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誌高中（3）
方晚晴收拾好情緒後去到了葉鬆老師的辦公室裏和他商談照看晚自修的事宜。
葉鬆聽她說完後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你確定要帶晚自修嗎？”
方晚晴以為對方是不放心她的能力，正打算有理有據地搬出一套說辭來說服他，葉鬆老師卻笑著道：“方小姐，我不是怕你添亂，而是很歡迎你的加入，這樣也能讓其他老師們多個調劑換班的時間了。”
方晚晴客氣地笑道：“這很好啊，我一定會照看好同學們的。”
葉鬆問道：“方小姐準備帶周幾的晚自修？”
方晚晴回道：“恩……就從今晚開始吧。”
葉鬆聞言詫異了下，隨即點點頭道：“好的，我會去通知英語老師調班的，那麽今天就辛苦你了。”
方晚晴吃完晚飯後去了學校圖書館裏借了兩本書，在她的印象中，晚自修隻需保證環境安靜及紀律有序就行了，其他沒有什麽花頭，所以她特意準備了兩本小說書來打發時間。
她提前5分鍾進到了（1）班教室，站在講台上對學生們宣布道：“今晚的自修由我來帶。”
學生們新奇了一會兒，自然不會對老師的安排發出什麽疑問。
不多久晚自修的鈴聲打響了，又陸續有幾名學生進了門。周逸也在其中，極美班長吳映雪跟在他身後問道：“周逸，你不是從來不留校的嗎？為何今天突然想上晚自修了？”
周逸路過講台時冷冷地瞥一眼方晚晴，然後徑直走向了最後一排座位，他邊走邊答道：“家裏時刻有人管著，說不定在學校裏反而可以偷懶呢。”
吳映雪不理解地道：“你瞎說什麽，我們都高三了，又是尖子班，誰會這麽不自覺啊！”
方晚晴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麵無表情地在心裏罵了句：小兔崽子。
格誌的晚自修是自願性質的，學生參加與否都可，看來周逸今天是特地留下來“視察”她工作的。
方晚晴無奈地搖搖頭，目光轉向了正安然坐在第三組位置上的謝婉婷，心裏思考著如何在不影響她用功讀書的前提下快點建立彼此間的信任好感度。
首先時常在她麵前出現是沒錯的，再來找個合適的機會與她單獨聊聊吧。
（1）班的晚自修過得很太平，他們不愧是重點班，所有學生都在安靜自覺地看書學習，無一人違反紀律。
方晚晴坐在講台上觀察了一會兒後覺得沒有需要管理的地方，便自顧自地看起書來。
“方老師。”有學生打破了平靜，舉手喊她。
方晚晴抬起頭來親切地問道：“什麽事？”
“有道題不會，請老師幫忙做一下。”
方晚晴怔愣地看著他，該學生顯然並不覺得自己提了不合理的要求，露出一臉等著她幫忙答疑解惑的表情。
直接推脫的做法似乎不太妥當，方晚晴隻能迫不得已地站起了身，慢騰騰地走到這個學生的邊上。她一眼看去，學生正指著一道立體幾何題，她瞬時感覺自己的雙眼變成了兩團暈眩旋轉的圓圈。
“呃……”方晚晴含含糊糊地道，“我畢業很多年了，數學不是我的強項。”
學生理解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方老師，英語是你的強項嗎？我也有道題不會。”
方晚晴看了眼他的英語試卷，繼續含糊道：“……我不用英語很多年了。”
該學生明顯呆滯了下，然後輕聲問道：“方老師，那你的強項科目是什麽？”
方晚晴麵露遲疑，正準備和他解釋自己的誌願者身份，卻聽到隔壁小組一個同學也在問：“方老師，你化學會不會啊？我也有道題。”
“……”
“方老師，物理題目能解答嗎？”
“……”
自從一個學生開了頭後，不停有學生開始七嘴八舌地向她問著各種學科難題，而她隻能誠實地一再搖頭否認。
最後，整個班級的學生都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臉上都展現出同一種表情：原來方老師什麽都不會！
“方老師。”皮膚勝雪、五官極美的班長吳映雪對她直白地說道，“如果你什麽都不會，我建議你不要帶晚自習了。我們留在這裏就是為了問老師問題，否則不如早點回家去學習，你這是在耽誤我們。”
“班長說得有道理，我們時間很緊張的。”有學生輕聲附議了一句。
雖說畢業那麽多年，她本身也不是學科老師，忘記這些題目的做法也屬正常。但被這麽一說後，方晚晴在學生們集中的視線下感受到了難堪。她不禁在心裏憋屈地想著，格誌高中是不是和她八字不合，怎麽到了這裏後她就如此背運了，各種弱點短處都被扒了出來，自己原來有那麽糟糕嗎？
她歎了口氣道：“今天來不及換老師了，明天我去和學校說下吧，絕不會耽誤大家。”
學生們也知道臨時更換不了老師，所以也不再發聲了，繼續低下頭複習起了功課。
方晚晴本以為這個令人有點不愉快的小插曲就此揭過了，沒想到吳映雪又提了一個問題：“方老師，你是什麽學校畢業的？”
這個問題一出，學生們又紛紛好奇地抬起頭，一齊看向她。
方晚晴自知讀得學校很普通，說出來一定會讓眼前這些重點高中的尖子生看不起，但她仍然將母校的名字報了出來，她不會嫌棄母校，因為那裏有她美好的大學回憶。
果然學生們聽後立即流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吳映雪輕佻地笑了一下道：“怪不得了，即便老師你現在也在讀高中，想必還是答不出我們所提的問題吧。”
方晚晴立即感到一口悶氣被提到了胸口。她原本是個很會隱藏自我情緒的人，若是放在平時，她自會一笑了之，從此後再也不涉足晚自修，趁早回家逍遙快活去。
但她白天剛被一個未成年人打擊，元氣大傷，現在又被一個未成年人語氣不敬，實在意難平。她知道與未成年人杠上很幼稚，但還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不是什麽都不會，我會畫畫，你們有美術作業嗎？”
