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堪入目
賓客們來得差不多了,這堂會的主角自然也應該登場了。
溪草忙了一個時辰,都沒有機會單獨約見梅鳳官,還沒等他出現,整個人的注意力早就被戲台吸引住了。
不過她的表情並不顯突兀,在場很多太太小姐,都是梅鳳官的票友,聽到胡琴弦響,不約而同都安靜了下來。
第一出戲毫無懸念,梅鳳官最最出名的《貴妃醉酒》。
梅鳳官的聲音極美,扮相更是無可挑剔。
都說真正的美人不畏烈日考驗,此刻外頭陽光灼熱,便是樹蔭洋傘下有些太太小姐們的妝容都些許脫落,給原本的美麗打了折扣。
可台上的貴妃卻依舊國色天香,是讓六宮粉黛都黯然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種雌雄莫辨的美麗,淩駕於感官審美之上,讓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根本無法心生嫉妒,隻想藏在心中默默欣賞,收入眼中頂禮膜拜。
水袖輕揚,貴妃執杯醉臥花叢,媚眼如絲是盛世大唐,紅唇輕啟是詩意長安。
溪草坐在座上,盯著玫瑰花叢中的舞台,連呼吸都停滯了。
她的目光一直隨著台上的梅鳳官移動,如同回到少時的忠順王府,小小的她也乖乖地坐在戲園一角,托腮凝神,做他最忠誠的觀眾。
歌喉清麗婉轉,一顰一笑皆是萬種風情,大家都聽得癡了,就連向來吝嗇誇讚旁人相貌的唐雙雙也由衷道。
“真是美豔絕倫,隻可惜他不能去參加雍州皇後,否則哪裏還輪得到旁人。”
溪草心中一動,生生把視線從台上移開。
“雙雙姐對梅老板的情況知道多少?”
“哦?雲卿也喜歡聽他的戲?”唐雙雙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露出了個並不意外的笑。
“喜歡他的人確實多,這梅老板也是個妙人,不知雲卿想知道他哪方麵的消息?”
關於梅鳳官她自然是想了解他方方麵麵,就算二人的關係隻是鏡中花,水中月,可還是止不住想知道更多。
她想了想,見身側的謝夫人與吳太太正相談甚歡,逐壓低聲音,把心底最關心的問題道出。
“雙雙姐可聽過那個趙寅成?”
唐雙雙愣了一下,眨眼笑道。
“看來小丫頭是真喜歡梅老板啊,連他背後的靠山都知道了。”
這個表情顯然有戲,溪草也不隱瞞。
“還不是因為前番正隆祠那件事。不過表哥的資料隻說他是古董商人,這些年走南闖北攢下不少家當,平素隻要在雍州,便會宿在梅影班,可要說是幕後老板,卻又不像。”
“這一句可把我問住了。”唐雙雙收起手中的扇。
“若不爆點什麽有意思的料,豈非砸了我這雍州通的招牌?”
她看向滿臉期許的溪草,“趙老板為人滴水不漏,在生意場上雖和雍州各界也有來往,卻從不深交,讓人很難抓住其把柄。然而,別的我不知道,卻有一點很有把握。”
唐雙雙壓低聲音,見溪草雙目驀然睜大,似乎很是打擊,逐也收起調笑,正色道。
“梅老板這樣的風情相貌,感興趣的自是不少,不過這些戲子明星,看看就過,若是真喜歡,有錢捧個錢場,有人捧個人場,斷不能起其他心思。否則,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才得不償失。”
溪草心亂如麻,雖然某些東西早有猜測,然而聽是一回事,肯定又是另一回事。
要在亂世中立足,必須有倚靠,道理她都懂,可她還是無法接受梅鳳官竟是趙寅成禁臠的事實。
再聽唐雙雙的描述,趙寅成的身份連華興社都無法探底,但光憑其在亂世中能自由出入各軍閥地界的本事,這人的實力就不容小覷。
聽到周圍有掌聲響起,溪草驀然回神,這才發現台上的貴妃已經退場了,太太小姐們到底矜持,雖然意猶未盡,想喝彩又不好太過放肆,隻輕輕拍手。
謝夫人也感到周遭女眷的拘束,這才察覺在家裏辦堂會的局限,一時懊惱。
“之前就應該去包個會館,讓人備上茶果點心,棋牌麻將,這樣一邊娛樂一邊消遣,才夠意思。”
都是找樂子,卻礙於情麵放不開,倒搞得比市政廳開會還一本正經。會館包廂彼此隔開,半遮半掩,總比在陽傘下大家一覽無餘好得多。
“去會館,隻咱們這幾個人,包場顯得小題大做;如不包場,和旁人混著又無法專心看戲。”
吳太太才說完,唐雙雙接著其的話頭繼續。
“是啊,本來能請動梅老板單獨來唱堂會就極不容易,若是讓票友們知道咱們霸著會場不讓人進來,豈非翻天了?”
