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單相思
雪顏回房換上了一件粉藍色朧月紗裙,上身披著月白色茗香花紋雪緞的外袍,粉藍色的裙帶隨衣擺動。雲月發髻間,插著幾隻翠玉珠釵。略施粉黛的俏麗容顏,更加美的不可方物。乍一看,宛若月中仙子降臨,清麗脫俗,仙風傲骨。
“小姐,您今日更是要比那新娘子更美上十分呢!”汀蘭望著銅鏡中的雪顏,自是稱讚不絕。
“你的嘴巴可真甜。不過會不會太招搖了?”雪顏也覺得今日的裝扮太過奢華。
“小姐,您天生麗質穿什麽都美若天仙!怎會太招搖呢?”芷蘭也在一旁讚歎道。
“是啊,小姐!想必那米家今日宴請都是些達官貴人,富家商賈。小姐自是不能太過隨意!”汀蘭理著雪顏的裙擺,並不覺得哪裏不好。
“小姐!”門外響起叩門聲,茗蘭與墨蘭也已經回來。看見雪顏,也是一臉驚豔之色。小姐平時不喜歡打扮,不知今日如此裝扮,是要去哪裏?
“東西買好了!”雪顏上前接過一隻錦盒,迫不及待的打開查看。
“小姐,這是允州城最好的古硯!”茗蘭在一旁回道。
“嗯,不錯!”雪顏點頭,命茗蘭裝好。“芷蘭你去請月清。告訴他我在樓下等候!”雪顏在四蘭的擁簇下下樓,上了客棧外備好的馬車。
月清很快出來,飛身上馬。向允州城東緩緩而去。
馬車很快到了米府門外,此處已是門庭若市,賓客絡繹不絕。
“小姐,我們沒帶拜帖,如何進去?”茗蘭看著寬闊的府門,疑惑的問道。
雪顏被她這麽一問,倒也遲疑了。沒有門貼的確有些失禮。
“月清,沒有門貼會不會有些失禮!”雪顏下車詢問杜月清。飄然而落的一瞬,瞬間落入杜月清的心中。
“正宇豈是如此拘泥之人,他看到是你定會欣喜萬分!”月清眼中滿是驚豔,今日她真的宛若天仙下凡。
雪顏點頭稱是,與杜月清向府門走去。門外迎客的小廝,見他們二人華貴的衣著倒是也沒阻擋,他們二人很快便來到前廳。此時已是高朋滿座,一對新人正準備拜天地。雪顏與月清站在賓客中,望著一身喜服的米正宇輕笑。座上的何夫人喜笑顏開,她日日盼望的這一天總算來臨了。
米正宇一臉冷清,不帶一絲情緒,立在廳堂中央。新娘的大紅喜服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禁有了逃離的心思。他內心深處此時此刻卻是擔憂和焦慮。米正宇目光不自覺的向外看去,一抹青藍恰好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心瞬間怔了一下,那久久不曾觸動情思又源源不休的泛出心頭。果真是她,她還尚在人間!米正宇緩緩向洛雪顏走去,儼然忘記了自己正在拜堂之事。雪顏看著米正宇凝聚不動的目光,隻是露出一盞微笑。他已然是看到了自己。但是似乎並非不是時候。
正宇的異樣,引起賓客的震動。何夫人向他目光之處望去,臉上立刻煞白。今日這婚事怕是結不成了。
“真的是你嗎?”米正宇站在雪顏麵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我!”雪顏望著米正宇一臉惆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正宇,我與月清特來為你道喜!”雪顏有些後悔,她不該今日前來。如今這個狀態明顯有攪局之嫌。
“正宇,雪顏的病已經痊愈了,我們路過允州。正遇上你大婚。所以特來祝賀!”月清也覺得場麵似乎有些失控,賓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
“洛大人能光臨寒舍,真是我們米家的榮耀!”何夫人適時的出來打圓場,眾人方才知曉,這宛若仙女下凡的女子,正是之前被允州百姓揚頌的太醫院院士洛雪顏。
“何夫人,多有叨擾,還請見諒!”雪顏俯身回禮。
“正宇,這是我和月清的一點心意。祝你百合好合!”雪顏將錦盒遞與米正宇,卻從他臉上看到痛不欲生的表情。
“多謝洛大人了!”何夫人趕快接了禮物。很是擔心看著欲要失控的米正宇。
“洛大人還請一會多飲幾杯正宇的喜酒!”何夫人笑道,示意米正宇回去繼續拜堂。
“正宇,你的新娘子還在等你!我與月清先告辭了。若有機會,京城再見!”雪顏覺得不能再留在米府,告辭離開。她的確不該來,她本以為他能釋懷的,現今看來她差點攪和了他的婚禮。
米正宇看著雪顏飄然離去的身影,恨不能立刻追上前去。
“正宇,你答應姐姐的!你與她注定無緣!”何夫人歎氣看著離去的洛雪顏,這個婚禮還能完成嗎?
