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上攬月為道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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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嘯之後，小島周遭恢復了平靜。
小鮫族和小女孩相互牽著手，小心翼翼地從樹底爬了起來。
那鮫人行走的方式很奇特。
魚尾一拍，便牢牢黏在地面，也能保持平穩。
「我想吃那個果子。」
小女孩指著上方，小聲的乞求道。
御水寶樹的藍色果實熠熠生輝。
「不可以，那是一種靈果，像我們這種還沒開始修鍊的生靈，吃了會死的。」
小鮫人的聲音很乾脆。
「誰說的啊。」
小女孩的臉蛋頓時垮了下來，肚子不爭氣的咕咕直叫。
「我阿爹和阿媽，它們是一階後期的強者。」
小鮫人的話里透著一絲自豪。
「一階後期？」
小女孩懵懂的尋思了一會，噘著嘴道：「有我爹厲害嗎？我爹能單手撐起裝滿五十斤山泉的水缸。」
「算了，和你說再多，你也不懂。」
無奈的小鮫人搖搖頭，堅決的道：「總之那果子絕不能吃。」
待話音一畢，小鮫人竟直接跳入了淺海。
沒過多久，一隻巴掌大小的紅色扇貝和兩條新鮮的活魚被扔上了沙灘。
「吃。」
小鮫人捧著一條魚，迫不及待的生吞起來，彷彿美味至極。
而小女孩何時見過這樣生猛的吃法。
獃獃的怔在原地，眼裡還透著一絲畏懼。
片刻后，小鮫人一抹嘴角的血跡，笑道：「不吃就會餓死。」
小女孩愣了很久，轉身跑開。
只見她拾撿了幾蓬乾草，以及一根斷裂的小木條。
將乾草鋪成一團，小女孩兩手夾著木條，笨拙的搓揉起來。
可是，直到她手掌潰爛，鮮血都把木條染紅，也沒有出現一絲火星。
此時，小女孩已經餓的暈頭轉向，直直栽倒在了沙灘上。
小鮫人眉頭一皺，用指甲劃開魚腹，將內臟挖出，然後扔給了小女孩。
「那個……」
一抬手臂，小女孩指了指紅色扇貝。
良久，小鮫人望著散亂的魚骨和分成兩半的扇貝，咧嘴大笑。
小女孩則彷彿經受不住那股腥味，面色蒼白的乾嘔不斷。
之後的日子裡，小鮫人和小女孩仍被困在茫茫大海。
整日以生食充饑。
從最開始的抗拒，到最後的妥協，小女孩的眼裡也失去了靈光，漸漸變得麻木。
每當黃昏之際，小女孩都會仰頭望向御水寶樹的藍色果實，流露出巨大的渴望。
「難怪左滄杏這麼貪吃。」
陳平心中一動，摸了摸下巴。
既然這裡是左滄杏的識海，那麼，眼前的孤島場景，估計是其以往的經歷了。
堂堂天品火靈根的陣宗真傳，幼時竟過的如此凄慘，被深海異象困於島中。
陳平原還以為左滄杏自幼就在無相陣宗修行，順風順水。
看來，其貪吃成性不是沒有理由的。
不過，陳平對她的過往是一點興趣都無。
如何脫離幻境，才是當務之急。
剛才的場景看似過了幾天幾夜，其實只是剎那間。
陳平目無表情的打量著，一絲絲魂力向外滲透而出。
但在他刺探的瞬間，藍濛濛的天空驟然變得漆黑無比起來。
只見左滄杏的神魂飄向了小島。
仙裙一擺，滿島的果子都紛紛掉落下來。
化作一股股精純的汁液流入腹中。
她的臉上終於浮現滿足的笑意。
「這女子的心魔劫不會和吃的有關吧？」
陳平不由臉皮一抽。
左滄杏未踏上仙路前，吃不到的御水寶樹之果，竟成為了她一生的執念？
哪怕被神芽控制，還不忘一頓猛吃。
這些場景中的東西全是魂力所化。
當果子一顆顆的消失，四面的空間也如碎片般剝落。
海水倒灌，小島破滅，包括左滄杏的神魂，統統不見了蹤影，如同憑空蒸發。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一片藍濛濛光芒的照耀下，一切又瞬時恢復了原樣。
