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善哉
淩晨，泛起‘鬼呲牙’的天空。
樹林前，斷崖邊。
一名持斧壯漢和一名男童並排站立，二人都在看著遠方天際，。
一絲晨風吹來，壯漢忽然開口問道：“你給的那一粒藥丸應該有些名堂吧，除了治療傷勢，還有些其他作用吧。”
“當然了。”男童輕輕一笑，慘白的臉色此時看來有些滲人：“添加了一味藥，不能害人，對身體也沒有影響，但很有意思。”
“說說？”壯漢低下頭，有些好奇。
“也沒什麽，就是上了年份的人參、鹿茸、虎骨之類成分，經過我的提煉加入其中，外加一些治療內傷的藥物，劑量配比什麽的就不跟你說了，反正你也不懂。”男童笑了笑，輕輕揉了揉小肚子：“滋陰補陽，五十歲年紀的人吃了，都能精力充沛如同壯年，連續幾天不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嗯……我好像懂了點，陽氣充盈讓人重返壯年，那本就是壯年的人，陽氣過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釋放，可在寺廟當中……又是這個時間，好家夥！一柱擎天啊！”壯漢朗聲笑了起來，驚起許多飛鳥，他的笑聲更加狂放：“你小子可夠損的。”
“跟你江興混在一起的能有什麽好玩意？”男童毫不在意，笑罵道。
“也是，現在怎麽著？回山？”江興問。
“嗯，該做的都做了，回山吧，我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準備，十天之後，我就可以去取那件東西了，到時候，有你江興的武功，拚殺無敵，加上我馬忠旭從旁輔助，管他正道、還是將你拋棄的魔道，你我聯合，天下無敵。”男童緩緩說道。
江興望向遠方，眼裏似乎看到了馬忠旭所說的將來，他不在乎天下無敵，他活的很純粹，隻想這一生能盡情的殺，不論是殺人還是被殺，隻求一個痛快。
殺得漂亮，死的酣暢。
其餘的江興不在乎，不想馬忠旭那樣，想要給師父報仇雪恨，九尾金蠍當年製作蒙汗藥，買到了整個江湖，若說掙來的錢財，差不多天下第一了，但這一切全都上交給了在暗地裏庇護他的魔教。
他一個人掙錢，整個魔教花錢，可到最後魔教先把他拋出去當了擋箭牌，短暫的阻止了正道的進攻，然後就那麽死了。
馬忠旭要報仇，不管正道還是魔道，都是他的仇人，之後還經過了高人指點，做了邪道的三當家。
二人慢慢往回走，背後一抹朱紅盈透了天邊。
“醫武世家，懸壺濟世，以醫救世人，以武治江湖。”馬忠旭嘴裏念叨著，冷哼了一聲：“扯淡！”
“嗯，真扯淡！”江興附和一聲。
二人進入樹林，蹤跡消失，片刻之後，天亮了。
香火鎮的廟宇，後麵的一處配殿當中，這裏沒有神像，也沒有供桌之類任何禮佛用具，就這麽空蕩蕩的，不過此時裏麵卻擠著整座香火鎮的居民。
這裏就是寺廟用來專門庇護鎮民的地方。
最初的時候，雖然人們躲進了這裏卻也難免心中慌張，但這種事情經曆的多了，也就不那麽在意了，雖然這裏有些擁擠，但大家都能找到各自喜歡的方式來休息。
“嘎吱……”
配殿大門打開，陽光照亮了黑暗，沒有睡實的居民同時醒了過來，知道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夜，起身很有禮貌的依次外出。
配殿外的空地上，此時支起了三口大鍋，每一口鍋裏都時熱氣騰騰的米粥，本寺僧侶站在矮凳上，手裏拿著辦人高的大號木勺不斷的攪和著。
這也是寶樹定下的老規矩了，給受了驚嚇又沒有休息好的居民們每人送上一碗熱粥，不能壓驚，起碼也能讓空落落的胃充實一些，人多少也跟著能安穩一點。
“多謝。”
居民排隊取粥，都是雙手去接，同時發自內心的道一聲謝。
僧人們報以微笑，手中的活不停歇，人一個個得排過來，喝完了粥的將碗放在指定的木桶當中，葉雲在其中，這一晚他基本都在驚慌當中度過，雖然最後到了寺廟得到庇護，但過程當中……
