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收服太爺
兩人跟著管事的人進入花廳,來至紫檀桌前問安。
陸良嬰眼睛四下亂瞟,沒見到陸錚,心中失望至極,隻得強打著精神保持微笑,至少給陸太爺和陸老爺留個好印象,對日後也有幫助。
陸太爺放下棋子,眯起眼睛打量兩個姑娘。
“這兩個,哪個是老四的閨女?”
雲卿上前半步,福了福身。
“孫女雲卿,給祖父請安。”
陸太爺示意她上前一步,又抬起右手,管家會意,連忙拿過水晶老花眼鏡,給太爺戴上。
陸太爺這下看清楚了,不由有些意外。
陸太爺的幾個兒女裏,屬陸承宣最不討他歡心,一個大男人,放著幫派中的生意不學,非要跑到洋鬼子的地界上去學藝術,沒有半點出息!
他娶的謝家那個新派女子也是如此,兩口子成天西裝洋裙,不人不鬼的,太爺看著就刺眼。
他看著陸良嬰也是個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染發、燙頭,心裏認定這個應該是老四的女兒無疑,心中更加添堵。
沒想到上前來的,居然是那個穿舊式旗袍的姑娘,她臉若銀盤,頰染桃花,且一派前朝閨秀的舉止,極度符合太爺的審美。
老四怎麽可能生得出這麽順眼的閨女?
該不會是謝洛白弄了個假貨哄他吧?
陸太爺極度懷疑,他哼了一聲。
“真是老四的閨女?怎麽倒像是舊宅門出來的。”
溪草微笑道。
“回祖父的話,雲卿這幾年都住在燕京鄉下,燕京如今還是舊派得很,有些遺老,甚至每天還朝著東方給小皇上叩頭呢!雲卿耳濡目染,一時改不過來,但爸爸小時候教我的西洋畫,我都記得,若是祖父喜歡,雲卿現給您畫一幅。”
陸太爺這有些相信,會畫西洋畫的女子,別說燕京,連雍州也不多,她有膽子說這話,證明是有真才實學。
他麵色緩和了許多,不再掩飾對溪草的滿意。
陸太爺是個幫派大佬,沒有多少文化底蘊,但他發跡後,一直想脫離匪徒形象,也很重視對子女的培養。
偏偏名門望族那些氣韻,就像是刻在骨血裏的,怎麽也模仿不來。
他一直向往的氣質,今天,居然在陸雲卿身上找到了。
“承宗,叫人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雲卿住。”
陸承宗不敢忤逆,連忙點頭,道。
“爹,既然雲卿回來了,豈有撇下父親在外的道理,這於孝道不合,我看,不如把四弟接回來吧?”
陸太爺的好心情一掃而光,一掌拍在桌上,棋子都微微跳了跳。
“別給我提那個龜兒子,我早就說過,誰碰大煙,誰就給我滾出陸家去!”
陸太爺的爹和大哥,都是抽大煙抽死的,乃至他淪落為乞丐,一路摸爬滾打,抗扛過屍體,當過土匪,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創下華興社。
他對鴉片深惡痛絕,陸家雖是黑道起家,倒賣軍火,搶占碼頭從不手軟,但絕不沾一星半點煙土生意。
陸承宣抽大煙,就是在打他的臉。
所以陸太爺當著華興社所有兄弟放過話,再也不叫那個逆子進門!
陸太爺胡子顫抖,剛才的好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溪草狀似無意地掃了陸承宗一眼。
這個人,不簡單。
看似趁機為弟弟求情,實則分明是火上澆油。
她提起裙擺,向陸太爺雙膝跪下。
“祖父說的對,一杆大煙槍,敲斷了多少中華脊梁,讓千萬家庭破碎,孩童失去雙親。國家早該禁掉害人的鴉片,隻可惜官員與煙官老板利益勾結,政府的禁煙法令,屢屢落不到實處,成了糊弄上級的擺設,世上還有幾人,有祖父這般寧可拋棄銀子,也不沾煙土的風骨?”
