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蓉城日曦_第496章 釜底抽薪
謝洛白沉吟。
“不妥,其實我讓人去查了你這表哥,發現他除了英方背景,還和蓉城的富豪來往密切,尤其是……商會會長曾國璽一家,他表麵上的身份是曾家的朋友、家庭醫生,背地裏卻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勾當。沒搞清楚之前,絕不能打草驚蛇。”
溪草微訝。
“你是懷疑,曾家有可能暗中在資助宣容姑姑的保皇黨?”
鄭金花從前說過,宣容姑姑嫁的那個英國人很有本事,可是他的產業大多在英國和東印度,沒有華夏本土的資助,始終鞭長莫及,她早該想到的。
“沒錯,隻是亞曆克斯交遊廣闊,製造了很多煙霧彈,現在還不清楚他們到底有沒有實質的交易,不好下手。”
難怪他能在蓉城網布棋子,原來保皇黨的勢力早已滲透到商會裏了。
如今華夏局勢動蕩,那些大富豪們手裏握著大把的財富,卻沒有安全感,都在暗自下注給各自支持的政治勢力,很少有純粹的生意人,隻不過他們十分油滑,表麵對軍政府唯命是從,其實很難摸清桌布底下壓的是哪張牌。
“除了資助,保皇黨更需要的是掌握武裝力量,永遠蟄伏在暗處,是不可能光複清廷的,所以亞曆克斯還是想控製謝家,所以他不會放棄通過我來左右你,我隻要繼續和他周旋,總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隻要拿準了,我們對陣下藥,想辦法讓曾家停止資助,保皇黨就會舉步維艱,那個時候,我們再對付亞曆克斯。”
溪草的思路,謝洛白是讚同的,他柔聲道。
“你要小心些,從他開始利用你,就沒有把你當作是親人看待了,遇事一定要和我商量,別自己逞能。”
溪草應下,亞曆克斯本事不小,難說不止是曾家,還有別的人和他有勾連,她必須先打入蓉城的富豪圈子,才能分辨他們當中哪些人才是保皇黨的小金庫。
機會來得很快,不過兩日,謝家就接到了商會會長長子曾筱山的婚貼。
曾家經營著華夏最大的煙草公司,有相當壯觀的一片烤煙種植地,他們家生產的煙鬥、卷煙不止供應給華夏半數男人享用,甚至出口到了南洋,每年營業額相當可觀。
謝信周就是看中了這潑天的財富,才動了和曾家結親的念頭。
曾筱山的妹妹曾筱棠就是這樣被介紹給謝令文認識的,兩人交往之前,都有了聯姻的覺悟。
謝令文外表俊朗,行止優雅,又有謝家少帥的身份,曾筱棠自然對這個男朋友非常滿意,可謝令文的態度卻十分冷淡,每次約會,不過敷衍片刻就告辭離開了。
謝令文的審美很傳統,喜歡水晶一樣清純,花朵一樣美麗的女孩子,而曾筱棠相貌不算特別出眾,從小跟著父親在商會耳濡目染,長大之後又幫助哥哥經營煙草公司,難免沾染了商人的世故。
與其說是情人,感覺更像生意場上的合作夥伴,因此謝令文覺得非常乏味。
後來馮黛媛出現,謝令文就漸漸不再和曾筱棠來往了,本來也並未走到訂婚那一步,男女之間交往和分手再正常不過,彼此都是聰明人,曾筱棠也沒有糾纏不休。
帥府另擇兒媳,曾家一介商戶,明麵上自是不敢有什麽怨言,可私底下,被謝家擺了一道其實非常不滿,沒有再主動和謝家來往。
可曾筱山結婚這樣的大事,始終繞不過帥府,所以帖子還是送了過來。
因為之前的過節,謝信周夫婦對曾家本就有些愧疚,加之謝旌文還在醫院,夫妻兩人哪有心力去吃喜酒,溫夫人便把帖子交給了溪草,對她道。
“旌文這個樣子,我和你舅舅哪也不想去,可曾國璽好歹是商會會長,此前令文的婚事,我們家也有些對不住人家,你和洛白帶著明苒出席吧,順便幫她相看相看人家。”
溪草自然應下,到了曾筱山婚宴那日,她備了一份相當豐厚的賀禮,挽著謝洛白的手臂,帶著謝明苒一起驅車前往曾家道賀。
蓉城江南水鄉,建築風格大多崇尚古時風雅,而曾家卻很時髦,乃是蓉城第一個建蓋別墅的。
車子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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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清一色的白牆青磚,赫然看見曾家的法式花園,溪草有種回到淮城的錯覺。
她換下平日穿的大袖旗袍,穿了身掐腰的珍珠粉香雲紗洋裙,雲白色鏤空織花披肩,頭上黑蕾絲小禮帽,墜珍珠的網紗覆著半張麵容,儼然已經是個優雅尊貴的美麗少婦。
謝洛白長腿闊肩,本就是個天生的衣架子,挽著身材嬌小的溪草走進大廳,好似電影裏的男女主角,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全場的目光。
看到謝洛白夫婦來了,曾家人連忙過來迎接,商會會長曾國璽身材矮胖,圓臉上帶著一幅金邊眼鏡,說話時褶子裏都堆著笑意。
這人十分健談,字裏行間都在讚美謝洛白夫婦,又不覺得刻意奉承,處處滴水不漏,讓人如沐春風。
“聽說司令正支援東北抗日,我們曾家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眼看天氣漸轉涼,我就吩咐筱棠提前置辦下三萬件棉衣,想交給司令,替我們一並送到前線去,不知什麽時候合適?”
