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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新的禍端

  一句話,讓謝洛白眸中的溫度瞬時降到了冰點。他凝視著溪草,才發現麵前人渾身戒備,一雙眼寫滿了漠然和疏離。


  “梅鳳官遇刺了?和我有什麽關係。”


  溪草定定看著他,四目相對間,謝洛白麵上的笑一寸寸消散。就在謝洛白唇越抿越緊,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時,溪草一把拉起車門。


  “既是如此,我明白了。”


  正要吩咐司機開車,後門卻猛地被拉開,在溪草驚愕中,謝洛白已探身強擠了進來。


  他一腳踢在前座上,嗬了聲“滾下去”,前座的司機渾身一顫,哪敢不從,與此同時,方向盤已經被小四控製。


  隨著駐地的大鐵門開合又關閉,溪草便見自己乘坐的小汽車已經駛入駐地。她實在恨透了謝洛白的土匪行徑,當下失聲。


  “謝洛白,你要幹什麽?”


  謝洛白盯著炸毛的溪草,聲音中透著寒意。


  “你跑這麽遠,就是為了來問我這樣一句。”


  溪草不吭聲,顯是默認。


  “你剛剛要走,是相信我沒有動梅鳳官?”


  溪草點了點頭。


  “為什麽?”


  關於謝洛白的逼問,溪草原打算不予理會,想了想,還是道。


  “二爺是做大事的人,斷不會在這等無聊的事上浪費時間。”


  答案並不是他最期待的“出於信任”,謝洛白的麵上閃過失望,不過又欣慰溪草的冷靜,兩相對比,那一抹不快瞬時也煙消雲散。


  “不錯,雖然心悅梅鳳官,卻也沒到為了他喪失理智的地步,說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過爾爾。”


  溪草尚沒有反應,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小四已是驚訝地張大嘴巴。


  他知道自家司令被溪草嫌棄了無數多回,卻沒有想到這位口味獨特的小姐竟放著二爺不要,偏生看上了那個不男不女的戲子,簡直是有眼無珠!


  “不過這句話你說錯了,我已經在很多無聊的事上浪費了時間,比如你。”


  溪草一下火了。


  “二爺,我來是向你問正經事,不是來讓你消遣的!”


  話音剛落,小汽車忽然一個急拐,溪草措不及防,一下撞入謝洛白的懷中。


  軟玉入懷,謝洛白穩穩當當地把她抱在懷中,抬頭對前麵的小四喝道。


  “怎麽,難道你也要滾下去嗎?”


  小四摸摸頭,裝模作樣道了聲“不敢”,他瞥了眼後視鏡,正暗自得意等待謝洛白的誇讚視線,不想卻對上了一道利芒,小四困惑,再抬起眼,才發現自己駕著小汽車,竟不知不覺在駐地繞了小半圈,又往駐地大門開去。


  小四渾身一凜,連忙把車靠邊停好。


  “小的,小的,這就滾……”


  汽車停下的瞬間,溪草也想從車上下去,可謝洛白卻趁著剛剛那一個顛簸,收攏雙臂把她牢牢地扣在懷中。


  “我沒有消遣你。”


  謝洛白直視著少女警惕的雙眸。


  “紅繡是我十八歲時,舅舅做主為我納的姨太太,不過我一直沒有碰她。無論是在德國的三年,還是蓉城、雍州、甚至燕京,不乏各色女人投懷送抱,我都沒有抱她們的衝動……”


  溪草對他的感情史才沒興趣,出聲打斷。


  “那是二爺的私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謝洛白沉著臉。


  “若沒有關係,為何梅鳳官負傷,你卻找上門來。認為我被情愛迷昏了頭,為了獨占你,所以迫不及待除去他?”


  謝洛白自嘲一笑。


  “其實未嚐不可。”


  分明是笑,可溪草不知怎的卻覺得冷,打了一個寒顫。


  “你——”


  “但我不會這樣做,至少現在不會這樣做!身為軍人,保家衛國,若非情非得已,我的子彈決不會射入同胞的心髒。”


  這般坦蕩光明,讓溪草有些心生愧疚。對於華夏,謝洛白和自己一般,有著對故土的眷念和熱愛,自己尚且隻停留在繼承阿瑪的遺誌上,謝洛白已身體力行,比如昨天追回國寶佛首……


  溪草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對謝洛白太苛刻了,哪知謝洛白的下一句,又把她的全部幻想打破。


  “但他若再這樣來挑撥我們的關係,我就不能保證了。”


  “他哪裏挑撥了!”