孤島、海嘯、兩個緊緊依偎的小女孩、迎風搖曳的御水寶樹、藍汪汪的果實。
甚至左滄杏的神魂又重新降臨，自顧自地往小島飛去。
堪比心魔入侵的死循環！
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陳平陰晴不定的又放出一絲魂力，對準空中的左滄杏纏繞而去。
但卻如水中撈月一般，竟半點效果沒有。
陳平的心往下一沉。
顯然這幻術的厲害，似乎還在他預料之上。
「左道友，休怪我無情了。」
眼中厲色一閃，陳平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這裡是左滄杏的識海。
如果把空間震碎，或許能夠瞬間脫困。
自然，左滄杏屆時就沒有活路可言了。
最令陳平憂慮的是，他剛才為了對付簡真君，已連續釋放了三道神魂法相。
魂力大損下，目前僅剩最後的一擊之力。
「等等，我好像遺漏了什麼。」
陳平靈光一閃后，心跳加速。
他的肉身還在外界。
只是神魂被捲入了神芽幻境。
以金珠的神異，是否能無視幻境，把他的神魂帶回去呢？
妙招一閃下，陳平說干就干。
隨著意念一動，他的身體頓時模糊起來。
下一刻，彷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抽離了出去。
再一晃神，眼前已是他極為熟悉的金珠空間。
陳平不知該如何表達心裡的欣喜。
但他很快就剋制下來。
這只是第一關。
魂魄徹底回歸肉身，才意味著脫離幻境。
於是，他又一刻不停地神念一轉，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霎時，金珠空間的景緻一閃而逝。
四下一掃，陳平的面色旋即陰沉似水。
仍舊是藍濛濛的世界！
他再次回到了神芽幻境。
小島上，現在只剩下了小女孩一人。
小鮫人卻不見了蹤影。
但那小女孩的舉止很奇怪，和空氣有說有笑。
好似她身旁的小鮫人仍然存在一般。
「你是如何消失的？」
耳邊，傳來一道悅耳如銀鈴的女聲。
陳平立刻眼睛一眯，這是神芽的聲音。
想來這神芽在左滄杏的身體里留了一絲魂魄，以便施展幻境控制。
「你是如何消失的？」
一句句重複的質問疊疊湧來。
持續不斷，並且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如同雷鳴。
而左滄杏的神魂在小鮫人不見了之後，登時眼露迷茫之色。
接著，她的表情掙扎不停，似乎開始有了自我意識復甦的跡象。
「嘩」
一陣微風拂過小島，小鮫人重新出現。
保持著給小女孩遞魚的姿勢，畫面銜接的天衣無縫。
彷彿剛剛的自言自語，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
左滄杏的魂魄，又立馬恢復了麻木的表情。
「原來如此！」
陳平眼睛一亮，神魂小人毫不遲疑的捏起法訣。
一道道龐大且精純的魂力席捲而出。
隨著珊瑚法相的煌煌浮現，整片識海都顫抖不定起來。
左滄杏身份雖高，可只是金丹初期。
神識強度遠在陳平之下。
被珊瑚法相鎮壓一下，幾乎是必死無疑！
不過，一閃激射而出的法相，對準的目標並非是左滄杏。
而是那頭年幼的小鮫族！
如果他所料不差，小鮫人就是神芽分出的一縷魂魄所化。
神芽利用左滄杏的心魔，還原了小鮫人，並把她困死在這永無止境的幻境中。
陳平出手的剎那間，他就已經做了選擇。
神芽分魂若不死，即便殺了左滄杏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因為外界，此女的身上還留著一根蔓藤。
