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痛下決心
做了這些鋪墊以後,第三天早上,溪草果真去了謝宅。
謝夫人已經從兒子口中得知了溪草拒婚緣由,當即狠狠罵了謝洛白一頓,認為溪草是寒了心,整日在謝洛白耳邊念叨,要他好好哄得溪草回心轉意。
而謝信周卻不以為然,覺得溪草為了一點矯情,就如此不識大體,倒要逼著男人放下尊嚴去俯就她,太能作妖,不適合做賢妻良母。
姐弟兩為此還拌了幾句嘴,謝夫人正不自在,看見溪草來了,頓時驚喜非常,拉著她噓寒問暖,悄悄附耳對她道。
“雲卿,洛白那孩子,從小就張揚跋扈,又沒怎麽和女孩子相處過,一點不懂溫柔俯就,都怪我把他脾氣給養壞了,他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別記在心上。”
謝夫人對溪草的寵溺,是沒得說的,聽她這麽低聲下氣地替謝洛白道歉,倒叫溪草心中難受了。
“姨媽這麽說,叫我如何自處,無論別人怎樣,我心裏都當您是最親的人……”
她絕口不提謝洛白,謝夫人就知道,兩個人的事情,別人插不上話,隻得歎了口氣。
溪草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翻閱報紙的謝信周作揖。
“舅舅,前日雲卿無禮,輕慢了您,在此給您賠禮道歉。”
她眉眼和軟,姿態也低,謝信周這才放下報紙,慢慢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小妹的閨女,打斷骨頭連著筋,謝信周總不好和一個小輩計較,鼻子裏嗯了一聲,示意她坐下,算是接受了她的賠禮。
謝信周轉頭對女傭道。
“上去看看洛白還沒好嗎?紅繡也真是的,這麽多年夫妻,還不會伺候男人!”
溪草臉上表情不變,坐在沙發上的身體卻微微一僵。
她明白謝信周明著說紅繡,實則是在敲打她,大丈夫何患無妻,女人不該太拿喬。
一聽溪草來了,謝洛白果然很快就出現了,紅繡提著束腰的武裝帶,匆匆忙忙跟在他身後。
“二爺,腰帶還沒係呢……”
見溪草坐在那裏,她麵色微紅,謝洛白接過武裝帶,麻利地係好,抓住溪草的胳膊。
“你來得正好,跟我去花園走走。”
謝夫人就很犯愁,謝洛白都這麽大的人了,對女孩子還是拉來扯去,土匪一樣。
謝信周抬手看了一下表,提醒他。
“把握時間,別忘了正事。”
謝洛白點頭,不由分說把溪草拉進玫瑰園,這才放開她,鄭重其事地解釋。
“你不要誤會,今早起得遲了,舅舅才讓紅繡進來伺候,我沒和她同房。”
“我不想聽這個。”
溪草麵無表情地道,她把昨夜報社的事告訴了謝洛白,又道。
“雖然我是名義上的社長,但報社到底是你出資辦的,發生這種事,我要負一半的責任,重修報社的錢,我會出的。”
“你人遲早都是我的,錢還要算得那麽清楚?”
昨晚和他說過的話,看來已經完全當作耳旁風,溪草不想和他做無意義的爭論,轉開話題。
“謝大帥等著你,是準備去和沈督軍談聯手的事情嗎?”
她能猜到,謝洛白絲毫不覺得意外,這姑娘總是這麽聰明。
潘代英和胡炎釗已經聯手了,謝家在西北是吃過虧的,現在淮城的樓總統,又總疑心謝洛白掌握著龍脈的秘密,三方人馬虎視眈眈,謝家和沈家若還各自為營,就會很危險。
謝洛白從不抗拒和沈家聯手,這也是他從蓉城來到雍州的目的。
整合南部勢力,並吞北方軍閥,一統中原,才是他的最終目標。
“談合作,老頭子隻有一個條件,要我認祖歸宗。”
謝洛白輕蔑地笑了一下。
“這次他被軟禁西北,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沈慕貞生的兒子才十二歲,不堪大任,若有一天他死了,地盤不是被部下分奪,就是被他那個好女婿據為己有,老頭子開始害怕了,他想把家業給我,等他死後,替他庇護沈家老小。”
謝洛白是沈家長子,又有赫赫戰功,繼承老子的江山,天經地義,沈督軍的舊部,大多數會臣服於他,若有不服氣的,他也能把對方打服氣。
家業交給他,沈督軍最放心。
沈家的地盤,擁有很多港口,經濟比蓉城一帶更富足,打戰需要財力,謝洛白當然不會拒絕,但沈家虧欠了謝夫人,他因此不願叫沈督軍一聲父親,不肯視沈家老小為親人。
於是謝信周就站出來,做了調和他們父子關係的中間人。
隻是沈慕貞好不容易才把謝洛白母子擠走,會甘心把雍州拱手讓人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謝洛白說完,目光淡淡落在溪草身上,她下意識想要開口說話,但轉念一想,她既然已決定和謝洛白劃清界限,那這些都是謝洛白的家事,她沒有置喙的餘地。
見她半晌沒有出聲,謝洛白眉眼陰鬱,他突然伸手攏住她的後頸,將她的腦袋拉到自己肩膀上,溪草發怒,正要推開他,謝洛白卻低聲在她耳邊道。
“梅鳳官在淮城這件事,你知道了是吧?怎麽?有了他的下落,迫不及待想跑了?”
