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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怕虛偽

  第二天傍晚,溪草搭上開往雍州的火車。


  溪草沒坐過火車,但也知道就算是末等票都很貴,這兩年北方不太平,百姓都往南方逃,火車票更是緊俏,而謝二卻將整個頭等車廂都包了下來。


  車廂裏窗明幾淨,座椅柔軟,甚至還有單獨的會客室,桌布是雪白鉤花的,桌上的玻璃瓶裏插著紅玫瑰,還有露水在花瓣上打轉。


  溪草倒不認為謝二有多喜歡講究排場,無非是提防暗殺罷了,軍閥之間鬥爭殘酷,不在自己的地盤上,諸事都要留心。


  車窗外,燕京的景色漸漸被拋遠。


  溪草心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想了那麽多辦法,做過多少次嚐試,她怎麽也沒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踏上了前往雍州的旅程。


  本該興奮的,可抬頭看到謝洛白的臉,溪草就激動不起來。


  昨天半夜,謝洛白抓到一名叛徒。


  他很有興致地將溪草從睡夢中拎起來,邀請她參觀了逼供現場。


  眼見熱乎乎的內髒、腸子、膽汁從那人肚子裏流出來,溪草轉身就吐了,謝洛白卻看得津津有味。


  他扣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警告。


  “我一向不喜歡對女人動粗,所以到了雍州以後,你可要乖一點。”


  溪草胳膊上起了層寒粒,此前她一直在思考,怎麽從這魔鬼身邊逃脫,可昨夜之後,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的脖子捏在他手中,隨時可能被擰斷,但往好處想,姓謝的必然是個人物,若能把事情替他辦好了,借著他的勢力在雍州狐假虎威,也不是沒有可能。


  兩天後,雍州終於到了。


  走出火車站,兩輛福特汽車早已恭候多時。


  謝洛白上了前頭的車,傅鈞言便帶溪草坐了後麵那輛。


  因為之前的事,傅鈞言起初有些膈應溪草,可無奈火車上時間太難打發,他不敢去糾纏謝洛白,又對何副官、小四等糙漢不感興趣,隻好和溪草搭話。


  溪草也很懂審時度勢,她急需尋個靠山。


  比起恐怖的謝二,討好傅鈞言顯然容易得多。


  她長得一臉無害,桃尖劉海剪成垂絲劉海後,越發清純水靈,又很會說話,所以三天下來,傅鈞言早把前嫌拋至腦後,和她熱絡起來。


  為了不露出破綻,傅鈞言把謝、陸兩家的事情,大致和她說了一遍。


  謝洛白的外祖父,曾官拜翰林院學士,後因支持皇帝變法,被太後罷了官,前朝沒落後,其子謝信周便參了軍,在軍閥手下混了個連長當。


  比起自己的兩個兒子,謝信周似乎更器重外甥謝洛白,不僅帶他入軍營曆練,還送他到柏林軍事學校留學三年。


  謝洛白果然不負所望,歸國後沒幾年,就幹掉了舅舅的上司,又先後吞並了大小勢力無數,終雄踞蓉城一帶,成為了當今最年輕的大軍閥。


  難怪萬處長一聽到蓉城謝二的名號,便咬牙做了縮頭烏龜。


  兩個月前,謝洛白帶了一隊人馬,進入雍州。


  溪草心驚,姓謝的已經是蓉城霸主,卻不滿足,雍州固然是塊肥肉,但據說藏龍臥虎,盤踞著許多惹不起的大人物。


  謝洛白帶兵入駐,別的勢力表麵裝死,恐怕背地裏早已暗潮湧動,遲早有一場腥風血雨。


  謝洛白必然也料到了,他找上自己,絕不僅僅是為了哄長輩開心,隻不過因為那個失蹤的表妹,剛好姓陸。


  陸家,可是謝二滲透雍州的絕佳切入點。


  這些事,溪草看破不說破,隻問些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關心的問題。


  “二爺怎麽會跟著夫人姓謝?”


  傅鈞言麵色變得艱難,含糊道。


  “當初姨媽帶他離開夫家,投奔了舅舅,那時起才改姓謝的,總之這事是他的忌諱,我也不敢細說,你可別不怕死去問,反正遲早要知道的。”


  溪草乖巧點頭,心中卻在冷笑。


  又何必問,無非是幼年被父親拋棄,難怪這麽冷酷殘暴。


  雍州謝府,是一棟氣派的法式別墅,門楣浮雕、鐵鑄鏤花,到處都有持槍的士兵把守。


  雍州顯貴都比較時髦,愛住洋樓,而燕京的房子卻還保留著前朝的模樣,猶如穿著旗裝的遲暮美人。


  汽車一前一後開進巍峨的堆花拱門,繞過花園,停在別墅門口。


  謝家的老管家陳叔立馬帶著下人們迎了上來。


  “二爺回來了?喲,還有言少爺!一年沒見!您越發精神了!”


  說著,陳管家向後頭遞了個眼色,女傭忙接過溪草手中的皮箱。


  “這位就是雲卿小姐吧,夫人接到電話,喜得一夜沒睡好,念叨了一早上,可算是把人盼來了。”


  陳管家笑盈盈地引路,溪草跟著走到門口,謝洛白扶住她的肩。


  “表妹,小心台階。”


  這“活閻王”突然像個紳士般體貼有禮,讓溪草很不適應,頓時起了層雞皮疙瘩。


  沒想到謝洛白身子一低,貼在她耳邊,語氣徒然森冷。


  “交待你的事,記牢沒有?若說錯一個字,我就把你丟進雍州城的勾欄,讓你從哪來滾哪去。”


  溪草怒火湧上,既然進了謝家門,她就是“表小姐”,諒謝洛白不敢在這裏拿她怎麽樣。


  她竟然猛地推開謝洛白,幾步追到前頭,挽住傅鈞言喊“表哥”,一副委屈的模樣。


  傅鈞言十分莫名其妙,還是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


  溪草靠著傅鈞言的胳膊,回頭冷冷瞟了謝洛白一眼。


  這臭丫頭竟然在對他甩臉子,謝洛白麵色立馬變得陰暗,隻聽客廳裏一個女聲略帶斥責。


  “洛白,還不收收你那幅閻王臉,可別嚇壞了雲卿!”


  一位婦人正從樓梯上走下。


  “說了多少遍,在家就得和顏悅色的,別搞得像軍營裏審訊,我看著都瘮的慌,莫說小表妹害怕。”


  她約莫三十多歲,看上去很時髦,穿著暗青色繡梅枝的絲綢旗袍,黑色的貂皮短洋裝,發髻後別著金邊翡翠梅花。


  雖然體態已不再窈窕,但她依舊優雅,五官和謝洛白很像,是個溫潤的江南美人,連眼角細紋都是溫軟的弧度。


  謝洛白上前扶住謝夫人,柔聲喚“姆媽”,又笑吟吟道。


  “我怎麽會嚇她,是表妹膽子太小,習慣就好了。”


  溪草悄悄翻了個白眼,沒想到這殺人如麻的活閻王,在母親麵前竟然溫順得像隻大型犬,真可怕真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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