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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最末溫存

  三日後,魔界同天界下與戰書,同時送去的還有知若那副已被掏空的軀體。


  九重天上亂作一團,知若以帝後身份登臨六界不到一日便丟了性命,魔君幽冥卷土重來,此番天界必有一場苦戰。


  雲霄殿內,獨於南辰一人。


  他一身紫衣顯得異常莊重,知若那副已被掏空的軀體正鋪陳在他麵前。


  那副軀體的仙骨被誅,靈淵被剖,還有那雙本就不屬於她的眼睛,也一道不再存在。


  南辰沉默良久,終將一襲白布緩緩替知若蓋上。他的目光變得沉暗幽深,他知道了白玥的選擇。


  她終究是恨他了。


  這樣一個他早該知道的答案卻在終於知曉的這一刻莫名哀傷。從他萬年前第一次傷害她起,他便要做好今日的這番心理準備。可是,他總是對她抱有希望,對自己抱有希望。


  他想,他歡喜她,便能將她一二再再而三受傷破損的真心修複完整。於是他傷了她一次又一次……可是事到如今,他卻再也無法將她受傷的心修補完好了……


  她恨他,所以不願再見他。她恨他,所以決意淪為魔道。她恨他,所以要毀了天下六界,毀了他在意之物。


  可是,他卻心疼她。


  茫茫六界,沒了她,也便索然無味。


  “帝君,此戰如何應當如何作為?”舒鏡淵已至雲霄殿內,仍舊是一身青黑戎甲裝扮卻沒有絲毫大戰在即的戾氣之姿。就連舒鏡淵都不忍對白玥下手,何況南辰?

  南辰負於身後的手久久緊握,話語異常低沉:“你說,應當如何……”他是在問舒鏡淵。此時此刻,即便是尊為天界帝君的他,也彷徨不知所措。


  “對她,我永遠是輸。可天下六界卻輸不起,戰神看來,這場戰役究竟該如何繼續。”南辰暗色的眼眸之中染上一層厚厚的迷茫神色,他從未這樣擔驚害怕過,亦從未這般,不忍對魔界下手。


  “帝君,為何不將一切實情告訴她。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萬年以前,我傷她至極,她盼我一句慰藉而我卻想著如此不見也是好的。今時今日,我再將她傷得體無完膚,我盼她回頭聞我一句真心言語,而她,卻是恨我了。你說,該如何放過她,又該如何放過我自己?”


  今日的南辰不是天界之上翻手為雲覆手雨高高在上的帝君,而是一個同樣為情所困不知所措的凡人。


  殿內沉默良久,南辰再次緩言出聲:“戰神,你可有怪過我?造出了她的影子,阻擋你與她的情劫?”


  舒鏡淵莞爾一笑仿若從未有此一困,道:“帝君言重,情劫之事天命輪回,即便沒有帝君所造之影,白玥上神亦是不會對我產生絲毫友人之外的情愫。一切天命注定卻又被她執意打破。我曾想,若是天命輪未有此情劫一說,白玥上神與帝君或許已成連理。”


  舒鏡淵頭一次道出這樣長的一段話,見南辰若有所思他便再次開口:“如今南海東海受魔君控製,六界無疑麵臨大敵,若帝君信得過我,我願自行請命率領一眾仙兵鎮壓魔君,還六界清明,將她,毫發無損帶回帝君麵前。”


  南辰怎會不知,舒鏡淵此番言語不過是在寬慰他心……魔君幽冥繼承了創世神所造太淵之力,足以毀滅天道六界。而身為上古戰神的舒鏡淵,即便是能成功將魔君封印神鼎也斷然無法再將白玥毫發無損帶來他跟前……


  魔界一脈,君生則生,君亡,盡亡。


  “帝君……”


  一聲輕微的喚言打斷南辰理不清的思緒。出聲的是雲夜白。


  南辰視線中出現雲夜白同佛座二人,兩處白色身影明明不同但卻神似一致。或許是因為眼下大戰在即,而處在雲霄殿中的三位神仙都不願對白玥出手,不願得任何機會傷她分毫……


  雲夜白神色不好,隻將一隻靈鶴鋪展於殿內,一行字跡緩緩舒展開來。


  “今夜亥時,西海濱岸。”


  “這是小羽毛托雲夜白傳來的書信,想必是約你而去。”佛座亦是一臉的惆悵模樣,可事到如今已是回天無力,他竟有幾分釋然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告訴自己,或許她不是我的小羽毛,因為她從來不肯多依賴我一分。或許她又是我的小羽毛,因為她總是這般惦念喜歡天界之上的南辰帝君……”


  “她要見你,望你莫要拂去她最後的心意。”佛座的語氣霎時變得柔和起來,仿佛他這漫漫萬年因白玥而對南辰產生的厭惡在這一刻盡數消失不見。


  這是她最後一個心願。過了今晚,她與天界,與六界,與所有人道,隻有一方可存。漫漫萬年又是萬年,佛座總後悔自己從未真正幫到她什麽,他想保護她,卻總是用著自己為是的方法將她的自由剝奪,將她帶離南辰的身邊。他以為這樣,他的小羽毛才會幸福……可是,他錯了。


