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清晨
三天後，清晨，青陽城城門剛開，行人寥寥。
客棧中，一直貫徹優秀作息的方沐從睡夢中轉醒，睜開雙眼，微微抬頭，順著半開的窗戶縫，看到了外麵的街道，清清靜靜，早餐鋪子熱騰騰的籠屜，和忙裏忙外的小夥計，就顯得有些不合群了。
掃街的中年人手裏拿著大掃帚走到早餐鋪，小夥計掀開籠屜，蒸汽一股腦的竄出來，隨即立刻升騰而起，然後兩個白白的大包子被小夥計拿出來，用油紙托著，遞了過去。
掃街的也不嫌燙嘴，拿過來就往嘴裏送，也沒有進屋，而是站在一旁，一邊吃，一邊跟小夥計說笑。
滿滿的市井煙火氣。
方沐重新躺好，雙眼看著架子床的頂部，微微有些出神。
他已經習慣了這裏是青陽城，而這種慢節奏的有限生活，是他在雲角城從沒體驗過的，也不同於獨居之時，安靜到似乎讓人隨時都會變得孤僻。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與市。”方沐低聲自言自語。
雖然他知道自己一定會離開，但這卻擋不住他現在喜歡上這裏，至於之前係統所說的，解決身體問題，都被他完全拋之腦後。
“好好體驗這裏的生活，這樣才不算浪費了這一次特殊體驗。”方沐將手臂枕在腦後，低聲道。
或許是輕聲的安靜放大了他的聲音，在他左側，原本這個時節用不上，本應該疊好放在那裏的一床棉被，從裏麵傳來了一些……蠕動的軌跡。
然後一個小腦袋叢裏麵鑽了出來，正是之前的小乞丐。
她從裏麵慢慢的爬出來，棉被邊緣還蓋住了她半個腦袋，揚起一張小臉，早就已經洗的幹幹淨淨了，隻是有些蒼白，畢竟身體的虧空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補回來的，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方沐看。
“醒了？不再睡會了？”方沐微微轉頭看了看，伸出一隻手，在小姑娘的額頭上試了試，有些涼，體溫還是略低了，輕輕笑了笑：“小豆包。”
嗯……豆包就是這女孩的名字，沒有姓氏，也沒有一個大名，自從將她救了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這中間除了日常療傷之外，二人也進行了一些交流，方沐也清楚了一些小姑娘的情況。
豆包今年十三歲，而身世也出乎意料。
方沐原以為豆包身世淒慘，不然也不會淪落至此，但事實上，小姑娘還真不像他想象的那麽慘，反而從小就生活的不錯，任何事都不用操心，因為有一個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的師父，也曾悉心教導文武兩道，而且最讓方沐意外的是，小丫頭的師父居然還懂醫術，而且也在一點一點的教給她。
當方沐得知這些情況的時候是很意外的，小丫頭懂得這麽多，怎麽也不至於淪落到乞討地步吧，可小豆包當時的回答，讓方沐清楚的了解到，小丫頭的師父是一個多麽嚴厲的人了。
“你所學之物，論文，不過替人代寫書信而已，論武，也不過是一趟拳腳而已，最多讓自己出出汗，能多吃兩碗飯罷了，都不是什麽高明的本事，比你強的大有人在，若論醫道，你不要以為看了兩本書就能如何了，不開三年的藥方都別想真的給人治病！”
一個嚴厲的師父，給一個從小就沒身處封閉環境的小豆包批評了一頓，小丫頭處世自然畏畏縮縮，有本事也不敢露出來，生怕給師父丟臉，以至於到最後，差點就見不到師父了。
對了，最好玩的一點是，小丫頭這一次是跟著師父出來，應了武林盟主的邀請，去給獨女治病，結果小丫頭沒見過外麵的世界，留戀之時忘了師父的去處，也不認識道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這麽硬生生的熬，她能走到青陽城，就靠一招，扔鞋。
但某一天她的鞋子扔出去，剛落地就被野狗給調走了，也是夠淒慘的。
方沐每每想到這裏，都忍俊不禁。
“哥哥壞，說好以後不笑話我的。”小豆包鼻子一皺，腦袋向後一縮，有大半都進了被子裏。
豆包隻是不諳世事，其實本身還是十分聰慧的，就拿這幾天來說，方沐給她推宮過血，基本沒解釋過什麽，可這小丫頭卻居然分析出了其中的道理，不僅說的頭頭是道，就連方沐，有的時候一些半懂不懂的問題，小丫頭也能給解答的清清楚楚。
“我真的沒笑話你。”方沐強忍笑容，在小丫頭的鼻梁上輕輕刮過。
“真的？”小豆包大大的黑眼珠一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小丫頭還是單純啊。
方沐心中暗道，想了想時間也差不多了，直接坐起身來，可剛剛坐起，連一條腿都沒有碰到床邊，左邊身子卻忽然一沉。
“豆包……”方沐有些無奈，這種感覺這幾天已經太平常了。