三萬件棉衣,比起飛機大炮,槍支彈藥,雖然不過是微不足道小花銷,但能實實在在替前線的士兵抵禦寒冬之苦,可謂花小錢,辦貼心事。
曾家這馬屁拍得很對謝洛白胃口,果然他點點頭。
“難得曾會長有這份心,你明天直接派人送到營地,會有人接手。”
曾國璽和謝洛白談話,曾夫人和曾筱棠就熱情地和溪草、謝明苒閑聊,母女兩和曾國璽一樣有好口才,從天南地北風土人情到衣食住行,都能說得津津有味。
謝明苒因為她二哥的緣故,麵對曾筱棠還有些不自在,但曾筱棠卻仿佛沒事人一般,不僅適時地關心謝旌文的病情,還問謝明苒畢業後的打算。
“聽說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這很該去深造留學啊,聽說英國和法國都是做學問的聖地,你有沒有考慮過?”
溪草正和曾夫人討教了一些育兒經,聽見曾筱棠這樣問,目光不由淡淡地瞥過謝明苒。
難得獲得這樣的肯定和建議,謝明苒孤獨的心受到了一絲鼓勵,她正打算和曾筱棠說她的留學計劃,觸到溪草的目光,卻又突然改了口。
“再說吧,這件事不急,我大哥現在出了事,誰有心思考慮這些事呢。“
曾筱棠體諒地點點頭,便把話題岔開了。
溪草這才微微一笑,繼續和曾夫人說話。
那天證實了亞曆克斯在謝明苒身上的用心之後,溪草就和謝明苒單獨談了次話,她沒有告訴她保皇黨的事,而是從側麵勸她。
“這些日子,蓉城出了這麽多事,想必你該知道,如今很多野心家都在暗中盯著謝家,你留學的事,我和你表哥都是一萬個讚同,但你先別急著做任何決定,一旦到了國外,舅舅和你表哥都很難保護你。”
謝明苒雖然不懂政治,可最近鬧成這樣,她再是不喑世事也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並不尋常,一不小心就會被父親的政敵利用,溪草的話,她銘記在心。
所以當著曾筱棠的麵,她不想透露太多。
曾筱山的新娘子方琴,聽說是個華僑,家裏在英國做棉紗生意,因為業務擴展的關係,跟著哥哥方瑾在中、英兩國之間來往,不知怎麽就認識了曾筱山。
謝洛白和溪草來得晚,方琴已經脫了婚紗,換了一身威尼斯紅的旗袍,挨桌開始敬酒了,謝洛白乃是今晚最重要的客人,曾筱山夫妻自然要先過來敬酒。
曾夫人拉著兒媳婦的手道。
“你從小在國外長大,又不會打牌,和我們這老古董聊不到一塊去,倒是司令夫人和你年紀相仿,又都是有見識的新女性,今後要多來往,有什麽事,多請教少夫人。”
方琴答是,含笑舉杯向溪草敬酒,溪草笑道不敢,和她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氣氛正是和樂,溪草突然瞥見人群中一縷紅發,方琴和曾筱山也看見了,笑容頓時親切起來。
“亞曆克斯,你怎麽現在才來!”