  無論他做些什麽,無論天命論數對她與南辰定下了何種惡果,她都無畏無懼。她都隻要待在南辰身邊,若能永世,便是最好。


  如今,她最後一次同雲夜白見麵,最後一次以神羽白玥的身份拜托雲夜白,僅僅是因為她要將這八個字稍與南辰……這樣的小羽毛,他終究是無可奈何。


  直到今時今日,他才願意放手讓她自己去闖去傷,而這樣的放手,或許正是她萬年來一直渴望著的。對她父君抱有這樣的渴望,對這個佛座,亦是如此。


  佛座的目光忽而變得深遠暗沉,仿若眼眸之中不染絲毫塵囂卻又像是被一片蒼茫密密遮住萬千情緒。他背向南辰,終是緩緩離開雲霄殿。


  片刻,舒鏡淵亦離去。殿內惟餘南辰雲夜白二人。


  雲夜白默然許久後從勝雪廣袖之中拿出一個早已褪色的錦囊,他將錦囊遞去南辰跟前,輕輕淺淺的聲音於九霄響起:“萬年之前,你將她托付於我時,她便帶著這個錦囊。”


  南辰眉梢微變,傷痕觸目驚心的右手略有顫抖將錦囊接過卻遲遲不敢打開瞧瞧。


  “萬年前她油盡燈枯時,這顆種子便隨著枯萎消亡,後來她失了記憶,我便擅自拿走了這個錦囊聚灰成原。如今一切回到原點,這個,便交還於你。”


  此時此刻,雲夜白未將南辰看作一方帝君。眼下的南辰不過與凡人無異,由情愛到絕望,最後歸為毀滅……


  可是南辰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即使他不將錦囊打開也知曉當中是何……當初他跑遍南國為她尋回的澤桑花種,他一觸便知。


  他不曾想到,原來她在離開他的萬年間,還存有這樣一顆早已枯萎的種子留作念想。隻是他,將她的情絲一並抽去,親手了斷了她的這份念想……


  輪回再是輪回,他不願拿起不願放下,而她一如拿起,一如執著。


  西海岸圍。


  今夜月色甚好,朦朧迷離的月華淺淺覆下,將一重本不甚流淌的西海濱水襯得不那麽死寂如灰。


  已有多少年,他與她再未踏足這片海濱,再未像初次相見那般,不懷利欲……


  當她踏足於海濱之際,仿若又看見了萬年前的自己,那樣美好,與他一道在佛門之中成日打鬧。可是,那卻隻是定格在萬年之前那兩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少女身上。


  而今時今日,他是天界帝君,她是魔界妖女。


  “我以為你不會來。”白玥嘶啞黯澀的聲音不大好聽,可這片海濱卻執意要將這重聲音傳去遠方,一個她看不見的天際。


  今夜,南辰退下帝君之姿,宛如從前那樣隻著一襲簡單白裳,安安靜靜遺世獨立於她跟前。


  他淺淺開口:“最後一麵,怎會不來……”


  或許是白玥的錯覺,她竟覺著南辰眼眸之中生出了疼惜與不舍……就著月華,他還是那樣好看,不管是萬年之前還是如今。


  “我很想你,一直以來都很惦念於你。”南辰再次清淺開口,話語之中似是融入了萬般真摯叫她幾乎要就此放棄謀劃的一切衝上前去緊緊將他擁住。


  白玥殷紅的衣裳在風中飄蕩,看上去是那般無助絕望,她忽而一笑,“這句話,我盼了有萬年之久……可是如今,我已回不了頭也不願回頭。”言語至此她邁步,步步走近他,注目於他,似乎要將他的麵容全數印刻在腦海之中,她開口:“你是帝君,我是魔女,這樣的我,你還要麽?”


  他毫不避開眸光,視線為一副絕色卻慘白的麵龐充斥。他看著與他隻差分毫的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輕輕吐出的呼吸,可是卻沒有任何溫度。一瞬間他的眉皺得那樣深沉,引得她亦是皺眉。


  她再上前踏近一步,仰首與他鼻尖相觸,她清冷的眸光對上他熾熱的眸光。他的眼眸在跳躍,而她的神情像是第一次真正找回了靈魂。


  白玥微顫的手拉住他冰涼透骨的手掌,緩緩覆於她闔上的眼眸之上。南辰一怔,順著她淺淺的力道一次又一次撫娑她的眼,這一瞬間他竟想就這樣將眼前這樣一個孱弱不堪的女子狠狠擁入懷中,再不理什麽六界天命……


  白玥感受到他溫柔的撫摸,感受到他仍然為她跳動的那顆滾燙的心……雲夜白告訴了她,她這雙眼,是南辰給她的。可是南辰,卻從未對她提及一分。


  月華漸退,萬物頓歸陰暗。而海濱之上,兩個相互緊抱,相互依偎的身影遲遲未有消退離去。


  然後,她淺淺的吻印落在他涼薄的唇上。


  這樣一瞬,已是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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