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40章 聲東擊西
杜文佩效率很快,沒過兩天,她就把幾套日本軍官服並手牒都交到了溪草手中。
“華裔美國記者什麽時候去拍照,我還需要準備些什麽?”
甫一見麵,杜文佩就迫不及待問。
她的急切,溪草感同身受,她拍了拍杜文佩的手。
“就在這兩天。至於你要做的,就是穩住成田,不要讓他起疑,別的隻需等我安排就行。”
杜文佩點點頭。她興奮地在房間中走了兩圈,就差跳起來,最後還是忍不住握住溪草的手。
“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溪草搖頭,見杜文佩麵上寫滿了失望,又微笑解釋。
“美國記者這次采訪本就風險不小,如果你和我同時不見了,太容易暴露。況且……梅鳳官已然來到漠城,我不能對他袖手旁觀。”
杜文佩很是感慨,隻當溪草突然改變主意,全然是因為梅鳳官的到來。
“梅鳳官對你也是一往情深,潤齡,等逃出漠城,幹脆隨他一起回淮城算了。若是不想再呆在華夏,天下之大,哪裏沒有容身之地?至於其他的……也應該放下了。”
溪草楞了一下。
她聽懂了杜文佩的意思,不提她初入漠城的原因,肚中孩子的父親……她也能徹底放下嗎?
溪草的手無意識間撫上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日黃大夫幫她問脈之後,委婉地提醒她若不想要這個孩子,趁著月份不足早點去了,這樣大人也能少吃一點苦頭……
溪草目光掙紮,心如鍾墜搖擺不定。她望著杜文佩,突然肅了臉色。
“文佩,你老實告訴我,那個孩子到底怎麽了?”
杜文佩詫異抬頭,她呆了三秒,才意識到溪草口中的孩子說的是她先前懷的那個生父不明的孩子。
“不是已經說了,在逃亡中掉了嗎?我連自己都無法自保,怎還能顧忌到他?”
杜文佩麵有焦躁,一副不願再提的樣子,讓溪草越發篤定了心中的猜測。
|“真的掉了?文佩,我和你這樣的交情,你還不肯和我說實話?”
“真的……”
話才說了一半,杜文佩對上溪草清湛的雙眸,突然捂著臉嗚嗚嗚地哭出聲來。
“潤齡,我離開雍州時就想把他弄掉。可想到這孩子身上很可能留著鈞言的血,就又舍不得了……這樣磨磨蹭蹭,遇上混戰北逃,一下就耽誤了好幾個月。等我下定決心不要他時,已經由不得我做主了……”
她的眼淚流得更多了,那肝腸寸斷的模樣讓溪草都後悔向她求證真相。
“別說了……文佩,什麽都別說了……”
杜文佩擦了一把眼淚。
“既然木已成舟,我便隻能認命把他生下來。我原打算生了孩子,就回到雍州,隻是……”
憶起那段過往,杜文佩還是忍不住發抖。
彼時已經到了大寧府,她手中銀錢所剩無幾,迫於生計,杜文佩不得不得抬著一個肚子去街頭巷尾兜售絲襪和廉價香水。卻沒料到世道這般艱難,她一個異鄉人討生活更是舉步維艱。
終於,在一個大雨的午後,已經三天沒有吃飯的杜文佩體力不支暈倒了。她被一雙好心夫婦救回家,在此過程中,早產生下了一個男孩。
“我那時候自身難保,所以……”
杜文佩紅著一雙眼,幾次哽咽都沒有勇氣說下去。
“……那對夫婦看我著實艱難,就告訴我,有人願意
(本章未完,請翻頁)
給我一筆錢,向我買這個孩子……”
溪草心中咯噔一聲,還以為這就是杜文佩避而不談的原因,哪知她揪緊自己的衣袖,骨節發白,身體陣陣在發抖,語不成聲道。
“即便這孩子生父不明,可顛沛流離的歲月,都是他陪著我,加之臨盆之痛,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已經不想和他分開。不管是誰的孩子,他都是我杜文佩的骨肉!
於是我拒絕了他們的建議。這孩子未足月就出生,身體孱弱,我又奶水不足,為了養活他,我隻得進歌廳當了歌女。可那夜被小野寺健太設計後,第二天我像鬼一般回到賃下的房中時,孩子和雇來的老媽子都不見了!”
說起這慘痛的過往,杜文佩雙目發直,她縮成一團,緊緊地抱緊自己,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我找啊找,跑遍了大寧府每一個街巷,完全沒有他們的身影。好多人都以為我瘋了,我也以為自己瘋了,瘋了也好,至少能和這些過往一刀兩斷。可小野寺健太還是不願放過那樣的我……”
杜文佩默了一默,突地笑了。
“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一個笑,夾雜著太多情緒,把一個女人的苦楚磨難淒離盡數道來,讓溪草心口一陣陣地疼。
“會不會是小野寺把孩子帶走的?”
