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潛浮邊緣
講述的時間比莫如笙想象的還要更長一點，她看見裴任也是有些愣愣的感覺，莫如笙輕聲問到：“你……想要喝杯熱水嗎？”
“啊，我……好。”裴任有些慌亂，他手中早已經停下了記錄的動作，本子上麵記錄的東西還停留在查看監控的時候，裴任整個人就像是一個雕像一樣。
莫如笙沒有說些什麽，她隻是站起身來，準備走去廚房。
“你說的……”然而，裴任的聲音忽然間從她背後傳來，莫如笙轉過身去，她看見裴任的表情，那是一種帶著掙紮和無措的神情，就在那一刻，莫如笙甚至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聽到裴任這樣問到：“你說的……確定是對的嗎？”
“是的。”
“你說的，吳明時……可是我，完全不認識他。”
“那隻是一個破碎的世界而已。”莫如笙壓下了自己無數的感覺，她最終隻用一種淡淡的語氣說到：“那個世界裏麵，可能很多東西，都隻是假的吧.……”
都是假的——她隻能這樣去安慰自己。
“.……”裴任沒有再說話，莫如笙快步走向廚房，如她所料的那樣，她將事情都講出來了，其實也沒有輕鬆多少。
莫如笙開始燒水，電熱水壺發出“呼呼”的聲音，這是一種帶有濃厚的生活氣息的聲音，這樣的聲音令莫如笙感覺到一絲安全感。她從櫃子當中找出茶葉，放在了杯子當中。
當她拿著兩杯茶回到客廳的時候，裴任還是維持著他原來的動作，他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就連莫如笙重新在他旁邊坐下來，似乎也沒有讓他抬起眼眸。
“抱歉，是不是有些不能理解？”莫如笙輕輕將茶杯放在裴任的麵前。
裴任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他隻是一下子無法安放他心中翻湧的各種情緒，他捧起杯子：“沒有，我——我能理解。所有。”
“所有？”莫如笙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她搖了搖頭：“你不需要一定相信，我隻是告訴你，但是沒有要求你……”
“我相信，我都相信。”裴任打斷了莫如笙的話，他在女生驚訝的表情下緩緩開口：“那就是一種直覺，但是我相信你。”
“直覺？”莫如笙笑了起來，她忽然間感覺到了一陣歡快的情緒，這是她很多天以來笑得最為明顯的一次：“你……這樣的身份，也會講求——直覺？”
裴任愣愣地看著莫如笙，女生的笑容令他有些恍惚，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子當中忽然間飛快地掠過一點兒的場景。
“小姐，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請問這裏就是虹亭小區嗎？”
就這一句話，就像是雨後忽然出現的彩虹，或者是麵包機忽然蹦出來的麵包片一樣，就那樣突兀地在裴任耳邊響起。
虹亭小區！裴任心中一顫，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他往前翻了翻，虹亭小區赫然就在紙上。
裴任忽然倒吸一口涼氣——是了，他終於發現了，或者說終於開始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裴任。
“裴先生？裴任？”莫如笙看見裴任竟然又陷入了發呆的狀態，她不由得抬起手來在他麵前揮了揮，而裴任就像是忽然間醒過來一樣，他有些愣愣地說到：“我……我好像想起來了.……”
“什麽？”
“虹亭小區……我——我想起來了這個地方，我還，想起來了，和你喝酒……”
莫如笙一愣，她有些驚訝地站起身來：“你剛才說什麽？”
裴任有些頹廢地鬆了口氣：“我想到了一丁點兒的事情，我好像想起來了——虹亭小區，然後我和你在虹亭小區內聊了好一會兒，然後.……然後還有什麽呢？”
莫如笙不可抑製地渾身顫抖起來，裴任低著頭在不斷地自言自語，似乎是在拚命回想著自己閃現出來的記憶，而莫如笙此時慢慢地後退幾步，她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她不敢開口。
他想起來了？這可信嗎？
莫如笙有些惶恐不安地跑進房間，她甚至沒有辦法去跟裴任說一句她需要去洗手間，她一直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她似乎感覺到了，有些滾燙的水滴滑落自己臉頰的感覺。
莫如笙猛地關上房間的門，聲音令裴任一下子抬起頭來。
“如笙？”
他已經換了一種稱呼，然而莫如笙卻沒有聽到，此時她將自己鎖在衛生間裏，她背靠在門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裴任。
她希望眼前的裴任就是那個裴任，但是當希望真的有可能成真的時候，莫如笙卻又忽然間害怕起來。
裴任已經陷得太深了，他離不開了。
外麵的敲門聲音響起，非常急促，莫如笙似乎聽到了裴任在叫她的名字，莫如笙忽然間反應過來——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叫自己如笙的？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不太舒服？你先開門。”
“如笙，你先回答我。”
我這是怎麽了？莫如笙忽然間反應過來，他就是自己心中的那個裴任，這樣不好嗎？
——我在想什麽？
莫如笙雙手冰冷，剛才自己躲進衛生間的瞬間，她幾乎已經知道了自己抵達了崩潰的邊緣，那是一種夾雜著失而複得，卻又極度恐慌交雜著的情緒，這樣的情緒就像是無邊的海洋，充滿著生命的希望，也暗含著死亡的威脅。
她幾乎就要被淹沒了。莫如笙知道，剛才的自己，是最為接近崩潰的刹那。
或者就是裴任的敲門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莫如笙背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此時她一清醒冷靜下來，背後貼身的衣服傳遞過來一片涼意，她雙手冰冷地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就在此時，她房間的門也哢噠一聲被打開了。
房間內沒有開燈，莫如笙站在黑暗當中，她看見裴任手中拿著鑰匙，其中一把鑰匙插入了房間門口的鎖孔當中，在房門打開的時候，外麵客廳的燈光從裴任背後透了進來，仿佛就像是他自帶光芒。
“如笙，你在做什麽？”裴任有些生氣地拉著莫如笙往外走去，他看見莫如笙變得蒼白的臉容，語氣似乎也變得有些不穩：“你……你不可以……”
“我的意思是說.……”裴任馬上就發現了自己語氣的不對勁：“如果有什麽事情，你應該告訴我。”
裴任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的身份和立場去對莫如笙說些什麽。他有些頹廢，手上也不自覺地鬆了鬆，他遺憾地想著——說不定自己能夠想起更多的東西，或者自己，還能和莫如笙恢複到以前的相處模式。
“對不起。”莫如笙垂下眼睛，裴任的開始清醒讓她再一次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她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我想再說說催眠的事情。”
“關於催眠的事情，我也想跟你說一下。”裴任皺起眉頭，隻是他說出來的話似乎令莫如笙有些意外，他說到：“催眠還是要的，但是，不是你催眠——而是我。”
“你在說什麽？”
“我接受催眠。”裴任眯起眼睛，他心中甚至為自己作出這樣的決定而感覺到了一點兒喜悅：“我說不定能想起來更多地東西，甚至是——吳明時。”
“不！”莫如笙打斷了他：“吳明時不是那個吳明時，你就算催眠看到他也沒有用！你不認識他！”
“或許吧。”裴任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但是我一定要親眼看一遍，才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