趙寅成在淮城有耳目,謝洛白當然也有,溪草的震驚隻維持了一瞬,就冷靜下來。
“沒有想過,我即便要跑,也不會去淮城。”
謝洛白強行壓住她的唇。
“沒有我同意,你哪都別想去。”
他放開手以後,溪草的唇瓣有點疼,她心中怒火洶湧,但沒有表現分毫。
謝洛白和謝信周走後,她也很快離開了謝家,司機壓了壓鴨舌帽,竟是女扮男裝的辛紅鶴。
“昨天你們從飯店出來,我就命人分別跟蹤上了,別人都沒問題,隻有那個姓王的小子,去了麵攤。”
剛從飯店出來,轉身就去麵攤,自然不是吃飯,而是去與人接頭的。
溪草歎氣。
“沒想到居然是他。”
她先是讓眾人自行選擇去留,內鬼為了進一步探聽消息,一定會留下,那麽剩下的七個人,都有嫌疑。
她再故意放出手裏有證據的消息,報社裏的內鬼,自然就沉不住氣,馬上就會去告密。
都是些沒什麽手段的讀書人,隻要私下跟蹤他們,很快就露出了馬腳。
辛紅鶴道。
“我查了那小子,聽鄰居說,他有個女朋友,平時常常來找他的,近來卻一直沒看見,想必是被陸錚綁票了。”
“原來如此。”
辛紅鶴瞥了眼後視鏡。
“後頭有條尾巴跟上來了,我們還去小白樓嗎?”
“不,去銀行。”
溪草到了最近的紅興銀行,租了個保險櫃,從包裏取個牛皮紙袋放進去,然後才前往小白樓,七個社員已經等待她多時了。
“抱歉了各位,印刷廠那邊溝通出了問題,即便我們今天能把稿子編輯好,明天也無法印刷出來,為了安全起見,我把資料先藏起來了,等找到新的印刷廠,我們再擬稿。”
眾人的一腔熱血,瞬間都熄滅了,可也無可奈何,隻得各自回家等待溪草的通知。
同時,陸錚派去的暗探已經將消息報了上去。
“她可能已經察覺到報社裏有內鬼,沒有把資料帶過去,而是存進了銀行。”
陸錚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雪茄點燃,情緒有點亂。
“陸雲卿,你到底拿到了什麽?”
她知道了他和法國人的交易,也知道雲峰山裏有錫礦,證明她確實做了不少調查,如果真借助了謝洛白的力量,那麽掌握實質證據是有可能的。
“少爺,老黑他們很有經驗,要不要今晚就動手?”
真真假假,陸錚擔心溪草使詐,卻又沒有十足的把握。
一旦出手,可能會掉進陸雲卿的陷阱,可若是不出手,萬一是真的,那個保險箱就是顆懸在他腦袋上的炸彈,火種握在陸雲卿手裏。
陸錚蹙眉半晌,還是下了決定。
“手腳利索些,別鬧出大動靜。”
陸錚一夜未眠,蘇青從床上爬起來,抱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臉頰,卻被他推開,他的眼睛盯著牆上的西洋鍾,人已經派出去了,一刻沒有消息,他就會一直保持警惕。
天色微亮的時候,派出去的人終於回來了,陸錚把睡衣一攏,就走了出去。
兩個手下都是一流好手,替他竊取過不少機密情報,他們活著回來,說明成功了,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非常奇怪,吞吞吐吐地拿出個牛皮紙袋。
“少爺,東西是拿到了,可是……”
陸錚哪有功夫聽他們廢話,一把將牛皮紙袋搶過來。
袋子異常地薄,陸錚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草草撕開,裏頭飄出一條絲質手帕,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陸雲卿,你在耍我嗎?”
陸錚將牛皮紙袋捏成團,俊臉上罩了一層冷笑。
她這麽做,除了惡作劇成功後的那點愉悅外,還能得到什麽?