也許是小豆包一個人漂泊的太久了，不想再體驗那種生活，正好這時候方沐出現了，又救了她，出於本能，豆包絕不會離開的，時時刻刻都要在一起。
從三天前開始，方沐左邊一條手臂上酒多了一個人性掛件。
“你這豆包絕對是從東北過來的。”方沐慢慢轉身，穿鞋的時候低歎道。
“東北？這是什麽意思？”小豆包皺著眉頭，側這身子，一雙大眼睛看過來，裏麵滿是疑惑。
“你是個粘豆包啊。”方沐說著舔了舔嘴唇，那是他前世他有幸體驗過一次地方特色，粘豆包軟軟的，圓圓的，表麵微黃，蒸出鍋伴著熱氣，沾上白糖，一口下去，嘶……
饞了……
小豆包還是不清不楚的，但幾天下來，哥哥總是時常有一些奇怪的言論，習慣了也就沒什麽了，乖乖的穿好鞋子，緊跟著走了兩步，伸手繼續抱緊了方沐的手臂。
但站起來之後，由於身高上的差距，豆包就直能報住方沐手腕上麵一點的地方，這樣能抱得緊，也不覺得累，不然總跟隨時都要高舉雙手一樣，時間久了手臂會變得酸麻。
而方沐也受限於豆包，也走不快，推開房門，慢慢走下樓梯。
“呦，方公子您醒了。”在一樓忙活的店小二勤快的擦著桌子，聽到腳步聲之後立刻站直了身子，轉過頭來問候道：“小豆包，昨晚睡得好嗎？”
三天時間，豆包跟店小二互相也算熟悉了，不過對小丫頭來說，店小二的熱情有些難以接受，但豆包經受過嚴師的教導，在待人接物方麵透露出了優秀的家教。
“謝謝叔叔關心，豆包跟哥哥在一起，很安心，睡得很好。”小丫頭怯生生的說著，鬆開手行了個禮之後，立刻重新抱住了方沐的手臂。
“小豆包真有禮貌。”店小二笑著，轉身走到櫃台裏，然後端出了一個托盤來，走到離二人最近的一張桌前放下。
方沐低頭看了看，兩碗白粥，熬得香糯粘稠，六個包子，不用問也知道是肉的，四顆白煮蛋和一疊小菜。
“這粥和包子都是咱們店裏的，用的都是最好、最新鮮的材料，也都是今天新做的，但要是剛出鍋，燙嘴燙心，時間久了就涼了，小的掐著時間呢，二位也是準時，現在正好入口。”店小二緩緩說道。
“小二哥有心了。”方沐拱手行禮道。
“嗨，這算什麽啊，我本身就是幹這個的，總得讓客人滿意不是？再說我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的，跟公子您宅心仁厚，簡直沒法比啊。”店小二笑著繼續道：“何況，泰老也曾囑咐小人，一定要把二位照顧好了，豆包之前受了那麽多苦，現在可不能再受苦了。”
方沐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小豆包原本都已經坐下了，現在又起身，重新給店小二行禮致謝。
“行了，二位，咱們也不用這麽客氣，趕緊吃吧，不然就真的涼透了。”店小二說著用手裏的毛巾重新給方沐踩了一遍桌子。
方沐坐下，先伸手拿起一顆白煮蛋，在桌子上一顆，空的一頭立刻裂開，他就從這裏開始剝殼，另一邊看了看客棧冷清的情況，問道：“小二哥，這幾天客棧還是沒有客人麽？”
豆包聞言，手裏撥弄熱粥的湯匙跟著一頓，微微抬眼看了過來。
做買賣的，沒有步盼著自家店鋪人來人往，就算沒有多少成交量，起碼看起來給人的感覺是紅紅火火，像這種冷冷清清的情況，恐怕誰心裏都不會舒服。
不過店小二的臉上倒是沒有多少擔憂之色，反而帶著微笑，輕聲道：“生意紅火與否，泰老開店的時候就有言在先，不論客人多寡，來的是什麽人，我們一律平等對待，不許有所區別，而我們自己，隻要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就行，其餘的就隨他去，總而言之就四個字，問心無愧。”
嗯……
方沐沉吟一聲，這個泰老雖然接觸的不多，但總體看來還是個挺不錯的老人，帶人隨和，也沒那麽多的計較。
心裏想著，方沐將剝好了的雞蛋放進了豆包碗裏。
“謝謝方沐哥哥。”豆包軟軟的聲音響起，伸手拿起一個包子，遞了過來：“哥哥你也吃。”
“嗯。”方沐微笑著點了點頭。
“真好，簡直跟親兄妹一樣。”店小二說著就坐了下來，見方沐沒有應答，忽然有些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湊過來問道：“方公子，您恨得要把那天露的拿手功夫拿出來，誰願意學既交給誰麽？”
“你說的那個成本太高，那可是真正的武學功法，我就是肯教，大多數人也承受不起其中消耗。”方沐咬了一口包子，咽下去之後，緩緩說道：“我想教的不過是一些舒筋活血，鍛煉髒腑的動作，畢竟治病要花錢，不如直接練好了身體，少得病，甚至不得病。”
“我能問問你說的叫什麽名字麽？”店小二湊得更近了一些。
“這動作有兩套，分別叫做……”方沐說著頓了一下，眼睛看著門外，若有所思的緩緩道：“八段錦和五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