正宇緩緩的回到了大廳中,樂聲又起,儀式繼續進行。隻是米正宇的那顆心早已被雪顏帶走了。耳邊隻有雪顏臨走時的那句話。“若是有緣,京城再見”。
米正宇坐在喜房裏,腦中卻滿是洛雪顏的身影。搖曳的紅燭漸漸燃盡,房中正廳的喜字,此時也蒙上了一絲哀怨。新娘自行掀去了蓋頭,眼中滿是淚光,望著米正宇的背影出神。
原來他早已有心儀的女子,那她又該怎麽辦?程蝶舞心如刀絞,她心許他多年,卻不想好不容易與他結為連理,他卻心有所屬。程蝶舞緩緩走到米正宇的身後,芊芊玉指想要去撫摸米正宇堅實的肩膀,卻又尷尬的停在了半空。兩行熱淚浸濕了雪腮的胭脂,瞬間浸濕了龍鳳喜服。
“相公,夜已深!”程蝶舞顫抖的聲音,空靈回蕩在房中。如針刺般深深的紮入米正宇的心裏。
“你先休息吧!我還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處理!”米正宇起身離去了。始終沒有看程蝶舞一眼。在他心中雖沒有愛,卻是滿載的虧欠。讓他都不敢去麵對她。他真的錯了,他不該讓無辜的人陪他一同忍受煎熬。隻可惜,今生他注定辜負於她。
程蝶雨看著米正宇身影消失的一瞬,不禁淚若泉湧,癱坐在地上。那一腔絕望與愛慕糾結在心中,帶著幾許哀怨聲嘶力竭在心中哭喊著。
“你怎能如此待我?”程蝶雨捂住心口,似乎有一利刃生生將心彎去,痛的了無知覺。
雪顏回到客棧,想著米府發生的事,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時煩悶不已,便到月清房內與他聊天。
月清見她深夜前來,不禁詫異。她倒是少有如此不鎮定的時候。
“月清,明日一早我們就上路!”雪顏想起米正宇今日的失態,後悔自己不該去米府。
“雪顏,正宇的心思你可是都知曉了?”月清自然是讀出雪顏眼中淺淺的愧疚。
“月清,也許我不該去米府!”雪顏長歎。也許在米正宇的心中,她早已死了。而今日她的出現,無非是讓他的這份惦念死灰複燃。對他未必是件好事。
“正宇是個通透明了的人,相信他能看開!你也不要太過憂慮!”月清嘴上雖然這麽的勸慰著,心中卻是明白情思難斷,恩怨深長。他與米正宇何嚐不是同病相憐。
“我隻希望你們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雪顏站在窗前,望著浩瀚的夜空。若能選擇,她寧願自己不曾來過。可惜一切皆有定數,哪能就此隨心。
翌日清晨,東方剛剛泛起一抹橘色,雪顏便離開了客棧,出了允州城。馬車向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雪顏坐在車上,看著蔥鬱茂盛的樹林出神,但願米正宇能原諒她的不辭而別。
米正宇在書房內亦是一夜無眠,很早便吩咐管家去大廳雪顏的落腳之處。管家匆匆而回,將雪顏下榻的客棧告知了米正宇。
管家躬身而立,心中卻滿是狐疑。公子昨夜新婚,為何會在書房?而且天剛亮就派他去尋找太醫洛雪顏的住處。難道公子真的鍾情於她。管家歎氣,不禁擔憂起程家小姐的今後的生活。公子性冷,又有鍾情之人,怕是很難與程蝶雨琴瑟和鳴了。
“管家,備轎!”米正宇思量半響,向管家吩咐道。
“公子,今日是您新婚,照例一會要帶少奶奶去祠堂敬祖的。你這時出去,一會大小家來了定是要怪罪的!”管家立在一旁勸慰道,希望他打消出府的打算。
“我去去就回,不會耽誤敬祖的。姐姐若是來了,你就告訴他櫃上有急事!”米正宇快步向府門走去。經過偏廳正好遇上從東苑而來的程蝶雨。