這番話的前半段,是父親當年上書太後被駁回後,當著孩子們的麵憤然感慨,可那時溪草年幼,不能明白,直至花樓六年生涯,看盡了死在煙槍下的屍骨,才深有體會。
世人大抵麻木不仁,窮苦人為生計謀算,有錢人耽於享樂,即便有憂國憂民的胸襟,又有幾人看得如此透徹?
何況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陸錚做不到,陸承宗也做不到,而陸良嬰,甚至都聽不懂溪草的話。
連一直低頭研究棋局,當眾人不存在的陸太爺那位棋友,都忍不住抬頭看著溪草。
陸太爺很是震動。
陸雲卿說出了他的心聲。
他有種茫茫人海,上下求索而不得,卻突然找到知己的激動。
而此時,溪草激昂的語調,突然悲傷起來。
“大煙館為了賺錢,損盡陰德,宣傳隻要抽上一口鴉片,所有憂愁盡可忘掉,以此引誘人去沾染,我爸爸,若非是想從思念妻女的煎熬中解脫出來,又怎會彌足深陷?說來說去,還是雲卿不孝,要是當年沒和姆媽走散,爸爸今天絕不是這樣的光景!祖父的好意,雲卿心領,可我一定要在小公館陪著爸爸,給他養老送終。”
沒錯,或許進入陸家,才是謝洛白期待的發展。
可是溪草的目標,卻是陸榮坤,她一定要留在陸公館。
今天的事情,應該不至於會傳到謝洛白耳中。
她有些擔心地想。
小姑娘落下淚來,陸太爺也跟著悲從中來。
“傻孩子,別傷心了,你爹那樣,你以為我就不心痛?承宣那孩子,就是太過重情,太過軟弱了。”
世上哪有厭恨孩子的父母?不過是怒其不爭罷了!”
見陸太爺神色淒然,陸承宗的表情更陰暗了。
他很清楚,父親是嘴硬心軟,其實內心還是牽掛老四的,雖然把他趕出家門,但小西口鼓樓大街的公館卻留給了他,聽說陸榮坤用心照顧他,便給警察署打了招呼,把陸榮坤提做了探長,每月悄悄讓人送錢給他們補貼家用。
陸承宗並不介意,老四那個廢物,反正也沒幾天好活。
可是謝洛白找來的這個所謂“女兒”,實在讓人頭疼。
才進門,就讓老爺子刮目相看,甚至勾起了對老四的惻隱之心。
這可不是什麽好的開端。
“老哥,這棋你還下不下了?我可是有言在先,今天你輸了,就把舊王府流出來的那對文玩核桃給我,你敢不敢賭?”
陸太爺一直沒有說話的老棋友,撥弄著象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催促。
陸良嬰聞言不由看過去,覺得這老頭真是沒有眼色,陸太爺正傷心的時候,連她都假裝跟著傷懷,他卻還揪著賭局不放。
溪草可沒陸良嬰那麽蠢。
看他們對話的方式,恐怕陸太爺這位棋友地位不低,估摸著是華興社裏的老人,和陸太爺一樣退居二線享清福的。
出生入死的兄弟,拿這種玩笑話岔開,緩和陸太爺的情緒,分明是好意。
於是她朝著那位老人點頭致謝。
老頭也不著痕跡地對她一笑。
陸雲卿這姑娘,是個人物,對他老人家的胃口。
陸太爺立馬忘了悲傷,幾乎跳起來。
“杜九,你這該死的!論下象棋,你在華興社哪有對手! 這不是公然要占老子便宜嗎?再說了,我輸了給你核桃,你輸了我毛都沒有,我和你賭個屁啊?”
老頭哈哈一笑。
“老哥,你下不贏我,還可以找槍手啊,不管是誰,隻要你的人贏了我,我剛得的那隻玄鳳鸚鵡就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