陸錚不覺得自己這個堂妹是如此無聊的人。
不出所料,天色才剛蒙蒙亮,他就接到了陸府的電話,陸太爺找他過去。
陸錚心有不安,自從出了抗婚一事,陸太爺和陸雲卿之間的祖孫感情,早已出現了裂痕,後來陸承宗的死,徹底讓陸太爺和孫女離了心,是以此次她回到雍州,陸太爺也並沒有怎麽過問。
陸太爺不可能再輕易相信她的話,可陸錚隱隱覺得,陸太爺的突然召見,和陸雲卿有關。
可走進陸家書房,陸錚又懷疑是自己多心了,此刻陸太爺正在書房裏下棋,坐在他對麵的,不是陸雲卿,而是從前在陸大手下做事的葉顯。
“爺爺,一大早叫我來,是有什麽交待嗎?”
陸太爺落下一子,回頭定定地看著自己這個最能幹的孫子,他的手段狠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子死了以後,陸太爺對陸錚是心有愧疚的,他希望這孩子能繼承他的地位。
至於陸欽和陸銘,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白雲峰的茶樹,種得怎麽樣了?”
陸錚心猛地一緊,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我已經派人去江南,選好了新茶種,訂單簽下了,很快就能運過來。”
陸太爺點點頭。
“一個月了,我還以為,新茶樹已經種下去了,你現在辦事,越來越不上心了。”
陸錚麵色微變。
“爺爺,換茶樹也要講究因地製宜,始終是外地品種,我想謹慎些。”
陸太爺道。
“算了,葉顯認識江南的茶葉大亨,他可以幫忙,既然茶樹還沒種下去,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白雲峰從今往後,交給葉顯來管。”
陸錚終於淡定不了。
“爺爺!葉顯手頭不是還打理著商號和錢莊嗎?恐怕無暇分身,我看不如交給李岱……”
陸太爺一直隱忍的怒意終於爆發了,他將桌上的茶杯摔在陸錚腳邊。
“我不把話說破,就是希望你迷途知返,你還要死不悔改到幾時?我問你,紅興銀行的保險箱是不是你派人幹的?白雲峰到底有沒有錫礦,你不肯交出來!你是不是和法國人勾結,做了賣國的事情!”
陸錚如遭雷掣,終於確定了陸雲卿不是在耍他,而是在給他下套。
狄冷秋和徐世堅調查的結果,溪草在報社失火後,就打電話告訴了陸太爺,如陸錚所料,沒有證據,陸太爺並不願意相信溪草,他總覺得有陸承宗的前車之鑒,陸錚是不敢觸碰華興社的底限,可是法國人的好處,難道是白給的嗎?
溪草於是告訴陸太爺自己手上有證據,隨後使出了資料這一招,她要讓陸太爺知道,陸錚心中有鬼。
溪草離開謝府時,其實有兩撥人跟在她身後,除了陸錚的眼線,還有陸太爺的親信。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錚的眼線去報信時,陸太爺的親信也鎖定了對方。
溪草和陸太爺說好,用他的名義租了保險櫃,引陸錚出手,保險櫃被盜,銀行第一時間給主人陸太爺打了電話。
陸太爺就知道,這是陸錚下的手,他心虛了,想毀滅證據。
然而到了這個地步,陸太爺想的還是陸雲卿過於狡猾,他心中總殘存著一絲疑慮,會不會是她在陷害陸錚。
“太爺,不如把白雲峰交給我,我和雲卿小姐不同,曾跟著大爺出生入死,如果真的沒有問題,少爺會同意的。”
在陸太爺糾結的時候,葉顯站出來,說了這番話。
葉顯這個年輕人,他從不站隊,他跟過陸承宗,也教過陸雲卿,但無論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他始終都隻是淡淡旁觀。
陸太爺肯定,他是忠於自己的,不屬於任何一方,是最好的試金石。
他想最後給陸錚一個機會。
可是陸錚的表現,讓陸太爺失望至極。
不需要再去求證,陸錚和法國人的私下交易,基本已經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
“你還是走了你父親的老路!錫礦,那是我們華夏的財富,你為了一己私欲,就把它拱手給法國人了?我陸正乾這輩子,怎麽會教出你和你爹這樣沒血性的東西!滾!你給我滾!”
陸太爺氣得倒仰,拐杖重重打在陸錚肩膀上,他下了重手,差點把陸錚的肩胛骨擊碎,他左右一瞥,發現潛伏在書房裏的保鏢,不下二十個。
如果動手,不會成功。
他隻得捂著肩膀,狼狽離開。
這一次陸太爺的憤怒,不亞於發現陸承宗倒賣毒品。
毒害國人,和出賣國家利益,在陸太爺眼中,性質同樣惡劣。
陸錚一言不發地上了車,靜靜摩挲著手中的勃朗寧手槍,像在撫摸情人的脖頸。
“雲卿,縱然狠毒,可你還是那樣迷人,不到萬不得已,我其實並不想你死,可是……如果這次不痛下決心,堂哥恐怕再沒有翻身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