不殺神芽，他縱然破了幻境也是九死一生！
「咯吱！」
「咯吱！」
在珊瑚法相的壓制下，整座孤島都被齊齊崩碎，化為了魂力。
而唯有那小鮫人面色痛苦的站在原地，望向陳平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毒。
面龐上魚鱗筆直翹起，狂怒之色清晰可見。
「啊！」
小鮫人一聲咆哮，從口中吐出一片濃霧，消失無影。
藍濛濛的視野登時大變。
綠光一閃，濃霧中一下浮現出成千上萬片藤葉。
光華四射，幻化的巨大無比。
眨眼間，不但天空中滿是藤葉。
甚至一望無際的海水中也開始閃動綠芒。
而緊接著，所有的藤葉忽然受激般的搖晃起來。
陣陣厲嘯，往濃霧中匯聚而去。
沉重的落地聲一下接一下，好似有什麼龐大怪物要從霧氣中撲出。
珊瑚法相貼近的那一刻，小鮫人的身體寸寸崩潰。
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大的藤靈。
數百丈大小，青光四射。
赫然是蝕日神芽的模樣。
「果然是你，神芽前輩！」
陳平大喜之餘，珊瑚法相毫不客氣的繼續壓下。
結果轟隆一聲后，神芽和珊瑚法相竟同時爆裂而開。
漫天的綠葉幾乎同時傾瀉出無數綠光，驟然變得刺目異常。
陳平只覺天旋地轉，趕緊運轉太一衍神法，保留一絲清明。
等身形一穩的定下神來時，他方才大鬆了口氣。
他已經重新出現在了神芽軀體之內。
原先緊緊束縛他的蔓藤也不知何時鬆開，彷彿失去了靈性一般，掉落在地。
控制左滄杏的那縷神芽魂魄，被珊瑚法相摧毀了！
對此，陳平沒有一絲意外。
神芽雖是五階生靈，但留在左滄杏識海里的魂魄不足一成。
當然承受不住法相的一擊。
「呔！」
咬破舌尖，精血的燃燒令陳平清醒了幾分。
連續四次的法相攻擊已然是他的極限。
當下神魂瀕臨渙散，狀態之差實是危險至極。
強忍著昏昏欲睡，陳平振作起來，神識急速在周圍轉了一圈。
簡真君，無影無蹤！
難道此人已被珊瑚法相鎮壓而亡？
陳平興奮中隱約透著一絲擔憂。
他總有種預感，簡真君也許還未死透。
不過，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手段再去追蹤。
地上安靜停躺的蔓藤光華一現，朝陳平指間的儲物戒飛去。
眼下，神芽之魂還在與天穹藤鬥法，肯定沒有餘力收回蔓藤。
反正先拿了好處再說。
「噗通！」
幻境解除，左滄杏身子一軟陷入了昏迷。
盯著此女手指上的儲物戒，陳平頗有點糾結。
現在殺了她易如反掌，可風天語、杜秦奕就在不遠的地方。
尤其是前者，身懷苦靈根的望氣之術。
萬一感應到什麼，那他即使成功逃離幻境，也要面臨無相陣宗的追殺。
既然左滄杏不能宰……
陳平低頭冷冷一笑，將掛在脖子上的天穹藤一把扯下，狠狠扔向了半空。
同時一張口，煉化多載的冰靈晶焰全數蜂擁而出，將天穹藤淹沒其間。
並開始洶洶燃燒，一點都不猶豫。
這該死的藤兒始終讓陳平放不下心。
兩成勝利的把握罷了，他如何敢去做這個潑天豪賭！
雖然巨鯨七曜蕊尚在天穹藤的手中。
可陳平已果斷的不再去考慮。
若能一次性把天穹藤和神芽解決，那他還是最大的贏家。
「藤道友，就看你願不願意捨生取義了！」
陳平面色一獰，法力全部灌入丹田。
冰靈晶焰頓時氣息暴漲，把天穹藤吞噬了進去。
但火焰的襲擊，卻是使得藤上激起一層水波般的綠色漣漪。
冰靈晶焰立刻被狠狠的反彈而開。
那股巨力，將虛弱的陳平沖的一個踉蹌，晃了好幾晃後仰面栽倒。
……
此刻，他窺視不到的莫名空間。
神芽和天穹藤兩大靈植的魂魄竟化作了兩個光球。
一深綠、一淺綠。
並且瘋狂攪合在了一起。