  溪草抬高聲音。


  “我問你,你選昨天下午去取佛頭,隻是巧合嗎?”


  “自然不是巧合。”謝洛白眉目森冷。


  “不過溪草,不知我的巧合和你的巧合是否是同一個意思,莫非你昨天不願意和我出去,是為了和梅鳳官約會?然後他不幸遇上了刺殺,你便把這件事算到了我的頭上?”


  他冷冷一哼。


  “趙寅成背景不幹淨,姓梅的和他交往甚密,怎可能不是仇家來尋仇?如果是我動的手,他還會有機會來找你告狀?”


  謝洛白似想到什麽,忽然俯下身子往溪草懷中嗅。


  “你幹什麽?”


  溪草寒毛直豎。


  “不過是確定一下你身上有沒有別的男人的味道!”


  溪草背脊一瞬僵硬,生怕他做出什麽突兀的舉動,奮力把他從身上推開。


  “謝洛白,你別太過分!”


  抽離的手臂被謝洛白牢牢鉗製。


  “溪草,你如果背著我做紅杏出牆的事,爺下一刻就要了你!”


  “你到底講不講道理!”


  “對你,不講道理!你浪費了我這麽多時間精力,二爺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有感覺,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簡直是不可理喻!

  溪草氣得胸口起伏,正要駁斥,忽然回過味來。她別過臉深呼了一口氣,有些無語自己怎麽每次都被謝洛白帶著走,不知不覺又偏離了原本的話題。


  看女孩子氣鼓鼓地瞪著自己,謝洛白心情好起來。


  “怎麽,不和二爺鬥嘴了?”


  溪草牽了牽嘴角,清湛幽沉的眸中已是寒光一片。


  “既然這件事不是二爺做的,我想以自己的方式為梅鳳官討回公道,還請二爺不要插手。”


  這一下,換謝洛白愣了。


  “……什麽意思?”


  傅氏夫婦自由慣了,來到雍州,謝夫人再三邀請二妹夫婦住在謝府,可除了雍州織紡廠開業那天,傅夫人謝信芬到姐姐府上小住了一日,其餘時日,都住在六國飯店。


  這一日,傅鈞言陪著傅老爺去馬場賭馬,傅夫人興致不大,便留在飯店休息。飯後剛想躺下小憩,隨傅氏夫婦北上的傅家家仆黃嫂就來敲門。


  “太太,門外有位自稱您侄女的小姐求見。”


  “雲卿?”


  傅夫人眸光一凝,當下猜測她大抵是為梅鳳官而來,自通過中人把傭金交給拆白黨後,雙方便再無來往,想來梅鳳官已被丟到了渡輪上。


  不過她怎麽知道是自己做的?拆白黨素來講究信用,要從對方嘴巴中撬出信息,絕非易事,難不成動用了華興社的勢力?

  若是這般,倒是個有手段的。


  傅夫人扯過一塊披肩,隨意搭在肩上。如若她膽敢質問,她便幫早逝的妹妹好好教訓教訓女兒。


  “請她進來。”


  不多一會,黃嫂就帶著溪草進來拜見,寒暄見禮後,溪草便從手提包中取出一張支票。


  “雲卿無意中撿到一件物品,據說是二姨無意落下的,今日特地來送回。”


  瞥到支票簽名欄上“謝信芬”三個字,傅夫人一瞬了然,逐也開門見山道。


  “既然你已經拿到我付給拆白黨的支票,想來也知道了前因後果,那我也不藏著掖著。這件事是我安排人做的。”


  她看著溪草,聲音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你管我叫一聲二姨,那有些話即便你不愛聽,我也要說!你一個名門小姐,怎麽能和一個戲子多來少去,若是你姆媽還活著,定也不會讚成。那艘船是開往歐洲的獨輪,即便那個戲子想回返,也是大半年之後,這段時間,正好讓你好好反省反省。”


  傅夫人厲聲說完,卻發現少女眸中非但沒有失落,還夾雜著一種類似挑釁的東西,讓她心生不悅。


  “還有,你若是對洛白沒有想法,為何又收下瑪瑙雙雁呢?大姐和你爹就是對你太縱容了,才把你養成這般任性妄為的性子。”


  溪草既不反駁,也不解釋,隻從手提袋中陸續拿出幾物。


  “我今天來不是聽二姨教訓的,您既然講完了,還請再看看這些東西。這也是表哥的意思。”


  傅夫人對溪草倨傲的態度十分不滿,本打算置之不理,可聽到謝洛白的名字,不由奇怪。這丫頭怎麽回事,醜事被揭穿,還告到謝洛白那裏,而且聽她的口氣,謝洛白似乎對她的行為還挺支持?


