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碎夢（下）
吳明時此時雙手沒有一點血跡，他和兩年前的那個連環殺手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他是這個世界上看上去最幹淨，而又最恐怖的人。
“李醒，好像是這名字吧。”吳明時仿佛在思考，“莫明笙，其實我都聽到了，你們關於我的所有推理，其實都是對的——我的目標，確實隻有七個人。”
“但是，如你所見，現在，這裏的一切全部消失。”吳明時單手托著下巴，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興奮：“我本來隻是想要殺死你們七個人，可是現在的我，卻選擇了另外的方法，我可以不殺你們，隻要碎夢，那麽你們都會死。”
“瘋子！”莫如笙咬牙切齒，除了這個詞，她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詞語，她終於明白，自己不可能走出這個房間了，事實上，這個房間以外，其實也沒有東西了。
“我這是為了你好。”吳明時聳聳肩：“人總是喜歡探尋真相的，就連你，不也是這樣嗎？現在真相在你眼前，你有什麽好抱怨的？”
“我看不到任何的真相。”莫如笙盯著吳明時，她慘笑一聲：“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相信阿鬆說的話，但是真相是這個樣子的話，我寧願什麽都不知道。”
吳明時搖了搖頭：“莫明笙，人不能太過貪心，你相信阿鬆的話，其實是你心中的潛意識在決定的，是你的潛意識選擇去相信他，也是你的潛意識選擇破壞這個世界，而回去真實的世界。你的潛意識正在蠢蠢欲動，那是你本能的想要清醒過來的願望，但是你還想要這裏的一切平安，你怎麽可以呢？魚與熊掌，難道你想都要嗎？”
“你說謊！”
“什麽是碎夢？莫明笙，我為什麽要殺死包括你在內的七個目標？因為，你們七個，是這個世界裏麵，唯一還算是一部分生命體的東西。”
“現在的你。”吳明時伸出手來，他指了指莫如笙：“其實隻是你自己的一部分，現在的你，是一個人格。”
現在的你，是一個人格.……
莫如笙徹底地倒在地上，她的身前是已經躺在地上的裴任，遠處是趴在地麵的明婷，莫如笙的雙眼開始發黑，她此時已經隻能勉強辨認吳明時的位置。
“你說的七個目標，是不是.……”
吳明時點點頭，此時的他有問必答：“是的，那就是你的其餘六個人格，莫明笙，你的主人格就是現在的你，你的主人格，名叫莫如笙。”
“你自己已經分裂了多少次，你自己也不知道吧。”吳明時也一並坐在了地上，雖然地麵的溫度也已經漸漸升高，但是還算隻是溫暖的感覺。
“兩年前的連環殺人案，我看到了那些資料了，那些死者，就是莫明笙上一次分裂出來的人格。是我親自處理的。”
“你明白了嗎，為什麽這次我一定要選擇去令你碎夢，因為兩年前的殺人案，其實就是治療失敗的證據——在你的意識世界當中，你的人格最後全部死亡，因此你的主人格最後回到真實世界，但是兩年之後，莫明笙再度人格分裂，所以，這就是這一次你們七個目標的來由。當然，這是一個自行運轉的世界，人格的消失這個世界無法解釋，因此隻能被人認為是殺人案件而被保留下來。”
“這是我們的治療方式，但是上次的嚐試讓我們知道，隻選擇消滅人格不能讓你內心深處構建的世界完全倒塌，因此，當你再一次發病的時候，新生成的人格就會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當中。所以，唯有在根源當中毀滅你內心的世界，才能徹底根治。”
“說起來，其實毀滅很簡單，這個龐大的世界，隻要你——不相信了，它就會崩潰。我將與你關係比較好的目標送到你麵前，其實就是刺激你慢慢地想起來，裴任能夠推理，他會發現一些我留下來的線索，你會無形之間加深對莫明笙這個人的好奇，當你開始接受催眠，你就會對這一切產生懷疑，然後加上阿鬆最後的點醒，我確定你會相信的這一切的。”
