們幾個還能說走就走,她若是始終做不出成績會甘願放棄編製身份走人嗎?那損失就太大了。”
黎澄找到機會把自己對喻真的猜測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他認為自己的看法很準確,從不相信喻真會是個人格高尚,不為自己謀私,甘願為機構和員工們默默付出的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者即便有,也不會出現在“上善”這種地方。
他知道理事今後肯定還會有新動作,所以要先讓同事們了解到她的為人,從而降低對她的精神凝聚力,這樣更有助於自己今後對她的抵抗能力。
沈躍也暫時鬆了口氣。之前他隻能將機構的轉機希望寄托於理事的個人理想上,這種寄托太虛無縹緲了,一直令他恐慌不已。現在看來,理事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去爭取到市場項目了,不光為了機構和員工,也為她自己。
當領導與員工的利益目標一致後,他總算安下心來。
關倩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不知道黎澄說得到底是真是假。但這人平時在工作上表現得很混,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繡花枕頭。沒想到他也能條理清晰地分析出一大堆內容,聽著還挺頭頭是道的。
她又仔細回想了下,雖然他們之間隻相處共事了半年,但黎澄對於自己名下負責的工作一直都能按時按量完成,且沒見他出過什麽錯誤。而自己最近多次向他請教的任何關於機構業務的問題都能得到熟練迅速的反饋解答。
他之前也自願提出放棄分配獎金的事呢,看來這個紈絝子弟並非除了臉蛋外就一無是處,他的內在也是不錯的。關倩暗自苦惱著,她過去隻是沉迷於外表,現在又不小心發現了對方性格上的優點,這下可怎麽辦?萬一真喜歡上了,對方條件這麽好,是絕對看不上像她這樣的平凡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