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一線生機
“碼頭。”
梅鳳官簡短地回答了她,似乎並不想說太多,但溪草很快就猜到了。
梅鳳官是坐總統府的飛機來的,飛機停在軍政府的機場,如今鬧出這樣大的事,沈督軍一定已經命人封鎖了機場,守株待兔。
火車站當然也不行,隻有渡輪,雍州到淮城雖不通水路,但他們可以坐船到附近的港口,再乘火車離開,這樣迂回的方式,沈督軍很難猜到。
怎麽辦?
溪草壓根沒有想過離開雍州,可她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梅鳳官連退路都計劃好了,顯然是下了決心,不計後果。
溪草懷裏的沈洛琛聽說要去碼頭,意識到了什麽,突然鬧騰起來。
“我不去碼頭!我要回家!你這個壞女人,背叛謝二!”
他一掙紮,草草包紮好的傷口沁出血來。溪草連忙去按他亂扭的身子,不妨被他的小皮鞋踢在腹部,痛得她渾身一震,梅鳳官目光瞬間陰沉下來,手臂勒住沈洛琛身子把他丟給前頭的副駕駛座上的隨從,手覆在溪草腹部,焦急地詢問。
“怎麽樣?踢著沒有?”
溪草推開他的手,忍痛道。
“我沒事,放他過來吧!”
那隨從以眼神詢問梅鳳官,他還沒發話,趙寅成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卻伸出來,牢牢按住沈洛琛,扭頭對溪草笑了一下。
“溪草小姐,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這小鬼和個小豹子似的,還是我們看著他比較好。”
梅鳳官也怕沈洛琛鬧起來再傷了溪草,點頭道。
“你別管了,交給他吧!”
溪草總覺得事情經了趙寅成的手,恐怕沒那麽簡單,她堅持道。
“梅鳳官,讓他把孩子還給我!”
她柳眉倒豎,幾乎是怒吼出聲,像個護犢的母老虎。
梅鳳官沒想到她這麽生氣,愣了一下,還是朝趙寅成使了個眼色。
趙寅成冷笑了一下,放開了手,隨從於是把沈洛琛抱起來還給溪草。
雖然一向對溪草張牙舞爪,但沈洛琛這熊孩子倒也不傻,分得清是誰在保護他,馬上八爪魚一樣抱住溪草不放,果然不再鬧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把沈洛琛還回去?你劫持他,隻是為了我們能安全離開,對吧?沒必要一路帶著他吧?如果把沈督軍的小兒子綁到淮城地界,於樓總統,恐怕也是個燙手山芋。”
淮城雖然對雍州沒有實際的控製權,但好歹也是中央政府,既然沈督軍是支持新政府的,那樓奉彰也要給雍州軍政府麵子。挾持一省最高長官的親屬,這種事傳出去,讓其他幾個大軍閥怎麽想?
梅鳳官本性善良,並沒有打算傷害一個小孩子。
“等到了碼頭,我會把他放下,讓人送到巡捕房門口。”
溪草略放了心,沒想到趙寅成卻開口道。
“阿鳳,這不保險,沈洛琛咱們得一並帶走,等到了永興埠,你們坐上了火車,我再叫我的人把他送回雍州就是了。”
溪草心跳一滯,梅鳳官也微微蹙眉。
“我看沒這個必要。”
趙寅成笑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手裏有個人質,總是有些把握的。”
梅鳳官沒有說話,溪草心中卻暗道不好。
果然被她猜著了。
趙寅成一定圖謀不軌,他利用梅鳳官帶她離開的執拗,攛掇他用沈洛琛做人質,就沒打算放沈洛琛回去。
這可是沈督軍的心頭肉,如果用他做談判籌碼,開出再高的條件,沈督軍都會動搖。
溪草突然想起趙寅成曾經勾結過日本人,心頭的憂慮越發深重了。
她想提醒梅鳳官,此人居心不良,可最終卻沒有開口。
從前也罷了,自她背叛他嫁給謝洛白,他對她已經失望至極,他對趙寅成的信任,已經遠勝自己,加之趙寅成狡猾善辯,她恐怕弄巧成拙。
車子七拐八繞,進了一條閉塞的小巷,眾人下了車,閃進一家裁縫鋪,雖然夜色漆黑,但溪草還是依稀認出,這是梅鳳官的據點之一。
周大娘和幾個小裁縫拿著幾套衣物迎上來。
“主子,行李已經準下好了,換了衣裳,你們就從前頭換人力車走,長寧他們會開您的車去城裏亂繞,迷惑住軍政府的人。”
梅鳳官點頭接過衣裳,要拉溪草一同進屋換衣,溪草卻掙開他的手。
“我不和你在一起換。”
她表現得很是別扭,梅鳳官這才反應過來,麵色微紅。
“現在是什麽時候?我怎麽會起那種心思?”
