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轉變
“機體受損，正在執行自我修複程序”
莫阮坐在地麵上，距離那一條信息出現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她好像入定了一樣，已經聽不到周圍的什麽聲音，但剛才在她腦海裏麵出現的那一句話，就像是咒語一樣在她腦子裏麵重複播放著，一遍又一遍。
莫阮非常確定，剛才在她腦子裏麵浮現的信息，絕對是她身體裏麵因為某種原因而自動出現的信息，而且，那信息給她一種感覺，讓她知道，這信息並不是忽然間從她腦海裏麵出現的，這信息一直存在在腦子裏麵，隻要條件符合，這信息就會出現。
就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
程序……
地麵有些涼，莫阮卻不想挪動自己的身體。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剛才黑色的手指和發光的指甲已經恢複正常了，看上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莫阮看著自己手上的手指，身體不可抑製地開始發起抖來。
緊接著，她的腦子裏麵，又出現了一個新的信息——
“機體修複完畢，正在進行自檢。”
“自檢中……”
“自檢中……”
“自檢中……”
“自檢.……完畢。沒有發現機體故障。自檢係統關閉。”
莫阮雙手撐在地麵上，地麵的涼意讓莫阮狠狠地抖了一下，她的雙手已經恢複得像正常的手一樣。
“像……正常的手一樣？”莫阮心髒猛地跳動一下，帶起了一陣心悸，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她終於想起來的一切。
照片裏麵的那個人形物體，就是她——關晴雙手穿過莫阮的胸膛，應該正在調整裏麵的零件位置，或者正在調試什麽。
好像——什麽都想起來了。雖然還有很多東西隻是模糊一片的畫麵，但不管怎樣，她已經將大概的框架想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
自己可能早就死了——不，應該說自己確實早就死了。
她是“莫阮”，但“莫阮”不是她。
曾經活著的莫阮早已經成灰，現在坐在地麵上的她——同樣叫做莫阮——是一個機器人，而且是特別定製的機器人。
她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個程序，都是關晴親手設置的。關晴收集了那個真正的莫阮的一舉一動，一喜一悲，將她的所有行為、反應、情緒甚至還有部分的思維方式都輸入程序中，安裝在現在她的身體裏麵，讓她成為了“莫阮”——或者說，是一部分的“莫阮”。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關晴在視頻裏麵對她說的那四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了。
鏡花水月，終究還是一場空。或者關晴也已經意識到，其實現在的她並不是曾經的“莫阮”，也或許關晴現在已經不打算再要她這一個仿造品，才給她留下這幾個字。
而視頻裏麵關晴最後的遲疑，可能也是對她這一個“作品”最後的溫柔。關晴或者知道，當她真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人類，也就是她崩潰的開始。
莫阮感覺不出來自己現在應該用什麽表情表達自己的情緒，她隻是覺得很迷茫。她還記得自己接受過的多次催眠的夢境場景，她記得她曾經是莫如笙，也曾經是莫明笙，還可能是其他人，她還記得自己經曆過地震，也經曆過夢境崩塌。
曾經的每一次夢境清醒時，關晴似乎都在她身邊，她是懷著怎樣的情緒，來看待她這個“作品”呢？當她一直以莫阮這一個身份“活著”的時候，關晴心中是怎樣想的呢？
她記得幾乎所有東西，記得夢境裏麵不存在的那些“角色”，也記得.……裴任。
莫阮忽然一愣，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但這具身體的信息儲藏能力可以用海量來形容，除了徹底刪除信息，她好像沒有辦法忘記這個“名字”。
真奇怪，她愛上了自己夢境裏麵的一個“角色”，雖然“角色”不存在，但曾經在夢境當中的經曆，卻還是非常清晰。無論她想起哪一段，眼前似乎都立馬可以出現片段。
現在自己算是什麽呢——一個有自主意識的機器人？
莫阮掐了一下自己的皮膚，她能夠感覺到痛覺，這身體究竟是怎樣製造出來的呢？
皮膚和五感都是和人類身體一模一樣的，而且，她雖然發現自己可以像機器一樣隨意搜索所有信息，也可以及時修複自己身體的損傷，甚至可以不吃不喝，但她總感覺，好像她印象中的機器人不是這樣的。
印象中？莫阮一愣，她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印象中，她一直接受著催眠和夢境改造，企圖植入一份新的記憶，用來掩蓋她腦海深處她拚命想要忘記的記憶。雖然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執著地要通過催眠來修改或者植入記憶，但她依舊察覺出一絲不對的地方。
忘記，對於一個人來說很難，但對於她來說，也隻是一個操作的功夫而已。隻要刪除信息，她就可以忘記所有。
除非……
她是一個以莫阮的思維活動的替代品，所以——“忘記某些記憶”不是她追求的，而是真正的莫阮追求的！
但明明現在的她也是有那些恐怖記憶的印象的，而原來的莫阮也想要忘記那些記憶，為什麽關晴還要執意將曾經的莫阮最想忘記的那一部分植入現在她的程序中呢？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莫阮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局，外麵黃沙漫天，一個人也看不見，對於她來說，現在的她是人還是機器人，似乎都不是太難接受的事情。但唯獨，她無法放下自己對於遺忘某段特定順序的顏色記憶的執著心情。無論是曾經的莫阮，還是現在作為替代品的她，都還在堅持想辦法讓自己可以永遠無法想起那一段顏色記憶。
這一段顏色記憶很重要，它的重要程度，讓關晴選擇將顏色記憶——甚至還有顏色記憶背後隱藏的所有信息——原封不動地拷貝進入她的程序當中，也就是說，關晴認為，沒有了顏色記憶的莫阮，不為遺忘顏色記憶而努力的莫阮，並不是真正的莫阮。
因為關晴想要盡量還原真正的莫阮，所以，她將顏色記憶搬過來了，而新的她，作為莫阮的替代品，依舊執行著莫阮的思維模式，想盡任何辦法，讓自己可以遺忘顏色記憶。
隻有這樣，莫阮才是真正“還活著”的。
莫阮抬起頭來，她身下地板傳來的冰涼感覺已經減弱，她盯著房間裏麵的某處，就在此刻，她做出了一個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