  她不情不願拿起溪草放在桌上的東西,當先一張單據,下麵是幾張照片。還未細看報紙上的內容,傅夫人便被照片上死狀各異的屍體形象嚇得花容失色。


  照片從她指縫間嘩啦啦落在地上,傅夫人盯著溪草,氣怒質問。


  “你什麽意思?”


  “這些便是拆白黨當日派去襲擊梅鳳官的人。三輛車,十五個人,死了七個。”


  傅夫人很快鎮定下來。她跟著丈夫周南闖北,從前傅老爺在江北遭遇綁架,她隻身拿著贖金去贖人,也算見過世麵。聯係溪草的出身,不由驚訝溪草的狠辣,當即驚呼出聲。


  “你派人做了他們?”


  溪草搖搖頭。


  “這是梅老板那天出於自保正當防擊,如果他當時帶槍,恐怕死的不隻七個。”


  傅夫人呆了片刻,她隻把梅鳳官當成一無是處的小白臉,卻沒想到他竟有這等本事。


  “雲卿,梅鳳官這樣危險,你還執迷不悟。”


  和前麵居高臨下的訓斥不同,這一句傅夫人說得可謂苦口婆心。雲卿再不聽話,到底是三妹唯一的女兒,即便背靠華興社背景,卻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君子不立圍牆,她再和這樣危險人物接近,隻會惹火燒身。


  溪草似乎並不領她的情,隻笑著搖搖頭。


  “不,他也是出於自保,因為那天拆白黨收到的消息是為了取他的性命。”


  “性命?怎麽可能!”


  傅夫人否認,傅家生意做得再大,卻也隻是尋常商賈;固然反感侄女的行為,卻還不至於糊塗到做出犯法之事。


  “我明明隻讓人把他敲暈了丟到渡輪上,給他一點教訓!”


  “你是沒有,卻有人借著你的名義做了這件事。”


  傅夫人抬眸。


  “是誰?”


  “龍硯秋。”


  看她不信,溪草逐把自己和謝洛白調查始末和她說了一遍。


  原來當溪草祭出傅夫人的名字,謝洛白卻不相信。


  “二姨一家良民,做生意製假販假都不願意,更別說殺人取命這等事,大抵是梅鳳官的哪個仇家隨便編排出來,故意讓人誤會。”


  “到底是不是誤會,我會查!”


  “你要怎麽查?又去求杜九?”謝洛白輕笑。


  感受到他話中的輕視,溪草泄氣。來了雍州大半年,她隻得陸家一家商號,那些華興社勢力卻是使不動的,除了請求杜九幫忙,還能找誰。


  “難不成二爺想出手?”


  故意忽略小姑娘話中的氣惱,謝洛白一錘定音。


  “這些人膽敢拿謝府親戚說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謝洛白很容易通過中人聯係到拆白黨。麵對有活閻王之稱的謝洛白,對方很是識時務。


  “道上有道上的規矩,既是謝司令和雲卿小姐親自上門,我怎能不給這個麵子?”


  以一千塊大洋的價格把消息賣給了謝洛白,聽到後麵那個名字,溪草和謝洛白都一瞬驚訝。


  “既然事情都沒有辦成,那這兩筆錢是不是也應該原路退回。”


  謝洛白不是過路的羊,盡管不情願,對方還是勉強道。


  “那是自然……”


  回來的路上,謝洛白曲指扣在膝上。


  “二姨做事太簡單粗暴了,是應該提醒提醒她;而硯秋也實在不懂事,這件事你看著辦,隻要做得不過分,我不會插手。做嫂嫂的,教訓不懂事的小姑子是應該的。”


  “什麽叫不過分,如果我也找拆白黨買她的命呢?”


  “她是龍家唯一留存的血脈,除了要她的命,其餘什麽都隨你。”


  “包括讓你發誓再不糾纏我?”


  “這個不行!”


  ……


  “這是龍硯秋向拆白黨的付款的銀行單據。如果沒猜錯的話,梅老板這件事,便是她告訴二姨的吧?”


  傅夫人沒有否認,從溪草手中接過那張單據,原來是一張署名龍硯秋的匯款單,臉色一瞬蒼白。


  “二姨或許還不知道,梅老板和趙寅成是朋友。若他死於非命,趙寅成定不會善罷甘休。”


  溪草沒有放過傅夫人麵上任一表情,見她麵露震驚,浮出一個冰冷的笑。


  “龍硯秋此舉,真的是為了我好,讓我迷途知返;還是要挑起雍州城新的禍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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