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悖論

  四人站在古城前麵。


  他們此時看到的，是一座真正宏偉壯觀的城市。古老的城轉將城牆壘得高高的，莫如笙看上去，城牆上來來往往的有很多人，她看見不少背著行李背囊的遊客，還有不少人正在構圖拍照。


  古城四周比較荒涼，但是不是什麽都沒有，古城附近有很多被風常年侵蝕的巨石，有些巨石甚至高達十米，不少仙人掌和沙漠植物也出現在此。


  赤凡古城。莫如笙看到了城牆上的那個牌匾。


  四人往打開的城門內走去，城內並不像城外看到的那個荒涼的樣子。莫如笙看到，城內有著四通八達的路麵，一部分還是青磚的樣子，一部分已經鋪上了水泥，而放眼望去，一個個店鋪並沒有想象中破敗無人，而是就像是一條繁榮的商業街一樣，莫如笙到處看了看，她發現，這個城市裏麵，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很多人。


  城牆上的，隻有很少一部分。


  他們抵達城市的時候，算是中午的時分，四個人在城內吃了點小吃。兩個女生吃得都很少，尤其是明婷，幾乎沒有吃什麽。


  她一直在重複一句話。


  “一模一樣，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明婷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當然，莫如笙也是如此，隻是她稍微鎮定一點。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看到這座城市的城門的那一刻，她究竟想到了什麽。


  她絕對來過這裏——在那一刻，她心中非常肯定。


  那些強烈的，熟悉的感覺是不會騙她的，而且記憶可以修改，但是情緒無法修改。看到城門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興奮，懷念，悲哀，喜悅，各種各樣的豐富的感情就此出現在她心中，她甚至無法去壓製它們。這樣明顯的情緒，不可能是被植入的。


  但是，自己是什麽時候來過這裏呢？

  莫如笙記得，她從兩歲開始進入幻人總部，在裏麵渡過了十九年多的時間，還沒到二十年。如果她的記憶深處有關於這座城市的記憶和情緒，那麽，就應該是她兩歲之前的她有關。


  她在想——自己在兩歲之前，是不是來過這裏。


  而且，當時還是小孩子的自己，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人來——那麽，當時，是誰帶自己來的呢？

  那些人，如今又在哪裏呢？

  這個古城不是什麽答案，這隻是謎團的存在地。莫如笙發現，來到這裏之後，她感覺到的疑問更多了。


  相信其他人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更為奇怪的是，如果這時候有機會能夠讓她回到總部，而且忘記裴任這個名字，忘記這幾天的所有冒險，恐怕莫如笙也不願意。


  她現在漸漸覺得，她的老師，真的說的很對。


  她就是一個天生的有情派。這麽多年的平情派教育，都無法磨滅她心中的好奇和探尋的本能。


  “莫小姐，莫小姐？”


  “啊？”


  莫如笙正在走神，冷不防地，她聽到有人在叫她。她迅速地回過神來，她發現，裴任站在她的身邊。


  “裴先生。”


  “在想什麽？”


  此時，裴任也好，莫如笙也好，他們都在城牆之上。在午飯過後，他們四個人在街上逛了逛，然後，在日落的時候，登上了城牆。


  其實城牆上適合觀看日出，卻不適合觀看日落，因為，日落在另一邊。


  明婷和阿鬆在城市另一邊的了望台。他們在看日落。


  莫如笙卻獨自登上了此時人比較少的城門上的城牆，她看不到那個西斜的太陽，不過她能夠看到天邊的晚霞，那些顏色讓她出神，也正因為如此，她不知道裴任什麽時候來到她的身邊。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莫如笙如實回答，她看不到她此時的樣子，但是，她現在的樣子露出了罕見的柔和的麵容，她此刻沒有繃緊自己的表情，日落的霞光照在她的半側臉上，就像是在她臉上打上了一半金粉。裴任此時看到的莫如笙，其實才像是當初他看到的那個女生。


  “我覺得好像來到這裏，更加解釋不了了。”


  “你想要解釋什麽？”裴任問到。


  “我看到過這個城市的日出，我印象深刻。今天中午，我站在城門前，我覺得我一定來過這個地方。可是——”她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應該怎麽說，“可是，我兩歲之後都在幻人總部，這是我.……第一次旅行。”


  “一個兩歲前的小孩，真的可以記得這麽清楚嗎？”莫如笙歪了歪頭，日樓的霞光退得很快，轉眼之間，天邊已經隻剩下普藍色的顏色。


  “或許記不清。”裴任想了想，背後靠著城牆石磚：“莫小姐，你有考慮過這個世界的情況嗎？”


  “什麽意思？”


  “你當了幻人這麽多年，你訓練用自己的意誌移動空氣中的微小顆粒，在你思維發散的時候，你有看見過什麽東西嗎？”


  “看……我看不到，你應該知道，幻人在工作的時候，看不到真實的景象，那時候，我們隻能靠感覺。”


  “感覺，我說的就是這個。”裴任說到：“感覺，這個東西，它能夠被信任嗎？”


  莫如笙稍微站直了一點：“這是什麽意思？”


  “你有懷疑過你自己的感覺嗎？”裴任眯起眼睛：“你感覺到世間萬物的顆粒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到你自己，或者他人細胞內的顆粒？”他歎了口氣：“顆粒不是生命，細胞是活的，但是不代表細胞內的顆粒是活的，那麽你看得到顆粒嗎？這世間的細胞有些是活的，有些是死的，如果活的細胞包裹著顆粒，你感覺不到。那麽，死亡的細胞分解出來的顆粒，你感覺得到嗎？”


  莫如笙一愣，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她感覺不到。因為，她從來都不能感知自己身上的所有存在。包括她皮膚表麵的被空氣摩擦掉下來的死去的皮膚細胞。


  “如果都不能感覺到的話，那麽說明細胞的顆粒和外界的顆粒肯定有不一樣的地方。但是，生死的細胞都不能被感知，那麽，死亡降解的細胞分出來的顆粒，自然也不能被感知。那麽，它們和外界的顆粒，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莫如笙一時之間沒有說話，她心中忽然一愣，她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對啊，有什麽不一樣呢？


  無機物，有機物，這世間的所有物質，都隻是互相轉變而已。為什麽，在這當中，隔著一個不能理解的細胞構成？


  她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這個問題。


  裴任看著疑惑的莫如笙，他知道，莫如笙正在疑慮自己為什麽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本來就是一個無解的命題。這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漏洞。細胞是絕對不能被感知的。因為一旦被感知細胞，幻人在收集顆粒的時候，很有可能會不小心傷害到自己身上或者別人身上的細胞——因為他們要收集資源顆粒，不能感知細胞代表著不能奪取細胞內的物質，保證了細胞，甚至是生命的完整性。所以，幻人的設定，本來就不能感知細胞，無論是死是活，都無法感知。


  而這，本來就是一個不可解釋，而且是完全錯誤的命題。


  裴任現在要做的，是在莫如笙心中種下一顆種子。他留下一個思考的問題，他讓莫如笙開始疑惑。他知道她絕對無法解釋細胞為何不能被感知這一個問題——因為隻要還在這個世界裏麵，隻要幻人的這種能力還存在，這個問題就絕對不能被解釋。


  懷疑——這是裴任要做的。


  她要讓莫如笙變成有情派，讓她用自己本來的情緒，本來的思維思考，然後，在她開始放開自己的心的時候，給她一個這個世界無法解釋的問題，進而，讓她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最終，懷疑這個世界。


  就像最初，時零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