杜文佩捂著腦袋。
“不知道,潤齡,我不知道……我當初也問過他,他隻是冷笑,反問我想要拿捏我還需要使這些手段……”
溪草伸手把杜文佩緊緊抱住。
“文佩,都過去了,很快就過去了,你馬上就回到雍州,你馬上就能見到九公,還有傅鈞言,或許以後還能再見到這個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杜文佩雙眼空茫,伏在溪草的肩口痛哭不已。
華裔美國記者采訪那日,溪草特地借口婦女共進會有事出來,實際上,卻是去赴佐藤浩的約會。
溪草自代潤淑去參加婦女共進會的活動,已經鮮少和潤沁這些床伴活動,讓佐藤等一幹對溪草有覬覦之心的人早就心癢難耐。
是以甫一接到溪草的傳話,佐藤就把成田寧次安排他陪同記者采訪的任務,私下情魏疇勝代勞。
他已然厭倦了和溪草你來我往的追逐,男女之事不都是這般,既然這位矜持的四格格不捅破窗戶紙,那就由他代勞,畢竟除了潤沁,其餘華夏女子還是很保守羞澀的。
而在這樣傳統的國度,溪草既似交際花一般在他們身邊周旋,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佐藤好以整暇的跪坐在桌邊,一切都和他想象中一樣,那個和婉珍公主肖似的女子推開這間日式茶館的紙們時,嚇了一大跳。
“為何隻有佐藤將軍一人,魏先生呢?”
佐藤用生硬的中文道。
“你們華夏人有一句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格格既和我兩情相悅,沒有魏君打擾,正好方便我們行事……”
說完,他就淫笑著向溪草撲來。溪草也不躲,淡定地從手袋中取出自己的銀色勃朗寧,在佐藤即將撲向她的當口,對準了他的肩頭。
佐藤一愣。玩槍的女人,除卻潤沁這等受過特殊訓練,擁有高超槍法的;大多數女人皆是附庸風雅,很多連保險都不會開。
他理所當然地把溪草歸為了後者。
“四格格……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有趣呢……”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右肩上一陣劇痛襲來,佐藤不可置信地望著肩上鮮血噴湧
(本章未完,請翻頁)
,望向溪草的眼神透著不可思議。
他用日語罵了一聲髒話,一邊用手捂著傷口,一邊衝將過來欲奪去溪草手中尚在冒煙的手槍。溪草仿佛受到了驚嚇,在躲避他的當口又胡亂朝四周開了幾槍,她推開紙門,慌不擇路往外跑,卻在下一秒鍾,與被槍聲驚動了的茶館服務生們相撞。
“四格格,這是……”
眾人看著滿麵驚懼的溪草俱是驚愕,而後見佐藤一身血衝出來,已經說不出半句話。
場麵一度混亂,半個小時後,一隊日本士兵衝進了茶館,不由分說就把溪草拿下。而在之前,佐藤已經被教會醫院的救護車拉走。
溪草很是配合,因為看狀況不對,送她來的司機已經調轉車頭回宮向廢帝報信。
果然,她隻在日本人建立的警察署中呆了一個小時,穆騰就帶著廢帝的手諭,直接來要人。
佐藤沒傷到要害,而溪草又身份特殊,在征得了駐滿洲國大使成田的同意後,溪草當場就被釋放了。
外麵小雪飄搖,溪草隨著穆騰往外走,才走出警察署大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福特小汽車中的廢帝。
穆騰幫溪草打開車門,溪草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進去,甫一關門,廢帝就沉了語氣。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
“皇上這是在怪罪潤齡得罪了友邦嗎?”
溪草情緒很是激動,她狠狠地盯著廢帝,冷笑。
“我是皇後的胞妹,是忠順王府的四格格。怎麽,難道佐藤欲對我不軌,我也要束手就擒,乖乖躺平嗎?這些,我完全不會,要不……皇上你教教我?”
副駕的穆騰心中一緊。還沒有哪個人敢這般以下犯上,四格格如此激怒皇上,恐怕沒有好果子吃了。
然而令慕騰沒有想到的是,後視鏡中怒不可遏的廢帝高高揚起了巴掌,可在即將落在溪草麵頰上時,又無力地垂下了。
眼前強忍淚意,雙肩不住顫動的女子,一下擊中了廢帝的心。
他歎了一聲,想把溪草攬入懷中,可撞上她宛若驚弓之鳥的眼神,又生生收回動作。
“這不怪你,你和……潤沁終究不一樣。”
溪草和佐藤的衝突,因自帶的桃色屬性,被逐漸渲染成了一樁風月八卦,在漠城上下傳開了。
因為這場意外,也讓成田無暇顧及來訪的美國記者,他從教會醫院探病出來,決定到使館就給天皇拍電報報告,身為駐滿洲國陸軍指揮長,為女色耽誤正事,佐藤浩顯然已經不具備這個職位應有的素養,當然,最後的結論還需要天皇陛下決斷。
做完了這一切,已經晚上十點。
成田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突然意識到今夜好像少了些什麽。對了,文鶯鶯,隻要他有公事,鶯鶯都主動回避,斷不會來打擾。
成田很欣賞文鶯鶯的懂事。
想到今日她去百貨公司采買,這會兒大抵在起居室梳妝打扮,成田嘴角勾起,推開書房的門。然他走到起居室,發現裏麵黑暗一片,他起初以為杜文佩已經睡下了,可待他輕手輕腳進去,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成田心中閃過不好預感,疾步走到二樓的小客廳,還是沒有看到杜文佩,於是他順手抓住一個路過的女傭。
“見到文小姐了嗎?”
女傭微怔,隨即就笑了。
“文小姐今天大早出去,還沒有回來。隨她一起去的小田君也沒音訊,恐怕是在外麵遇到什麽事情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