“相公,你這是要去哪?”程蝶雨眼中閃出一絲傷逝。她不怪他昨夜對她的冷淡,她已經嫁入米家,就會無怨無悔的侍奉他。即使他心有所屬,她也都看開了。
“櫃上有些事,我要出去一下!”米正宇有些不忍,淡然的回避了她愛慕的目光。
“何事這麽急,不能等敬祖之後再去?”程蝶雨從他躲閃的目光中,便知曉他是去見昨夜的那位姑娘。
“蝶雨,我很快就回!”米正宇匆匆而去,幹淨的背影,不帶一點眷戀。程蝶雨看在眼中,卻痛入骨髓。米正宇上轎,向城南鬧市而去。正巧何夫人的轎輦已經停在米府前,她緩緩下轎卻遠遠看見米正宇的轎子消失在街角。
“大小姐,您來了!”管家趕快上前迎接。
“管家,那可是正宇的轎輦?”何夫人駐足問道。
“是少爺的轎輦!”管家遲疑的回道。
“他這是去哪裏,不知道今日要帶新娘子去祠堂敬祖的嗎?”何夫人大驚,心中已經猜出了幾分米正宇的去處。
“大小姐,老奴也勸了。隻是少爺他執意要去,老奴也攔不住啊!”何夫人不禁歎氣,緩緩走入府內。
“大小姐,有件事老奴不知當不當講?”管家猶豫,不知該不該昨夜新房之事告知她。
“你也算是米府的老人,有何事不能直言的!”
“大小姐,昨夜少爺沒留宿在新房,而是夜宿在書房!”
“什麽?那少奶奶現在何處?”何夫人大驚,正宇還真是不知分寸了。
“應該在東苑!”何夫人快步向東苑而去,不禁有些怨恨米正宇。即便是心中沒有,但總是米府三媒六娉抬進門的米家少奶奶,他怎能如此冷落?他有沒有想過,以後讓程蝶雨如何在人前立足?下人背地裏又會如何議論。若是傳到程家老爺子的耳朵裏,難保不會帶著族人來問罪米家。
“蝶雨參見姐姐!”程蝶雨看著憂心重重走入房門何夫人,趕快俯身請安。
“蝶雨,快起來!”何夫人趕快扶起程蝶雨,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柳眉清目,膚若顏玉的嬌弱女孩。心中不禁很是喜歡。
“蝶雨,過來坐!”何夫人牽著程蝶雨一同坐在圓桌處。
“姐姐,請用茶!”蝶雨親手敬茶,溫婉賢淑樣子著實讓何夫疼在心裏。不愧是書香門第,的確是知情懂理。
“蝶雨,今日櫃裏有急事,所以正宇一清早才會匆匆出去了。還請你多多體諒他!”何夫人也是無奈,隻能代弟賠罪。
“姐姐勿要如此說,米家生意遍布全國,相公自是輕鬆不得!蝶雨無能,卻不能分擔半分。”蝶雨忍著心中的委屈,眼中卻布滿淚花。
“米家的確委屈你了!從今以後你就是這米府的當家主母。正宇也是個麵冷心熱的人,時間久了他自然就明白你的好。感情都是可以慢慢積攢的!”何夫人言語暗示著程蝶雨不要灰心,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姐姐,有一事蝶雨還請您明說!”
“但問無妨!”
“昨日前來道賀的女子,可是相公心儀之人?”蝶雨自知不該問,但是她也不願意拆散一對鴛鴦。
“哎,正是正宇心儀之人。”
“那他們可是互通情愫?若是如此,蝶雨願意成全他們。蝶雨願意為妾,將主母之位讓與她!”程蝶雨跪地請求,她這一生隻求能在正宇身邊即可。至於名分她根本不在乎。
“真是米家的好媳婦,正宇真是鬼迷心竅,竟然會如此辜負你!你快起來,即便你願意讓位,我也不會同意的。”何夫人扶起蝶雨,更加欣賞程蝶雨的大度。
“蝶雨,你可知道那位女子是誰?”何夫人決定將事情始末告知程蝶雨,以免她日後多心。
“還請姐姐示下!”
