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其人之道
溪草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陸公館的,腦海中隻有副官何湛把她送到門口,想了想對她低聲道。
“雍州城那些性格火辣的女郎,別說親吻臉頰,就是當眾接吻都大有人在。你也不要想太多,司令還是很關心你的,為了一個外人鬧得不歡而散,不值當!”
到底是一起打過馬吊,共同為謝洛白衝鋒陷陣的戰友,何湛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
“再說,司令也沒有為難他不是嗎?反而是他算計咱們在前,一個小小的花店,竟然還藏了那麽多玄機,鬼知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何湛憤憤不平,越發覺得上次正隆祠的槍擊案梅鳳官十分可疑。而他們都是在幫二爺做事,他可不希望被人挑撥離間讓外人看笑話。
然而看溪草一臉恍惚,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何湛歎了口氣,招手讓玉蘭過來,這才退了出去。
溪草腳步沉重地回到起居室,門一開便俯麵躺在床上。
她現在隻想靜靜。
是啊,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本分,是她太猖狂了!
自己在梅鳳官這件事上本身就不清醒;而對於謝洛白,她從一開始便是他的俘虜不是嗎?
作為階下囚,別說那可笑的自尊,便是性命、身體,甚至自由,哪一樣都不屬於自己!
回憶和謝洛白相處的數月,溪草重重歎了一口氣。
真的是她任性妄為了……
無論是六國飯店中與他翩翩共舞,還是杜九公府上被他主動相幫,亦或是正隆祠中推了牌局給他找上麻煩……
一件件小事,無數多的細節,無一不昭示著她越界了。
她分明是在最古板森嚴的舊王府中長大,卻在市井紅塵中忘卻了規矩,迷失了自我……
“小姐……”
正想得出神,聽到有人叫喚,溪草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就發現玉蘭開了起居室的門,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看溪草愣愣的,玉蘭合上了房門,徑自走到床前,小心道。
“小姐,剛剛的事,何副官都和我說了,雖然謝司令某些舉動顯得武斷不近人情,不過他確實也是為小姐好。”
聞言,溪草一下從床上豎起,腦子中嗡嗡作響,難不成何湛那個笨蛋把謝洛白逼她親他的事告訴玉蘭了?
“何副官和你說什麽了?”
玉蘭不料她竟這麽大的反應,愣了一下。
“不就是謝司令派人暗中保護小姐安全一事……”
看溪草麵上陰晴不定,想起何湛再三的叮囑,本著自己也想讓表兄妹和好如初的初衷,玉蘭真誠道。
“玉蘭該死,當時小姐不見了,連我都沒有發覺。也是後麵何副官過來和文佩小姐說他偶遇了您,先送你回來,我們才後知後覺……不過這個梅老板,確實讓人看不出……”
玉蘭嘖嘖感歎,溪草有些聽不得旁人說梅鳳官的不好,盡管一切都是事實。
“那他們是怎麽發現我不見的?”
玉蘭搖了搖頭。
“不過聽何副官說,那些人都是謝司令親手帶出來的,總歸對小姐的特征了如指掌也不為過。不過這也說明謝司令是真的關心小姐不是嗎?”
為了增加溪草的認同感,玉蘭還繪聲繪色地向她講述了一件兩年前轟動雍州城的綁架案。
“當時綁匪也是弄了個替身假扮為那名受害千金,一度讓人麻痹了視線,等發現人不見了已是過了幾個小時。而最後這家小姐被救回來,已經飽受蹂躪,神誌不清,據說失了清白,再然後就被送到南洋投靠親眷了。”
這個案件溪草記得。
為了那家小姐的聲名,當時雍州城全城通緝的綁匪被春秋筆法描繪為一位江洋大盜,可此人狡猾,數月下落不明,其通緝令也流入了燕京府。
直至今日,溪草對通緝令上線人的獎金數額依舊印象深刻,曾一度還幻想自己若是拿到這筆獎金,便能遠走高飛重獲自由。
“那先前假扮我那人可有出事?”
玉蘭搖了搖頭,“何副官說司令並沒有為難梅老板的人。”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
“文佩小姐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小姐被人掉包了,隻是見到何副官時滿臉古怪。”
聽到這裏,溪草終於鬆了一口氣。
原來梅鳳官的安排並無問題,哪知謝洛白到底道高一丈,又心細如發,還是讓他看出了破綻;不過他尚且還是在杜文佩麵前給自己留了一份顏麵,沒有揭穿整件事,溪草的心情又有些微妙。
聯係玉蘭對其句句肯定,轉念又暗道這廝哪裏來的魅力,怎麽這麽會收買人心?自己比起他果然是太嫩了!
