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34章 寶塔鎮煞
總統府二姨太史氏乃是臨安人士,臨安府距淮城千裏之遙,且經歲月變遷,史氏娘家已搬家遷走,加之信息太過細碎,保皇黨這一去打探,幾近一個多月還沒有回返。
而她常去的雞鳴寺,查來的消息也很平庸。隻說這寺廟原是總統夫人鍾望秋常來的,在鍾望秋死後,史氏便承了主人的習慣,每月前來,也算是為鍾望秋祈福。
“說來,這寺廟中還供著鍾望秋的牌位,從前樓奉彰也時常去那裏祭拜亡妻,隻是後麵逐漸就去得少了。男人啊……”
鄭金花不知樓奉彰已被人李代桃僵,發出的感慨還是男子薄性那一套,換來溪草一笑而過。
“這幾天天氣狀況都不錯,明兒個,我們也去雞鳴寺走走吧。”
鄭金花怎不知她打算,換在平常定然也就應下了,可如今溪草肚子越發大,鄭金花生怕她有個閃失,頭一次對其反對。
“那山道雖都修了石階,小汽車能開至山門,進寺上下也可以乘轎,可到底坡陡,格格還是不要去了。想打探什麽,盡管吩咐奴婢,何必勞煩走一遭。”
越是臨近生產,鄭金花對這個孩子的緊張情緒越發浮誇,溪草搖搖頭,意圖好言好語說服她,奈何在這件事上鄭金花異常頑固,弄得溪草也有點生氣了。
“在說什麽呢?滿臉不高興。”
聽到聲音,二人雙雙抬頭,便見謝洛白著了一身天青色的長衫,從書房踱步出來。
鄭金花一下似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上去向謝洛白“告狀”。
“司令,您勸勸少夫人,她明日個想去雞鳴寺,我怎麽勸都勸不住。”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望了過來,溪草不由有些心虛,囁嚅道。
“還有兩個月孩子才出生,上次去產檢,醫生也說多走動,屆時生孩子也好生很多……”
“那就去吧。”
“呃?”
溪草滿麵訝異,但見謝洛白走過來牽住她的手。
“明天是禮拜天,我陪你一起去。”說完,又看向滿麵不可思議的鄭金花。
“鄭大夫,我知道你關心孩子。不過我聽產科醫生說,大人的心情更重要。再說,隻是去一趟寺廟,難道你覺得我不能護溪草周全嗎?”
最後一句陡然淩厲,雖是對自己能力的質問,可話中的敲打,鄭金花自是聽出來了,她瞳孔猛然緊縮。
“是我逾越了,我現在就下去準備。”
看她垂首默默走遠,溪草心中終生出一絲不忍。
“總歸鄭金花也是為孩子著想,剛剛那句是不是太重了?”
謝洛白牽著她坐在沙發上。
“我隻是看不慣她束縛你的手腳。我的女人,連我都舍不得管控,她什麽人,打著孩子的旗號限製你的自由?”
知道他始終忌憚對方保皇黨的身份,不過與其說看不慣鄭金花,不若說是背後的宣容。溪草唇角一勾,心底一寸寸軟了下來。
自知曉了宣容的存在,謝洛白嘴上不說,患得患失的情緒卻難免浮出。
“謝洛白,你是我孩子的父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從未想過會這麽熱烈地愛上一個人……”
溪草性子含蓄,謝洛白亦然。夫婦二人即便在情濃時,也幾乎沒有說過熾熱的情話,現如今,竟一下找到了熱戀的感覺,彼此間的感情比以往越發好了。
“我也一樣,溪草,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
第二天果然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
雞鳴寺在淮城城郊,雖比不上法濟寺香火旺盛,卻也有不少香客信徒。
小汽車駛到雞鳴寺山門前,已有兩頂轎子在等候。謝洛白替溪草拉開車門,兩人卻都沒有選擇坐轎,而是沿著石階步步向前。
鄭金花正欲讓轎夫抬著空轎子跟上,卻被謝洛白製止,隻讓她給了賞錢就把人打發了。
“溪草一會如果走不動,有我。”
謝洛白都發話了,鄭金花自然不敢不從。而溪草卻紅了耳尖,什麽叫“有他”?總不能她走不動,謝洛白抱她下來吧?她可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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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在官邸胡作非為也就算了,如果大庭廣眾也這般,那還怎麽見人?
