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分享（下）

  裴任說的似乎比莫如笙還要簡短，但是她理解他，因為莫如笙覺得，裴任絕對不是因為想要隱瞞某些事情而刻意說這麽一點兒，而且他——真的無話可說。


  正如他人生的履曆上，空白一片。


  脫離了幻人，便不能再冠以幻人的名字，而且因為幻人在此時的世界至關重要，因此在他離開總部後，他甚至不被允許去告訴別人自己的身份，而他的人生履曆上，也絕對不能出現幻人的字眼。


  因此，莫如笙不僅理解裴任這個人，還理解他最初說的那句話，他在盡量地讓她少說一點兒關於她身份的事情，因為涉及幻人，就絕無可能是等閑之事。他告訴莫如笙，隻需要說和出現問題的那一段記憶有關的事情，不需要說出任何事情，其實就是在最大程度上保護她。


  莫如笙感激他。


  幸好，不僅僅是自己，就連明婷和李默鬆也都沒有說什麽話，從他們的神情上看，莫如笙覺得他們已經足夠滿足，以他們的聰明，想必也不難猜到，裴任已經將所有能說的，都說了。


  沒有人要追問。莫如笙覺得，這是最好的沉默狀態。


  明婷輕咳一聲，她似乎想要成為第三個講述自己事情的人。


  “那現在我來說吧。”她稍微睜大了一點兒眼睛，明婷這個人，可以說是莫如笙的反麵，她活潑，靈動，朝氣蓬勃，雖然從麵相上看，她比莫如笙要大那麽幾歲，但是她看上去，反而比莫如笙更像一個“女生”。


  “我的人生，其實都是被安排好的。”不過，她說出的第一句話，似乎就和她自由的氣質並不相符：“我的爸媽都是程序員，日夜和代碼打著交道，所以小時候，在別人還在玩著玩具，看著兒童書籍的時候，我已經對著一台精密計算機，開始我的最初的編程學習。”


  “我覺得我挺像是一杯水的，我的中學老師說過，有那麽一些人——或者說所有的嬰兒——就像是一杯水，或者隻是水的本身，他們能夠適應所有容器，能夠進入其他東西未必能夠進入的地方，他們天生沒有形狀，任憑流動給予自己的樣子。”明婷抿了抿嘴唇，莫如笙不由得被她的聲音吸引了過去：“在我還懵懂的時候，爸媽已經覺得我要步入他們的後路，也成為一名程序員。代碼是精準的，也是冷漠的，所以他們也要求我能夠果斷而且精確。我確實就這樣升上了初中，高中，大學——我順利成為一名還算出色的程序員。”


  “我父母覺得我還不算太好，但是也還過的去，我也就樂意扮演這樣的一個人，我好像對程序員沒有太多的熱情，當然也不討厭，就是平平淡淡的那一種感覺。我工作，而且還進入了天眼，這在很多人看來都很厲害。不過我就止步於此了，因為我覺得，我應該就是一個程序員了，我也不想往上爬，我不知道爬上去有什麽樂趣。所以——”


  明婷頓了頓，直到這個女生說出她內心的感覺的時刻，莫如笙才忽然明白，這個開朗的女生，這個笑容甜美的女生眼神中偶爾可能出現的異樣的情緒是什麽意思。


  她說她像一杯水——任憑流動，任憑生活賜予她樣貌，其實她是被動的，她沒有喜愛上什麽東西，所以，她看上去自由，而且無拘無束。不是因為她足夠強大，而是因為她不在意。


  “然後我就這樣過完了我的27年，不過還好，我父母沒有打算安排我的另一半，這可能是我值得安慰和慶幸的地方。直到我記憶中出現了李先生的名字。”


  “很奇怪的，反正就是某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來了，就像是本能，就好像你每一次醒過來，一定會去洗手間刷牙洗臉一樣的習慣，我的腦海，我的記憶在這一瞬間習慣了想起這個名字。所以在出現這個名字的最初兩天內，我幾乎整天會想起這名字幾十次。然後第三天的時候，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偷偷使用了天眼。”


  “哦？”裴任發出一聲驚訝的聲音：“你是偷偷使用的。”


  “嗯……我的權限不允許我對整個天眼數據係統進行搜尋……這裏麵涉及一部分瞞天過海的技術，我就不想細說了——然後我真的搜尋到了李先生的資料。”


  莫如笙似乎聽出了一個問題，而就在這個問題出現的瞬間，連她自己，也似乎抖了一抖。


  因為這個問題，她自己也很疑惑。


  “明小姐，不好意思。”她聽到自己這樣說道：“我想請問一下——全國這麽多人，就算是重名也很有可能，你是怎麽確定你自己想到的那個名字對應的，就是你找到的某一份資料？”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明婷竟然也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樣，她歪了歪頭，流露出了一點兒疑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李默鬆這個名字雖然有重名，但是並不多，隻有不到五十個人。我一個個地看過去，最後，在看到李先生的資料的時候，我覺得就是他。”


  “覺得？”裴任皺了皺眉頭：“這會不會太過主觀？”


  “我也不知道。”明婷經過這樣的一個提醒，讓她也似乎開始陷入了思考：“哎……真的挺奇怪的哦，我還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就認定是這位李先生了，但是當時我好像真的覺得，就應該是他。”


  裴任一開始沒有說話，但是莫如笙知道他應該在認真思考，不一會兒，她聽到了他輕聲說到：“難道說，這一份感覺也和記憶一樣——”


  他沒有說下去，莫如笙覺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東西，和記憶一樣呢？


  但是裴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還是緊緊閉上了嘴巴。明婷在一旁說到：“然後我收集了這些人的資料，我請了長假，我跟父母說我想要來一次長一點兒的旅行，他們沒有阻攔我，於是我打算慢慢找到這些人，但是因為我對李先生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覺，所以我打算先去找他——然後，我就這樣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