“嗬嗬，方老師，你說笑了吧。”吳映雪挑了挑眉道，“高考又不考美術，而且我們這裏也不是（8）班。”
方晚晴聳了聳肩膀道：“既然我們之間專業不對口，那就沒辦法了。”
她向吳映雪微笑了下，轉過身重新回到講台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並且開口說了句：“大家保持安靜，繼續自習吧。”說完便低下頭看起了書。
教室裏終於又恢複了平靜的學習氛圍。
方晚晴外表雖淡然自持，但思緒已不受控製地飄移了起來。她聽著耳邊不時傳來書頁翻動及筆尖摩擦紙張的細微聲響，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時光。
原來無論過了多久，社會經濟如何發展，學校、父母、甚至學生自己仍是隻以學習成績論人高低啊。
她在心裏苦笑了一下，抬起頭看向後方牆壁上的黑板報，心裏默默地評價道：好醜的板報，不過沒人會在意吧，畢竟板報設計得再看好也與高考無關……總之這是她最後一次晚自修了。
第一節課下課鈴聲一響，便有不少同學陸續走出教室上廁所、倒水或者去小賣部買點心吃。
方晚晴也起身離開了教室，踱步到外邊的走廊裏透氣，她邊閑晃著，邊調節著自己的情緒。
“方老師。”有學生在她身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方晚晴應聲回頭，看見謝婉婷手上拿著水壺且一臉有話說的表情，她溫和地問道：“你出來接水嗎？”
謝婉婷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後小心翼翼地說了句：“方老師，吳映雪就是嘴巴壞了點，人其實挺好的。”
方晚晴麵露訝異，這個學生是特意過來安慰自己的嗎？她頓時感到心裏有一股暖流淌過：“我理解的，同學們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而我確實不適合帶領晚自修。”
謝婉婷躊躇了會兒又輕聲道：“我覺得方老師也是挺好的。”說完似乎覺得不好意思，朝她笑了笑後，抱著水壺小跑躲進了教室。
方晚晴看她像個兔子一樣可愛地跳走了，不禁眉目舒朗了起來。原來她在這裏也不是完全多餘與礙事，也有學生是認可自己的。
上課鈴聲又打響了，方晚晴回到了教室裏。此時她的心境已大不同，看著正奮筆疾書的學生們失笑自問道：難道進了高中後自己的心智也變小了？為何要與小孩子斤斤計較呢？
接下去的兩節自修課十分波瀾不驚，方晚晴在心裏清晰地認識到：從剛才謝婉婷對她的關心上來看，她們之間的關係應該算建立好了，自己可以對她進行下一步的服務了。
時鍾不知不覺走到了10點半，晚自習結束了。
同學們整理書包陸續走出了教室。校門外已經等候了不少家長，特別是女生，基本都有長輩來接。
方晚晴自然是沒有人來接的，她已經27歲了，10點半對她來說不算晚。不過她這次也體會了一把當家長的心情，一定要看著每個學生都離開教室，每個女生都被家長接走後才能安心離校。
“吳映雪，你怎麽回去？”方晚晴見她沒有人來接，便上前問道。
雖然這個女生之前對她說話有點不敬，但她的內心早被治愈了。現在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任性的孩子，即便對方再說點不客氣的話也氣不到她了。
吳映雪人如其名，皮膚勝雪，在黑暗的夜色下也自帶白亮。她揚起甜美的笑容問道：“老師，你沒有男朋友來接你嗎？”
方晚晴愣了下，回道：“沒有。你怎麽回去？”
吳映雪笑了笑道：“周逸同學會送我回去。”說著她加緊步伐追趕上了獨自走在前方的周逸。
方晚晴看著他倆並肩而行的年輕背影再度感歎道：青春啊，年輕啊，真美好。
——
“你哥又出差了嗎？”周逸問向身旁的吳映雪。
吳映雪無奈地道：“是啊，他好忙的。”她想了想又道，“月底我生日，你要來哦。聽說琨雲姐這次幫我定了個超級棒的地方。”
“恩。”周逸應了聲。他是肯定要去的，不僅僅是因為同學的關係。他們兩人的哥哥是校友，“申展”與《創潮》的企業關係也不錯。
吳映雪又問道：“你明年的18歲生日怎麽過？”
周逸無所謂地道：“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反正要到5月份了。”
12月晚間的空氣有點冷冽，一陣風吹來後，吳映雪縮了縮脖子。
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周逸伸手攔下了它。
兩人一同上了車，行駛了一段路後，吳映雪看著窗外的街景狀似無意地問道：“你與方老師之前就認識嗎？”
周逸淡淡地說道：“不算認識吧。”
吳映雪問道：“不算？”
周逸道：“她來格誌正是因為承接了我哥公司資助的公益項目。”
“什麽項目？”
“助學項目，幫助學校裏的困難學生。”
“哦。”吳映雪應了一聲。她心中仍有很多疑問，總覺得周逸與方老師之間的關係比他剛才說的要熟悉。否則怎麽解釋每天出早操時他倆“眉來眼去”的樣子，還有今天下午他伸手攔住她不給走的場麵？
最讓她介意的是，周逸從來不上晚自修，今天卻上了。她為了他也一起留了下來，卻看見方老師出現在了教室裏。
真是奇怪啊。吳映雪借著夜色對著車窗照著自己美麗的臉，同時為自己心中升起的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而感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