“她就是北冥第一女官,京中一品大員洛尚書的千金,洛雪顏!”
“她就是救了允州幾萬災民的洛雪顏?”程蝶雨大驚,這樣的奇女子難怪正宇會為她傾心。
“姑且不說她對正宇無意,即便有情我們米家又怎能高攀的起。況且這一切都不過是正宇單相思罷了!她那樣的女子注定是要成凰成鳳的,所以你的確是多心了。”
“的確是蝶雨妄自菲薄了,還請姐姐恕罪!”
“蝶雨,我將正宇交給你了。你與他是天作之合,相信總有一天正宇會放下心結,與你舉案齊眉的。你需要的隻是耐心與等待。”何夫人寬慰著程蝶雨,滿心期待這一日能夠早些到來。
“姐姐,蝶雨明白了。蝶雨定會盡心服侍相公!”程蝶雨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既然隻是米正宇的單相思,那她就願意等。哪怕是一世,她也願意等下去。她的心早在七夕那夜放荷燈之時便丟了。也許米正宇已經不記得她,但是他站在船上的蕭逸身影卻深深的烙印在她心底。自他撿起她荷燈的那一瞬,她就發誓此生非他不嫁,至死不渝!
米正宇趕到雪顏下榻的客棧已是人去樓空。他聽著小二的敘述,便知雪顏是有意不辭而別的。為何他與她永遠隻能是匆匆一麵,難道真的隻是有緣無分?他不禁有些羨慕杜月清,即使無法得到佳人心許,卻能像朋友般的陪伴在她身邊。他的耳邊響起雪顏昨夜臨行的一言。若是有緣,京城再見!腦中不禁又回憶起她曾經勸他出仕的豪言,也許他本就不該留在允州。即便不是為他,也該為如今民生悲苦的天下做些事。
米正宇上轎回府,一件關係著米家今後命運的決定正在心中醞釀。
正宇入府,管家便神色匆匆的上前請安。
“少爺,大小姐和少奶奶正在大廳等您!”正宇聽著忽然停下腳步,沉思了半響,還是向書房而去。
“少爺,你忘了今日要敬祖嗎?”管家錯愕的跟了上去。
“你讓姐姐先去祠堂!我寫封書信就去祠堂!”米正宇知道有些事的確躲不過,就像這場婚姻,他注定是要背負一生。
何夫人聽著管家的回話,目光卻望著蝶雨。她的確要找個機會與正宇談談。他的心裏到底想要什麽?
敬祖之事結束之後,正宇就躲進了書房,蝶雨站在門外猶豫不前。清秀的鵝蛋臉上掛著淚痕,一扇門隔著的卻是千山萬水。
“蝶雨!”何夫人信步登上台階,目光也望著書房緊閉的房門。
“蝶雨,你先回東苑吧!正宇估計是有要事!”何夫人安慰著蝶雨示意她先回房。
何夫人走入書房,氣憤填膺的看著書案前的米正宇。
“正宇,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該給程家個交代。”何夫人沒想到米正宇如此不顧大局。
“姐姐,我會給程家一個交代。”米正宇十分沉定,絲毫半刻緊張。
“正宇,既然她已經回京了,你也就死心吧!”何夫人已經知曉他清晨去了何處。
“姐姐,我也準備進京!”正宇說出了他思慮之事。
“正宇,你為何還是這樣執迷不悟?”
“姐姐,米家雖有傾國之福,卻絲毫沒有實權,處處要受製朝廷。若將來朝廷異動,米家該如何自保?”米正宇道出了他多年的憂慮。
“正宇,難道你想入仕?”何夫人不禁大驚,他是何時有了這個念想。
“姐姐,大丈夫難道不該如此嗎?”米正宇反問,到讓何夫人不知如何回答。
“正宇,你不會是為了她吧!”何夫人目光深沉的望著米正宇,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意。
“姐姐,你想多了!”米正宇離開了書房,向東苑而去。他是該給程家一個交代,也該完成那個未完成的洞房花燭。他唯有一顆真心,是屬於自己的,是屬於遠在千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