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28章 無法翻身
漠城版圖狹長,整個城郭沿著流花河東西分布。廢帝的皇宮並前朝遺老的府邸都建在城東,而日本人的駐軍處,以及駐滿洲國大使館則在城西。
東西中間,則是漠城最繁華的區域,這裏不僅有電影院、百貨商場、歐式公園,便是舞廳、咖啡館也隨處可見,到處閃現著文明的氣息。
“我沒來漠城之前,還以為是個封閉保守的地方,沒想到這裏比起雍州,也不遑多讓。”
“那是自然。”
杜文佩打了一個嗬欠,聲音說不出的嫵媚。
“這裏到處都是日本人,為了方便他們生活,日方自是竭盡所能地大修大建。隻是苦的還是咱們華夏人,征用我們的勞工,使用我們的地盤,然在大寧府有些場合竟在外公開豎牌,禁止華夏人和狗入內!這些小偷,遲早一天要把他們趕出華夏!”
最後一句,已是咬牙切齒。
溪草沉默,因為辦報紙的關係,日本人的這些行徑都早已耳聞。可很多東西,聽到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一回事。當在漠城見到自己的國民在自己的國土上,竟都無法抬頭挺胸挺直腰板做人,這種感覺,讓溪草憤怒。
“那一天很快會到來的!”
堅定的語氣,似一顆石子,讓杜文佩仿佛回到了一去不返的青春歲月,霎時找到了主心骨。
那時候在雍州,多麽快活,所謂的煩惱不過是少女癡纏的愛戀,以及明日的發型和穿戴,而每每遇到困難,都是溪草給她出謀劃策,現在想想,真是美好啊!
她看著溪草,目光動容,然下一秒又換做了一副慵懶的形容。
“那麽好的頭發,怎麽說剪就剪了,你也真舍得。”
餘光撇瞥到一個著日本軍服的護兵走上前來,溪草會意,也換了一副俏皮形容。
“長發留倦了,就想換換發型,我還沒有燙過頭發,你覺得我適合什麽發式?”
作為成田寧次近來的心頭好,杜文佩出入都有日本護兵相隨。因為有了火車偶遇的過往,兩人已經熟稔,現下的親近也不顯突兀。
杜文佩佯作思索。
“前幾天成田的下屬帶著家眷到大使館做客,我聽其中一位太太說朝陽路有一家日本人開辦的美發沙龍最時髦。那裏的店員都是從日本東京來的,使用的產品和弄的發型,都能與巴黎和倫敦同步,不如去看看?”
溪草似乎很感興趣,兩人說說笑笑上了小汽車。
下車的時候,她吩咐日本護兵。
“做頭發很耽誤時間,你先把我和四格格今天采買的東西分別送回大使館和王府,過兩個鍾頭再來接我們!”
既是在日本人經營的店,護兵也不含糊,向杜文佩並足敬禮上了小汽車;而隨溪草跟過來的忠順王府下人,得到溪草給的賞錢,表示讓他自己去逛逛時,也樂得清靜,忙不迭下去了。
說話的當口,已有美發沙龍的店員迎上來。
二女對視一眼,通過旋轉的玻璃門,進了店子。
燙發果然很花時間,不過這是溪草第一次燙發,況且有杜文佩在旁邊,倒也不那麽難熬。
她看了看鏡子中煥然一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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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很是滿意。
“原來就這樣弄多好,比從前洋氣了一大截!”
杜文佩端詳著溪草的新造型,感慨。
“還好我特意讓人給你留了一套新式佯裝。不然這顆頭搭配原先的襖裙,真是不倫不類。”
手推波浪紋的劉海,鬟燕尾式短卷發,穿中式的襖裙確實挺奇怪的。不過從前她壓根沒有想過這般折騰,若是讓謝洛白看到……不知會如何驚掉下巴。
提起這個名字,溪草的心不由抽痛了一下。
離開雍州,她才發現自己竟這麽想他,以至於這些天總會夢到那個眉目森冷的男子。
朝夕相處的幾年,這個霸道強勢的活閻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心中,隻可惜二人隔著殺妹之仇,注定無法再攜手餘生……
溪草目光黯了黯,看著窗外的霓虹燈火漸漸變成了各色燈籠,唇角揚起一抹諷笑。
廢帝居住的城東,拒絕了修建路燈,夜晚照明還需要各府門前高懸的燈籠。仿佛如此行事,才能讓他找回昔日燕京的過往,真是自欺欺人。
小汽車停下,司機過來給溪草開門。
“四格格,王府到了。”
溪草謝過,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錠遞給對方。
偽滿洲國沒有采用淮城政府推出的銀元作為流通貨幣,使用的還是舊時的白銀金錠。所需的物資,除了少部分向東北胡炎釗購買,絕大部分都是通過日本人,兌換為日元直接向各國采購。
而日本人也十分不地道,不僅提高匯率,狠賺了偽滿洲國的白銀;且在為偽滿洲政權采購軍火等物質時,更是狠撈傭金,把廢帝當傻子耍,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難看吃相。
可偽滿洲政權受製於人,加之被日本人扶持上位的財政部部長孫達昌更是一心為日本人賣命,有他們裏應外合,廢帝縱是憤怒,也隻能生生忍下。
溪草歎了一歎,廢帝做這個傀儡皇帝,比她想象中還要窩囊。
她一邊想,一邊跨過門檻。門房好半天才認出這個打扮另類的是忠順王府尋回來的四格格,他愣了一愣,對溪草道大福晉和貝勒爺在大廳等她,讓她一回來立即過去。
溪草應了一聲,當出現在王府大廳時,不出意外感受了眾人的驚詫。
“你這幅怪樣子,皇上不會喜歡的。”
三格格潤淑率先道。
“三姐姐這樣說,會讓我誤會你把我當成了敵人!”