亞曆克斯穿著一身黑西裝,卻沒有打領帶,領口襯衫開著一粒扣子,顯得慵懶迷人,他朝曾筱山和方琴舉了舉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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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含笑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趕上喝校友的喜酒。”
謝洛白眸中冷冽的光微微一轉。
“你們是校友?”
方琴不明所以,笑容非常燦爛。
“是的,司令,亞曆克斯和我都是曼徹斯特大學的畢業生,隻不過,他不是我的同學,是我哥哥的同學,就是他介紹我和筱山認識的。”
謝洛白麵色微變,飛快地和溪草交換了一個眼神。
方家移民三十年了,方家兄妹從小在英國長大,又和亞曆克斯是校友,那麽他們的父輩,不用說也有密切來往。
方家的生意一直在英國,方琴和方瑾的父母死後,產業就由方瑾接手,現在華夏局勢這麽亂,方瑾突然來華擴充產業,不免讓人產生聯想。
如今亞曆克斯幫方、曾兩家牽線搭橋,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有了姻親捆綁,將來曾家想抽身而退,就不大可能了。
飯後,樂隊開始演奏,男士們紛紛開始邀請女士跳舞,謝洛白也拉起溪草的手滑入舞池,兩人邊跳邊談事情。
溪草目中滿是擔憂。
“我有點擔心明苒,雖然她聽了我的話,堤防著曾筱棠,但卻忍不住主動親近方琴,我猜是因為曼徹斯特大學,明苒曾經和我提過,曼徹斯特大學正在做她最感興趣的研究,她雖然提交了很多申請,但一定最想去這所學校,我害怕亞曆克斯會動手腳,讓她如願以償……”
謝洛白順著她的餘光望去,隻見亞曆克斯出現在了正和方琴交談的謝明苒身邊,伸出右手邀請她跳舞。
謝明苒一心想著快些出國念書,追求戀愛自由,最怕溫夫人給她相親,今天這種場合,她就碰見了好幾個父親軍中的將領,帶著他們的兒子,主動上來和她攀談,邀請她跳舞,是以她實在有些不舒服。
好在亞曆克斯及時出現,向她伸出了援手,她想也沒想,就握住了他的手。
之前亞曆克斯在給謝信周看病時,謝明苒就對他有些好感,隻不過她在感情上很含蓄,不曾表露出來,現在又聽說他是曼徹斯特大學的學生,目中的崇拜幾乎掩蓋不住。
“此前我們一直防著亞曆克斯使陰招,在國外挾持明苒做人質,現在我更擔心明苒萬一愛上了這隻狐狸,心甘情願為他辦事,那恐怕就糟糕了。”
謝洛白覺得煩心,蹙眉。
“實在不行,我秘密安排她去美國,派些人保護她,反正都是留學,不必非挑英國的學校,這樣你那表哥也難下手。”
雖然也是個辦法,但溪草卻擔心,像謝明苒這樣醉心學術的人,對於學校會有格外的堅持,如果曼徹斯特大學駁回了她的申請也罷了,但如果她被錄取,謝洛白卻阻止她去,她心中的執念恐怕不會安分,萬一她自己出逃到英國,那又該怎麽辦。
謝洛白沒功夫留意謝明苒太多,旋身之際,他又道。
“現在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曾家一定在暗中資助保皇黨,但曾國璽在商會裏德高望重,如果我要動曾家,必須有充分的理由,但我讓何湛查過曾家的賬麵,很幹淨,抓不住什麽把柄,所以,我決定給他製造出一些來……”
溪草微愣。
“你的意思是……”
她話未問完,門外突然爭執起來,樂隊不得不停下演奏,舞池中的男女也掃興地看過來。
隻見一隊穿黑色製服的警察扛著槍的警察,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曾國璽父子周旋無果,前來謝洛白麵前求助。
“司令,你看這……”
帶頭的那個警探看見謝洛白,快步走過來敬了個禮。謝洛白朝曾國璽點點頭,懶洋洋地開口。
“雷探長,今天是曾家大喜的日子,你帶這一隊人馬,劍拔弩張的闖進來,是準備幹什麽?”
雷探長答道。
“啟稟司令,剛才弟兄們例行檢查,在曾家的一箱煙草裏發現了鴉片,就夾在普通的煙卷裏頭,如果流入市麵,必然會讓普通市民染上毒癮,這乃是重罪,所以我們顧不得許多,隻能立刻前來請曾會長去警備廳問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