好在雞鳴寺看似陡峭,可因是在平原淮城,整座山頭乃是曆史上人工堆砌,一路往上,除卻一部分人工鋪就的石階,便和平路無別。
溪草一行走走停停,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位於山頂的大雄寶殿。
夫婦二人去廟裏燒了香又捐了香油錢,就在廟裏四處閑逛,鄭金花在旁邊伺候著,同時向二人介紹四處的景致。
“前麵那間小偏堂就供著鍾夫人的牌位,而那座七層寶塔也是總統府捐的。”
溪草目光順著鄭金花的指引淡淡略過,不曾想看到一雙熟悉的人影掀開竹簾,從小偏堂跨步過來。
這還是自梅鳳官和展若男訂婚宴後,四人再度見麵。
彼此視線膠上,雙方俱是一愣,還是謝洛白率先頷首,梅鳳官和展若男也微笑著攜手走過來。
展若男雙目落在溪草高聳的肚皮上。
“兩位這是來為孩子祈福?”
聞言,溪草的手掌不由撫上肚子,目中盡是初為人母的恬靜。
“是啊,孩子就快出生了,我今後也行動不便,趁好今日二爺得空,就來廟裏走走,隻希望屆時能平安生產。”
展若男不疑有他。
在這個時代,即便有了洋醫院和西式生產方式,然生孩子依舊如同走一趟鬼門關,很多夫婦在生產前都會來廟中祈拜。
“少夫人身邊有宮廷禦醫,現下醫術也發達了,相信生產一定會很順利。”
“承你吉言。”
謝洛白主動接過話頭。
“兩位這是來……”
“是來祭拜亡母,我和若男訂婚了,還未曾告知母親,隻希望她在天之靈能安息。”
鍾望秋在燕京出事,待樓鳳彰找尋上去,已是屍骨無存,在淮城的墓不過是個衣冠塚。
大抵是想起前塵往事,說這話的時候,梅鳳官目中浮出一層愁緒,展若男緊緊回握他的手。再看梅鳳官麵上也沒多餘的排斥,如此舉動,若非關係親密到一定程度,決計表現得不會如此自然。
謝洛白眼神興味,而溪草則是由衷道。
“有展小姐這樣的佳媳,夫人定會十分欣喜。”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才雙雙分開。注意到溪草一臉欣慰輕鬆,謝洛白揶揄。
“你這表情,旁人不知道,還以為樓元煊是你兒子呢。”
溪草別了他一眼,又雙手合十對著鍾望秋的小偏堂方向告了聲罪、
“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你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就不能改改?鳳哥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又幫了我這麽多,他能幸福,我自是為他高興。我們之間,說是兄妹也不為過,做妹妹的為哥哥高興,不是應該的嗎?”
這番坦蕩地撇清彼此關係,謝洛白自是開懷,可他依舊斂住神色,環住溪草的肩膀,和她咬耳朵。
“什麽兄妹,不過是個無關的路人!我可不想要樓元煊那樣的大舅子!”
那幽怨的語氣,讓溪草忍不住撲哧一笑,有些無奈地道。
“謝洛白,你這是在吃醋嗎?”
“是啊,隻要和姓梅的牽連,我這顆心啊就酸得不行,你怎麽安慰我?”