溪草咬牙不肯,趙寅成目中閃過幾分妒恨,很快收斂,笑著勸道。
“阿鳳,就讓溪草小姐獨自更衣吧!反正這裏都是我們的人,她又跑不掉。”
時間緊迫,梅鳳官點點頭,也沒空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他張開雙臂要從溪草懷中接過沈洛琛。
“我們扮成夫妻,就說帶孩子回永興埠探親,我要先喂這孩子吃顆藥,讓他安分上個把鍾頭,省得鬧出事來。”
溪草死死抱著沈洛琛不放。
“我不放心他離開我身邊,你要喂他吃藥,也等上了車再說。”
進了屋關上門,溪草把沈洛琛和衣裳放在床上,四下一看,發現屋內有一扇窗戶,推開一看,乃是通往後院,竟無人看守。
這就仿佛是放在饑餓的動物麵前的一塊肉,一腳踏出去,就掉進了獵人的陷阱。
可明知是陷阱,她還是不得踏進去,如果想取得沈家的諒解,她必須替沈督軍保護好兒子。
溪草二話不說,甩掉高跟鞋,抱起沈洛琛就翻出窗去。
和料想中一樣,後院的小門也沒有人,她順利地逃了出去。
周大娘裁縫鋪的後院臥著一條小河,石橋橫跨河上,河對麵是窮人雜居的胡同亂巷,溪草把沈洛琛往橋上一推。
“走,去找附近的巡捕房,說你是督軍的兒子,他們會送你回家,但要是看見穿軍裝的大兵,一定不要上前!記住了嗎?”
沈洛琛卻害怕了,死死扯住溪草的旗袍下擺。
“壞女人,你要丟下我嗎?”
溪草掰開他的手,正色恐嚇。
“剛才那個人要殺我,你跟著我,會落到他的手裏,變成威脅督軍的籌碼,如果對方條件開得太高,你父親接受不了,或許會考慮犧牲你,畢竟他還有你二哥。”
沈洛琛馬上放了手,他雖然隻有十歲,但在軍政府耳濡目染,比同齡孩子早熟得多,溪草的話,他雖不能完全聽懂,但父親會犧牲他這一句,他卻聽進去了。
畢竟沈慕貞常常教育他,一定不能失去沈督軍的寵愛,否則會被謝洛白取代。
沈洛琛頭也不回地往橋上奔去,跑到對岸,這才轉過頭來往回看,那個穿著嫩黃色旗袍的女人卻已經跑遠了。
梅鳳官走出來,已換了身深灰色的長袍,帽簷低壓住絕豔的臉龐。他在溪草的房門口等了一會不見人出來,立刻覺得不對,奪門而入,卻見後窗洞開,地上甩了一雙高跟鞋,登時怒不可遏。
原本守在後院的趙寅成部下趕過來,結結巴巴地解釋。
“鳳爺,我、我方才鬧肚子,就去了那麽一會……”
梅鳳官平日再是優雅雍容,此刻也抑製不住滿腔怒火,反手一個耳光抽得那人眼冒金星。他帶上自己的隨從,往後院去追溪草,趙寅成跟上來安慰。
“阿鳳,你別急,她一定是往督軍府的方向逃了!這還沒過多久,她又沒穿鞋,跑不了多遠,一定能追上的!”
梅鳳官心亂如麻,煩躁道。
“街上有不少巡邏的士兵,如果遇上了,交起火來,恐怕就走不了了!”
溪草朝著督軍府的方向,一路狂奔,她丟了鞋子,隻穿著絲襪的腳很快就被石板路硌得生疼,她確定離周大娘的裁縫鋪已經夠遠了,這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
街口出現三名巡邏的大兵,他們發現了溪草,快步趕過來。
“少夫人,我們在這裏,別怕,您得救了!”
溪草冷靜地蹲下,摸到大腿上藏的勃朗寧,拔槍上膛,對準前方砰砰就是兩槍。
在謝洛白的調教下,她的槍法算不錯,但經驗不足,同時射擊多個目標,果然效果不佳,隻有一人被她打中心髒倒了下去,另外兩人,一人隻是傷了肩膀,還有一個人則完全沒有打中。
“這臭婊子瘋了!快開槍打她!”
“等一下,沈洛琛怎麽不在她身邊?”
溪草冷笑一聲。
嗬!她就知道,趙寅成怎麽可能讓她和梅鳳官雙宿雙飛。
故意留給她機會,等她逃走以後,再被大兵遇上擊斃,那是沈督軍恨她敗壞門風,下了格殺令。
此刻梅鳳官大約已經發現她跑了,定會追過來,剛好看見這一幕,她反正是被大兵打死的,沈家自是解釋不清楚,梅鳳官隻會記恨沈督軍,怪不到趙寅成頭上。
既除去情敵,又讓梅鳳官和沈家結了仇,或許還會幫著趙寅成背後的人對付沈家。
好個一箭雙雕的算盤!
隻是趙寅成大概沒想到,她看穿了他的手腕,單獨放走了沈洛琛,抓不到重要人質,趙寅成的人就無法複命,所以他們在問出沈洛琛的下落前,不會殺了她。
果然其中一人壓下了另一人的手槍。
“慢著,先捉住她,逼問出沈洛琛的下落,否則主子能饒了你我?”
放走沈洛琛,她們兩個人,才都有一線生機。
那柄長槍對準她逼近過來。溪草軟倒在地,她太累了,已經跑不動了,何況若是逃跑,這兩個人會射擊她的腳,她把槍丟得遠遠的,避免自己的手也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