莫如笙心中不知道作何感想，她總感覺這一切非常荒唐，但是或許吳明時說得對，她的潛意識強烈希望她醒過來，因此，她才會這麽容易去相信這個世界是假的這件事情，而也正因為這是她的意識世界，其餘的人都是依附於此存在的，因此，在莫如笙相信了阿鬆的話的瞬間，裴任和明婷，才會一並相信——這不是他們本身相信與否，而是這個世界在影響他們，是莫如笙這個主人格，在影響他們。
“主人格……”莫如笙心中冰涼一片，她幾乎就要窒息過去，她親眼看著裴任在自己麵前離開，她看到片刻前還依偎在自己身邊的明婷隻剩下一個軀殼，她的腦袋當中不斷的響起來一句話——
他們隻是人格，他們離開了，你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地麵越來越燙，莫如笙卻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她感覺到了自己像被烤著一樣，她空洞的眼睛看到此時完全消失的病房大門，她貼著地麵的雙腿因為高溫而變得紅了起來，莫如笙身上的感官係統似乎已經不再工作。
她和裴任約定好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約定。
她和明婷相認還不到24小時。
吳明時就那樣安靜地站在一旁，他不打算殺死莫如笙了，畢竟他最終的任務已經完成，莫如笙已經碎夢成功，隻要這最後一處頑強存在的房間消失的時候，就是治療結束的時候。
四周的牆壁轟然碎裂，就像是被強大引力吸向虛空一樣，牆壁碎屑直接朝著外麵如同黑洞一樣的位置飛馳而去，這整個世界，最後隻剩下了莫如笙腳下的這片地麵還漂浮在無盡的虛空當中。
地麵從邊緣開始漸漸縮小，莫如笙抬起頭來，她的雙眼布滿紅色，她看見明婷的身體最後消失在地板的邊緣，明婷的身體直接散開變成了陣陣星點，什麽都沒有留下。
“莫明笙，閉上雙眼，你就醒了。”吳明時看著她，或許這也是最為諷刺的一幕，最後陪在莫如笙身邊的，竟然是吳明時。
莫如笙有些慌亂地去抓住裴任的手，她隻感覺到這隻手已經完全冰涼，就算是炙熱的地板都不能令他溫暖起來，莫如笙彎下腰去，她沒有再看一眼吳明時，她趴在裴任的身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淚水流了出來。
她真的應該清醒過來嗎？清醒過來的代價，原來是這麽大的嗎？
不知道。
她怎麽會知道呢？
莫如笙輕輕地呼吸，此時就連空氣也已經是熱的，她的雙腿失去了知覺，她隱約聽到吳明時似乎歎了口氣，她似乎聽到了他這樣說：“不要放棄清醒，你還沒有脫離危險，我們還會再見麵的，但是可能是很久之後。”
莫如笙的大腦已經停止思考，她聽到吳明時的身體倒落在地的聲音，而在最後，她緊緊地抱住裴任的身體，她感覺到耳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聲音，最後，她身下的地板完全消失，莫如笙最後吸了一口氣，雙眼合上，瞬間進入了深度睡眠，一如當初自己被催眠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莫如笙漸漸感覺到自己好像浮在了水麵上，她竭力地去呼吸，去尋找出口，她好像感覺到了一點溫暖的氣息，她趕緊地往上遊去，一陣陣的光芒似乎穿過她緊閉的雙眼，無邊的黑暗漸漸褪去，白色的光芒占據了莫如笙的眼球，就在這時候，莫如笙忽然感覺到她浮出了水麵。
就在這一刻，莫如笙睜開了雙眼。
入目一片白色，她整整定住了十幾秒，這期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身體僵硬得甚至無法動一動手指頭。與此同時，她聽到了自己耳邊無數儀器響起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