溪草笑笑地看著她,在一群旗服長辮的家人麵前,恍若一個異時空的怪物。
潤淑一噎。
說是姐妹,其實二人隻相差一個月。可是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卻被老王爺赫舍裏宣琦一視同仁,吃穿用度毫無區別,因為對側福晉郭布羅氏的偏愛,溪草姐妹得到的賞賜甚至比自己這個嫡出的格格還要多。
潤淑從小就討厭溪草姐妹,覺得是她們搶走了她的阿瑪,搶走了她的尊卑,搶走了原本應屬於嫡女的一切。
雖因為潤沁關係,一家人雞犬升天,然而潤淑心中沒有感激,隻有後位被奪的仇恨。
現在好不容易熬死了一個潤沁,以為自己的春天就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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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潤齡又來了!
這對姐妹真是陰魂不散!
隻聽溪草繼續道。
“成田大使身邊的文小姐,時髦活潑,要和她來往,從前那副形容,定和她沒有共同語言。再說我頭發也剪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不人不鬼的吧?三姐姐要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我和你之間並不存在矛盾。”
最後一句話,溪草刻意加重了語氣。潤淑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霎時回過味來。、
是啊,赫舍裏潤齡不惜絞發拒絕皇上接連拋出的橄欖枝,雖說以捐獻潤沁財物亡羊補牢,可到底觸怒了皇上,後位已經不為她空留,而是許給了赫舍裏氏的女兒。
她的意思,是不會和自己爭?
不過,她從小就和自己搶東西,這次她會這樣大方?
潤淑瞅著溪草,說出了心底的疑問,溪草聽完就笑了。
“三姐姐以為我發的誓是鬧著玩的?”
看潤淑沉默,溪草又道。
“潤沁沒了,赫舍裏家在皇上身邊沒有說得上話的人。我這次回來,既要為妹妹報仇,自要極力取得陛下的信任;而皇上既許諾後位會是赫舍裏家的女兒,如今赫舍裏家,沐犀、沐娉太小,我以為皇上的用意已經很明顯。”
沐犀和沐娉是蘇和泰的兩個女兒,如今一個四歲,一個五歲,正是一團孩氣,離成婚年齡還很遙遠。
一直期盼的答案呼之欲出,潤淑身體激動地雙手顫抖,而蘇和泰更是興奮開口。
“三妹妹,我就說四妹妹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既然事情都挑明了,以後三妹妹成為皇後,而四妹妹會成為皇上的謀臣,我們赫舍裏家族繁盛有望!額娘,你說是不是?”
郭布羅氏和大福晉鬥了那麽多年,她的女兒就這般通情達理?
潛意識裏大福晉是不相信的,可她一個離婚北上的孤女,若是不一心一意為家族謀利,難不成還要孤軍奮戰自尋死路?
大福晉想不通溪草要幹什麽,皺眉看了她半晌,終是和善地上前牽起她的手。
“你們阿瑪在世時就希望家庭和睦,兒女昌盛。現在赫舍裏家就剩你們幾個孩子,如果潤淑和你都成器,對咱們都有益無害,也能更早為潤沁報仇,不是嗎?”
溪草麵色無波,然在聽到潤沁二字的時候睫毛輕顫了兩下,她掩下麵上的失落,轉過話題。
“不知幾位在這裏等我是有什麽事?”
提起這個,潤淑臉上閃過焦躁,而蘇和泰也麵有不平,還是大福晉淡淡笑道。
“昨日孫達昌並不是一個人去的。”
見溪草不解,大福晉又慢慢道。
“他送去了兩個日本美人,據說兩位都是身份極高的東京都貴族。不知道你從文小姐這邊能不能探到些許消息,關於這件事,成田大使怎麽看……”
溪草瞬時就明了。
日本人一直想要為廢帝迎娶日本貴族女眷作為妃子,可一直被廢帝拒絕。
如今潤沁離世,如同斬殺了廢帝一條臂膀。日方獻美,與其說是試探,不若是一個信號,如果廢帝接受日本妃子,將來對方生下皇子,這傀儡政權就再無法翻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