真陣熱氣撒進耳廓,燙得溪草的心跳一下亂了節拍。
“正經一點,這可是佛門清修之地。”
說完,溪草推開謝洛白徑自往前走;發現小妻子臉紅得滴血,謝洛白也不在鬧她,和她並排在雞鳴寺中散步。
夫婦二人在寺中走了一圈,卻沒有找尋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在回返的路上,溪草不免有些挫敗,暗道是不是自己太過草木皆兵。
“也不算白來一趟,至少知道樓奉彰對鍾望秋還算大方。那座七重寶塔,想來也花了他不少財帛,上次的二十五根金條就讓他肉痛不已,而他對這位原配夫人到是慷慨。”
不過是一句戲言,溪草也沒當回事,隻條件反射抬頭看了看那座高聳雲端的七重塔樓。
這一看,當即讓她發現了塔樓的不同。彼時在塔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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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覺得這塔和其他廟宇的形製並無區別,可從遠處眺望,溪草才發現它的簷角細節卻透出十足的藏地佛教的影子。
忠順王府的老福晉信佛,王府的小佛堂還有一尊阿瑪專程從印度請回來的菩薩。溪草自小耳濡目染,對中原佛教和藏地佛教也多有了解,兩者雖為同宗,可在建廟修塔上卻涇渭分明,如此夾雜混合實在詭異。
似想到什麽,溪草突然讓鄭金花拿來紙筆。眾人雖不解,可也耐心地看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不多一會,一張簡略的雞鳴寺平麵圖就躍然紙上。
溪草在七重寶塔的位置畫了一個圓圈,托腮標住了南北方向,再抬眼時已是雙目晶亮。
“這根本不是樓奉彰為亡妻修建的祈福之地,而是一個鎮魂的煞陣。”
溪草反手握筆,用筆尾在紙上指點。混跡慶園春的時日,見多了三教九流,也讓她學會了一些旁門左道。塔在佛教中一般有鎮壓邪崇的功用,而這塔樓的方位和供奉鍾望秋牌位的偏殿,並幾個大殿之間形成一個奇怪的三角,又是道教中的法陣。
樓奉彰對莫須有的龍脈一說深信不疑,都曾動過掠奪之心,弄一個邪陣也是順其自然的事。
“可惜我隻略懂皮毛,若是碰上趙寅成那樣的行家,恐怕一眼便知。”
鄭金花聽得一愣一愣的。
“樓奉彰對外一直表現對亡妻情深不減,沒想到竟是這等陰毒心腸。那二姨太每月的祭拜,隻怕也不是什麽好名堂。”
謝洛白和溪草對視一眼,俱又想到了另外一層。
如此看來,建設雞鳴寺七重塔的時候,隻怕假樓奉彰已經替代成功。隻是他對鍾望秋這般忌憚,為何又高調認回和他毫無血緣的兒子?是認為梅鳳官二十餘年的戲子生涯,對政事毫無經驗,比較好把控嗎?
如若梅鳳官一旦對其忤逆,會不會有危險?
小妻子的神情,謝洛白自是心中有數。
“你也別小看樓元煊,他繼承了趙寅成的人脈,在淮城黑白通吃,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更是被其掌握。隻消把雞鳴寺的古怪向他透露一二,引導他去查即可,至於別的,咱們坐山觀虎即可。”
梅鳳官曾利用米婆和行政院長邵兆年的夫人,對溪草肚中的孩子下手,確實這些鬼魅之事比夫婦二人更擅長。
鄭金花也深以為然。
“司令說得對,少夫人安心養胎,總統府給咱們添了這麽多麻煩,也該讓他們窩裏鬥了。”
事情已經敲定,回去的路上氣氛都變得輕鬆很多。
看小妻子露出疲色,不顧溪草反對,謝洛白還是打橫把她抱起,闊步走到山門。溪草製止不過,紅著臉,隻得鴕鳥一般窩在他懷裏。
“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有什麽丟盡的,天天裝夫妻不睦,我也膩了,今天就昭告天下,二爺已經回頭是岸。”
他俯身輕輕把耳朵湊在溪草的肚皮上,眉宇間盡是得色。
“那胖和尚不是說了嗎,這孩子會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愧是我謝洛白的好兒子,像我!”
溪草橫了他一眼。
“那不過是和尚哄你捐香油錢的謊話,就你相信,你不是去德意誌接受過無神論教育嗎?真是……”
謝洛白才不管,拉開小汽車的門,伸開雙臂讓溪草靠坐在他懷中,抬頭又吩咐小四。
“把和尚說的傳出去,再加強官邸的防守,同時把董憐已經去蓉城養病的消息也放出來。”
小四道了一聲好。
興許是大家都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溪草看著外麵桃紅柳綠的春色,唇角不由勾起上翹的弧度;而開車的小四也喜氣洋洋,自顧自哼起了歌;副駕上的鄭金花亦是滿麵笑容;而謝洛白盡管在閉眼假寐,可溪草知道他定也是開懷的。
終於,小汽車駛進官邸,還沒有打開車門,便見桑姐站在院中翹首以望,顯然已是站了許久。
看到車門打開,她小跑著過來,麵上是壓抑不住的驚惶顏色。
“二爺,有一位叫閆明的先生,在客廳已經等您多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