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大學（13）
回到申大後的方晚晴通過曹斌的安排在輔導員辦公室裏接觸上了葉東亮，葉同學經此一役完全失去了精神氣兒，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萎靡不振。她和對方進行了首次麵談，但效果並不理想，想他小小年紀一步踏錯卻打碎了原就苦難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些盼頭，其中的痛苦和悔恨的確是一時間難以承受的。
待葉東亮垂頭喪氣地離開後，曹斌擔憂地道：“據他室友說他已經連著好幾夜不睡覺，白天也不去上課了，生物鍾和課業都顛倒落下了。”
方晚晴深知要完成這個個案非常不容易，早在思想上做好了長期打磨的準備：“慢慢來吧，這是正常反應，接下去我們得幫他找出一條可持續還債的道路，這方麵還需依靠學校的資源支持。”
曹斌立即道：“行，方姐，我們一起配合。”
“等他能逐漸適應眼下的生活後，相信問題也會化小的。”方晚晴歎了口氣，“畢竟他還年輕，隻要看的到希望，總會努力向前的。”
曹斌也歎息道：“是啊，不過今後這條路會很艱辛……希望他能堅持下去吧。”
“堅持就是勝利嘛！”方晚晴喊了句口號，既是祝福葉同學也是在鼓勵自己，“那我先去吃飯了，下午主題活動見吧。”她說著拿起挎包背在了身上。
曹斌提醒道：“方姐，別忘記雨傘。”
“哦對。”方晚晴將晾在角落裏的雨傘收了起來，同時道，“下午我們機構也會派同事來協助我，你和心雨到時候還是負責簽到這塊兒吧。”
曹斌應道：“沒問題，方姐。”
***
大樓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烏雲蔽日，使得周遭環境看起來都陰沉沉的，方晚晴走出自動感應門後“嘩啦”一聲撐開了手裏的雨傘，然後步下台階，踏入這落之不盡的雨勢中。
往日裏她並不討厭下雨天，雖然會給出行帶來點麻煩，但隔窗看雨或漫步其中時也能感受到一番風景，不過這是在她心情自在的前提下，而此刻她心裏承載著個案帶來的負麵能量及責任壓力，所以眼前的詩情畫意全被雨水衝刷走了，隻剩這一地擾人清靜的落雨聲。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方晚晴不由苦歎一句：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就在她為雨所困時，突然從旁竄出位不速之客徑直闖入了自己的傘下，“嘿！”對方還朝她招呼了一聲。
方晚晴被嚇了一跳，強自鎮定後看去，卻發現是周逸的笑臉。隻見他笑容舒朗但姿勢尷尬，由於身材太高，導致無法直立進她舉傘的高度裏，所以隻能彎曲腰身，僅伸了一個腦袋進來，脖子以下全被雨水濕淋著。
方晚晴不禁後退一步，與眼前這張太過挨近的麵孔拉開了點距離，隨之移動的傘麵也從對方的腦袋上方挪走了。
“你怎麽在這裏啊？”她下意識問道，“還有你怎麽不撐傘？”
周逸笑容燦爛，絲毫不介意自己正毫無遮擋的暴露在這漫天陰雨之中：“就是沒帶傘才跑來你這兒躲雨的嘛，緊張什麽！”
方晚晴奇怪道：“你不是住校嗎？怎麽會不帶傘，這雨都下了好幾天了。”
周逸聳了聳肩：“就是忘了嘛，誰知道呢！”
雨勢不大卻很綿密，不一會兒便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圈細小白點，有一些凝結成水珠順著額邊的碎發滴落而下，襯托著這張青春俊逸的臉龐，仿佛一顆在自然中朝氣生長的小白楊，分外的——英姿勃發。
方晚晴受其感染，覺得自己低落的情緒上揚了一些，便舉起傘柄往前送了送，道：“要撐就自己拿著，我可照顧不了你的高度。”
周逸開心地接過，又往前走近了小半步，問道：“你打算去哪兒？”
方晚晴隨口道：“這點兒當然是去吃飯啊……不過我先聲明啊，下午我還要幫你們班開展主題活動，所以吃完了就得去做準備工作了，這會兒沒時間送你回寢室，你有事說事，沒事的話自己去後麵的樓裏呆著，打電話求助別人來給你送傘吧。”
“那正好……”周逸轉了個身，與她並肩而立，自然而然地道，“我也餓了，一起去吃飯唄！”
“……”
見她不應聲，周逸又歪頭補充了句：“我給你撐傘嘛！”
方晚晴一陣無語，但也覺得沒有趕人的必要，便一起出發往食堂方向走了。
***
倆人來到南苑食堂，周逸示意方晚晴先進去，隨後自己在外邊收攏起了雨傘。食堂裏已是人頭攢動，無論什麽鬼天氣總有人要吃飯的，所以各大窗口前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方晚晴心有打算，向周逸伸出手，道：“我去吃麵，那邊速度快些，你想吃什麽就去吃吧，把傘還給我。”
周逸不還，將花色的女士傘牢牢握在手中，笑眯眯地道：“我也愛吃麵，也不想排太久，所以一起吧！”
他說著率先往麵條窗口走去，方晚晴見狀隻得無奈地跟在了後麵，不過待倆人走到隊伍末端時，周逸又不動聲色地讓她排在了自己的前頭。
堂裏大麵積的空桌都滿員了，不少端著飯盒的同學遊蕩其間搜尋著座位，方晚晴回想起之前的寒假記憶，回頭對周逸開玩笑道：“你這回跟著我可沒有空座占了，我現在不是老師的身份，沒有學生會特意避開我的。”