兩者散發的意識皆氣勢洶洶，暴戾無匹。
毫不掩飾欲把對方吞噬的狠意。
其中，深綠色光球顯然是神芽之魂。
比天穹藤的魂魄大了倍許不止。
兇惡的撲咬間，光球表面延伸出一張血盆大口。
天穹藤也不甘示弱，用同樣的方式加以反擊。
單比神魂的強度，神芽佔據著絕對的上風。
沒過多久，天穹藤的氣息就變得極為孱弱，體型也小了數成。
「這具靈藤之身本是由我打造，現在不過是物歸原主！」
眼見勝負即分，蝕日神芽發出了一股激烈的波動。
天穹藤沒有回答，悶頭撕咬，妄圖扳回局勢。
但終究兩藤的差距過大。
只支撐了一小會，深綠色光球就依仗著龐大的體型，輕易吞掉了天穹藤的精魄。
蝕日神芽魂力大漲，比之前赫然大了五成。
而且，渾身的光芒耀眼無比，好像吞了某種大補之物。
「結束了。」
神芽舔舔嘴，回味著剛剛的美味。
接下來，它要借著這具軀體，和魔魂、人魂三魂合一。
為通天化神奠定一個堪稱完美的道基！
當然，三魂歸一不是那麼簡單的，每一步都驚險萬分。
但它已奪了天穹藤之身，又何必再去執著合一呢？
人魂與它早就密不可分。
可被封印的魔魂，解救難度若太大，似乎可以拋棄。
蝕日神芽一瞬間想了很多。
不過，在它消化天穹藤精魄的同時，突然痛苦的嗷嚎起來。
識海里的光球，一下是神芽，一換又變成天穹藤的模樣。
「不死之魂？為什麼，你為什麼能領悟釋迦秘蓮的天賦神通？」
神芽的語氣已是驚慌失措至極，彷彿有一種巨大的恐懼正在蔓延。
「主不惜奴，奴必弒主！這是本藤混跡在人族中，所學到的一句至理名言。」
「你寧可毀了所有的伴生靈草，也要煉製天穹藤，難道就從來沒想過，本藤和眾多無辜的伴生靈草，也同樣能聯手起來滅殺掉你！」
當那光球漸漸變作天穹藤輪廓后，兩隻長滿綠葉的手掌伸了出來，狠狠敲擊著自己的胸口。
似乎在宣洩著積累千百年的憤恨。
外界，陳平被天穹藤的光華反震，重重的栽在地上，腦袋沉重無比。
渾身隱隱作痛，虛弱無力，好像生了一場大病的凡人。
眼皮沉重如掛了一座冰山，怎麼努力都睜之不開。
用盡最後的一絲力量，陳平從儲物戒里選了一把珍貴的丹藥，囫圇吞棗般的塞進嘴裡。
這當中，既有治療神魂，也有恢復肉身的丹藥。
「嗯？」
突然間，陳平感應到了什麼，急忙施展內視之術，意念往丹田沉浸而去。
一直處於活躍狀態的金珠，已徹底呈現脫韁野馬之姿。
在小小的空間里急速旋轉，幻影成片成片，席捲不定。
隨著金珠的轉動越來越快，周體的一圈紫色雷電也絲絲脫落。
彷彿是天地規則降下的九重雷劫，每一道電絲中都充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毀滅之力。
「滋滋」
金珠突兀停止了旋轉。
緊跟著，無窮無盡的雷絲爭先恐後的從陳平丹田湧出，往四面八方瘋狂擴散。
剎那間，蝕日神芽那龐大的本體，就被一層電光覆蓋。
哪怕是邊角的縫隙里，甚至扎入葯園地下的複雜根系都雷光大作，避無可避！
還沒等陳平緩過神來，他便感覺身子一輕，背部倚靠的樹洞和地面居然完全消失。
整個人徑直墜入了一個幽深的坑洞之中。
猛一激靈下，陳平慌忙釋放神識，查看四周的情況。
泥土壁上，到處都是粗如水缸的孔洞。
這裡好像是葯園山脈的腹心，蝕日神芽紮根的地方！
陳平不由自主的手腳一顫，心底浮起一個可怕的猜測。
莫非金珠把蝕日神芽當做礦石那般，給融成了靈植精華？
這時，頭頂一個陰影快速接近。
微微一瞥，正是昏迷中的左滄杏也掉了下來。
陳平並指一彈，把此女接住，然後放置在一邊。
接著，他二話不說的進入了金珠空間。
僅僅半息之後，神魂小人又滿眼流露狂喜和駭然的回歸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