她腦子紛亂,正在這時秦媽敲門進來。
“雲卿小姐,有您的電話。”
電話是杜文佩打來了,內容無非又是對閻王表哥進行了一番問候。兩人正聊著,耳畔便傳來女人的尖叫和嘶吼哭泣聲,電話中的杜文佩覺得奇怪,而溪草已是見慣不怪。
想來又是陸良嬰毒癮發作了,不過不知今天是怎麽回事,怎麽她吼叫的聲音格外長一些?
溪草掛了電話,正想過去打探打探,忽然聽到書房中傳來一陣爭執聲,陸公館中的下人一臉霜色,已經到了午間飯點都沒有人敢去打斷那對吵嚷的夫婦。
反倒是那位一直神出鬼沒的陸家大少,今日竟準時地坐在桌前,見到溪草不由雙目反光。
因為家裏出了個癮君子妹妹,陸良駒的臉麵都給丟光了,很多狐朋狗友都對他敷衍起來,就連先前對他還尚有那麽一分意思的馮美妍也正式拒絕了他。
說什麽馮家家風嚴謹,特別是她父親偵察處馮處長,更是容不下大煙和鴉片,請他另擇她芳。
想起馮美妍盛氣淩人的模樣,似乎和他說一句話都嫌掉價,陸良駒就火冒三丈!
還不是仗著你爹是偵查處處長,否則誰稀罕你那張大餅臉水桶腰,哪裏像——
陸良駒的目光像磁石一般定在一處便不動了,他看著旋轉樓梯上款款下來的溪草,一雙眼寫滿了貪嗔癡慕。
從前他想追求陸雲卿,因忌諱父母,隻存了玩弄的心思。
而現在,因為不爭氣的妹妹,他也間接成了過街老鼠,陸雲卿無疑成為了他最好的選擇。
試問哪家作風正派的權貴會把女兒嫁給出了癮君子的人家?
而陸雲卿就不一樣了,始終得了近水樓台之便。況且她現在不僅僅是陸家千金、謝二的表妹,還是炙手可熱的沈督軍的義女。
沈督軍高調認女,並送來了成雙成對的見麵禮,這件事陸家人瞞得嚴絲活縫,便是陸榮坤夫婦也不知首尾,隻嫉妒這丫頭身份莫名又水漲船高,嫉妒得要瘋了!
如果自己把她弄到手,以後如何拆吃入腹還不是他們陸家說了算!
左右陸雲卿無非是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女,怎麽能逃過他的手掌心?
到時候陸雲卿的嫁妝到手,這座小洋樓更是能名正言順地歸他們所有,等他玩膩了,還沒有一千萬種方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思及此,陸良駒的眼神越發露骨。
目睹溪草再他對麵落座,隻恨不得現在就把她辦了,簡單粗暴整出個生米煮成熟飯讓一切上軌。
盡管刻意忽略對麵猥褻視線,然而那赤@裸的打量還是讓溪草惡心得動不了筷子。
她裝作無意道。
“良駒哥,聽說叔叔和嬸嬸擔心卡爾醫生來給卡洛琳治病太過花錢,遲遲下不了決定。不若這樣,治病的錢都記在爸爸的賬上,總歸卡洛琳也算爸爸的侄女,我想大伯是不會反對的。”
陸良駒愣了,他實在沒有料到溪草會主動關心起陸良嬰。若是換成其他,恐怕他或多或少會有些顧慮,可昨夜曹玉淳便和陸榮坤吵了一晚上這件事,父親每每都以不再敗家女身上花錢拒絕了,讓曹玉淳很是傷心。
一度還想去找嚴曼青求情,現在溪草主動提及,豈不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那真是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爸爸和姆媽。”
溪草看著他忙跌的背影,徐徐笑了,氣定神閑地吃了一頓飯。
這才上樓,女傭小蝶就偷偷跑了過來。
“雲卿小姐,老爺不答應,說萬不能再欠您人情;不過夫人不想放棄,說以後選在老爺不在家的時候來診治就行。不過良嬰小姐的婚期已經定了,夫人吩咐我轉告您盡早安排。”
溪草無聲的笑了。
看,這就是曹玉淳求人的態度,非但沒有半點感謝,還頤指氣使指手畫腳。
不過目的達到,溪草自是不會和她計較。
“你去轉告夫人,如果她下午就把陸叔叔哄出門,我便立即給卡爾醫生打電話。”
看小蝶走遠了,玉蘭踱步過來。
“恐怕陸榮坤不止是心疼錢,他那麽精賊,或許對針劑內容已經心中有數。”
這正是溪草先前懷疑的,似乎今日陸榮坤的行徑也說明了什麽。
溪草目光幽亮。
“無論如何,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我倒是有些期待看到愛女變得不人不鬼,他們會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