周逸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回道：“大學裏不用穿校服，老師又那麽多，大家哪裏區分得出來誰是誰，所以就算你現在仍是老師的身份，也沒人會認得的，看到你也隻當是個學生，照樣不會避開。”
方晚晴自我調侃道：“我怎麽會和你們一樣呢？年紀上至少大了十歲，看著都不是一個年代的人了。”
周逸道：“我沒覺得啊，你看著很小。”
“小？”方晚晴覺得這詞從一個兔崽子嘴裏說出來有點點刺耳。
周逸察言觀色，改口道：“我是說你看著很年輕。”
方晚晴嗤笑了聲：“得了吧。”
她麵上隻當兒戲聽之，心裏卻還是挺高興的，畢竟上了歲數後誰不喜歡聽別人說自己青春常駐呢？
倆人先後買了份蓋澆麵，然後依靠周逸精準的眼神快速找到了個空檔位坐了下來。
方晚晴用力攪拌著澆頭菜，看見對麵的周逸已經呼呼開吃了，便道：“你找我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周逸咽下嘴裏嚼碎的麵條，問道：“你下午做主題活動是因為我們係出了網貸事故吧？”
方晚晴“恩”了聲，她知道這事兒肯定傳開了，因為網貸平台為了催債已經給通訊錄裏的許多人發了消息，其中必然有申大的學生。
周逸繼續問道：“那除了做主題活動外你一定也會做事故學生的個人工作吧？”
方晚晴又“恩”了聲，她已經在做了。
周逸露齒一笑，主動請纓道：“那……需要我當誌願者幫忙嗎？”
方晚晴看他展現出一副熱心腸的模樣也笑了笑，回答道：“不用了，我有副手，機構裏有同事一起幫我。”
“你先別著急拒絕我……”周逸開始陳述起了自己的優勢條件，“那兩個人我都認識，呂建安和葉東亮，和我一個籃球社團的，特別是葉東亮……”
說到此他故意停頓住了，方晚晴也不由停下了吸溜麵的動作，抬起眼好奇道：“葉東亮怎麽了？”
周逸加重了語氣：“葉東亮經、常和我一起打籃球哦！”
“……”
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傳遞了一條值得期待的重要信息，但方晚晴沒接收到他話裏的深意，淡淡回了句：“哦，知道了。”
周逸眨眨眼睛，繼續道：“我和他是有交情的，就像你在格誌時想要接近江遠風一樣。”
“……”
方晚晴這回聽明白了，原來對方是在內涵自己曾經利用過他接近目標學生的事實，她再細瞧周逸眼裏一直閃著的奇怪笑意，不由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兔崽子存心嘲諷我……
對麵的周逸還在說道：“你這回也可以借助我的關係，我可以繼續當你的誌願者……”
“不用了，周逸。”被人將暗地裏的心思當麵攤上台的方晚晴難免感到了心虛，她為自己申明道，“我這回和格誌時的情況不一樣，之前我的身份尷尬，隻是掛名的（1）班副班主任，所以沒辦法接近其它班的同學，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是社會工作者，在項目期間裏就是專門服務於計算機係的困難同學的，所以可以很順利地接觸到每一個學生，不需要你來為我牽線搭橋了。”
周逸愣了一下，說道：“是這樣嗎？”他想了想又問道，“那需要我在其它地方幫忙嗎？”
方晚晴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了，專事還得專人來幹，我畢竟吃這行飯、拿這份工資的嘛……你要是真的很想參與公益活動的話，學校裏應該也有很多其它機會吧。”
“哦……”
周逸顯得有些失望，眼裏的亮晶晶仿佛也變黯淡了，但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再說什麽，而這時方晚晴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牛心雨，她在電話裏著急地說道：“方姐，我們係又出了一個網貸事故，你待會兒早點來活動室吧，我和你具體說下情況。”
方晚晴應了一聲，放下電話後對著滿臉躊躇、似乎很有心事的周逸道：“我還有事，吃完就先走了，你把傘給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哦……”
周逸聽話地將雨傘放回了她的手邊，然後倆人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各自吃麵。
方晚晴暫時沒功夫理會兔崽子的心事，快速扒拉完碗裏的麵條後便端起空盒、拿起雨傘離開了食堂，而周逸找不到跟隨的理由隻能一人呆坐在了座位上。
室外的雨水依然飄著，方晚晴又撐開雨傘獨自往主題活動室走去，想到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網貸事故實在令她心潮不寧，此時一陣微風迎麵拂上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卻並未帶來印象中的刺骨寒意，於是她苦中作樂道：今年申市倒難得出了一個暖冬季，都快臨近元旦了，溫度還沒降下來，算是照顧到她怕冷的體質，否則下雨天裏還不時夾雜寒風的話，肯定要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