謝夫人想想有道理。
“到底是我思慮不周了,雖然梅老板的戲我是聽過一些,卻談不上真正的戲迷,下一出你們覺得點什麽好?”
看謝夫人情緒好了一些,吳太太有意平息其與市長夫人之間的矛盾,笑道。
“這裏在座的太太小姐,除卻我不甚了解的雲卿小姐,要屬誰最玲瓏心肝,非存芝莫屬。這雍州大小地界,哪裏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屬她最清楚,對梅老板更是了如指掌。梅老板在雍州開演,就沒有哪場不見她的,要說點哪一出,問存芝她就對了。”
謝夫人如何聽不出吳太太的用意。市長夫人方才的行徑確實令她不悅,以至於前麵落座,她故意和張存芝母女分桌而坐,讓在場的賓客都看在了眼裏。
然今日畢竟是自己做東,就算她生張太太的氣,張存芝今日卻沒有任何不妥;況且自己身為長輩,對小輩也不依不饒,說出去不免顯得小氣。
“那就勞煩存芝了。”
從謝夫人手中接過戲本,張存芝有些受寵若驚。方才的冷遇顯然對她打擊很大,這一次她極為賣力,又妥當地詢問了周遭太太小姐們的意見,最後才敲定《白蛇傳》中那折《斷橋相會》。
《白蛇傳》雖是京劇名段,可幾乎沒有聽梅鳳官唱過,可謂冷門中的冷門,看周圍人麵露不解,張存芝耐心解釋。
“梅老板貴妃扮相驚豔,其實大家卻不知道白娘娘那等婉約溫柔的形象更佳。隻是一出《貴妃醉酒》實在聲名在外,倒讓人疏忽了,我也是偶有一次聽聞,便再難相忘。既然今天能請到梅老板,正好讓大家一飽耳福。”
聞言,在場的太太小姐們不免都來了興趣。
她們見過梅鳳官扮楊貴妃,扮崔鶯鶯,扮王昭君……可白娘子卻還是頭一遭。
而溪草亦有些意外。
本來還隻當是張存芝對謝夫人的逢迎討好,不過這幾句話,卻與現實不謀而合。還在忠順王府時,少時的梅鳳官就一出《白蛇傳》唱得尤其好,老福晉也最愛看;而後王府沒了,他在燕京正昌樓登台,亦是以《白蛇傳》紅遍內外。
可不知怎麽,隨後他卻再不演了。
見大家都被張存芝說得興起,謝夫人一錘定音,正要招呼人去知會梅鳳官,找了一圈才發現花園中竟沒有半個梅影班的人。
謝夫人納悶,正想詢問家中下人,溪草已是從座上站起。
“姨媽,讓我去吧。”
目送她的背影急急消失,張存芝母女對視一眼,露出了個心照不宣的淺笑。
就著梅鳳官去化妝更衣的空檔,梅影班五、六個孩子上來表演了一出《武鬆打虎》。
既然下一出戲已經定了,眾人一邊用著點心,一邊閑閑往台上看去。彼時武鬆三碗不過崗,踉蹌醉酒中一拳把大蟲打倒在地,跨騎在它身上,對老虎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這出戲沒什麽唱詞,其精彩之處便是戲班少年們翻飛的跟鬥,與生動活潑的武戲、
雖比不上現任班主梅鳳官出色,不過這幾個少年也各有出彩之處,太太小姐們看得有趣,有幾個還大方看賞。
終於戲劇終了,少年們從台上下來依次給各位太太小姐們見禮。
梅鳳官人紅架子大,唱完戲走人即可,完全不需要下台酬客,若是心情不好,唱到一半突然沒影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至於其他梅影班的人,沒有他那本事,自然也無法學他猖狂,這梨園戲子該講的規矩自是不能少的。
正要走向謝夫人位置,忽有人腳步一滯,其間一個小戲子蹲下身子,卻是從地上撿起一物,拿起來看才發現是一隻封口未閉的信封。
許是他手執的方向錯了,下一秒那裏麵的東西霎時便抖落了一地。
少年手足無措地把東西從地上攏起,正要放入信封,卻被人眼尖發現。
“咦,這不是雲卿小姐的照片嗎?”
謝夫人抬頭,少年隻好把東西一股腦地交到了她手中。
本著互相尊重,謝夫人並不打算窺視溪草隱私。然把照片塞入信封的瞬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誰能告訴她,照片上那個欲遮還休,身著西洋魚骨內衣的女郎真的是她的侄女?那火爆勁爆的程度,甚至比孫夢綺雍州皇後選美時的造型還要暴露。
謝夫人手一抖,忍不住攤開了下麵的信紙。
更令人驚訝的是,隨照片的信件內容怎一個火辣奔放,比照片的內容還不堪入目,一腔熱血地表述了對梅鳳官的仰慕和癡戀,與其說是一份情書,不如說是一張求@愛信更為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