他隨便喝了兩口粥，就把碗放到了父母手中，在父母的呼喊聲中，著急忙慌的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跑了出去。
經過大雄寶殿，穿過月亮門，在寺院的最偏僻處，有一間禪房，平日都關著門，一般也沒人會進來，因為這裏是寶樹的禪房，沒人敢打擾他的清修。
但葉雲心中焦急，也有些許愧疚，但在門前他的腳步還是停頓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邁步走上台階，但兩扇緊閉的房門卻像是封死了一樣，遠不是他能打開的，抬手剛想敲門，就聽到寶樹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方施主無妨，至於其他事宜，方施主也已經知曉，但此時不便見客，小施主請回吧。”
“哦……”葉雲欲言又止，低著頭轉身走了回來。
禪房當中，方沐和寶樹兩人在禪床上，各自坐著一個蒲團，四目相對，準確來說，是大眼瞪小眼。
方沐看著這個悶蛋寶樹，心裏很是煩躁。
其實他早就醒了，是熱……不對，應該說是燒醒的。
小腹處的一團火。
醒了之後就更加清晰的感覺到全身燥熱，汗水不斷的往外冒，似乎丹田變成了一個鍋爐，把血液當做了水給燒開了，輸送道全身各處，讓他全身都冒著熱氣。
如果給他一麵鏡子的話，他就能看到自己紅彤彤的臉龐，像煮熟了一樣。
之前被大斧橫著拍了一下的地方這時候已經好了，何況熱血流向全身，熱乎乎的讓肩頭更加舒服，但身體的某個地方卻不是很舒服。
太熱了……
方沐醒來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外跑，要麽找個水池跳進去降降溫，要麽就幹脆圍著香火鎮先跑他個百八十圈。
但……
他每一次剛有下地的動作，寶樹這家夥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像是手裏有跟看不見的繩子一樣，把他捆住拽回去，扔到蒲團上就收了回去。
方沐幾次試探下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不成了孫猴子了麽？”他低低念叨了一句，但身體的燥熱還在加劇，而且他的白袍何等輕薄，就是坐著，也有異樣，這讓他十分尷尬。
雖然寶樹視而不見，臉色不變，仿佛隻要方沐不準備出去，他就不會有任何表示一樣。
但這樣下去，誰都受不了。
方沐試探性的動了動手臂，額……好吧，寶樹的反應還是很靈敏的。
“阿彌陀佛。”
寶樹念了一聲佛號。
很正常的四個字，可方沐聽到之後，卻心中一顫，連帶精神都有些恍惚，下一刻，一尊佛陀神像忽然出現在腦海之中。
金色威武的造像，身上肌肉虯結，手持降魔杵，大眼圓瞪，獠牙外翻，實在可怖。
方沐愣了一下，還沒弄明白這是什麽情況，卻看見佛陀造像手中的降魔杵消失了，雙手捏了一個手印，然後雙腿成金剛坐，淩空坐下。
“金剛六式，淨字訣，主內，加持己身，以禪定為基礎，以天火煆燒，天水灌頂的方法消除雜質。”
一道恢弘的聲音響起，仿佛是出自佛陀之口，振聾發聵。
方沐不太適應這種動靜，雖然明白了一些東西，但被震得腦海暈乎乎的，一時間也做不出什麽反應，不過緊接著，一道較為柔和的聲音出現，讓方沐恢複了清醒。
“淨字訣，可消心魔，可斬外邪入體，此等洶湧藥力陽氣，可遇不可求，速速煉化收為己用，與氣血一道大有裨益。”
方沐分辨出來，第二道聲音來自寶樹。
“寶樹看穿了我的修煉道路？”方沐心中暗道。
看穿了其實也沒什麽，這也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但這卻從側麵證明了寶樹並不是一個普通僧人。
“還猶豫什麽？藥力翻湧此時已到極限，若不進行煉化，藥力浪費不說，對身體會造成損傷。”
寶樹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也讓方沐徹底拋下一切雜念，跟著腦海中的佛陀形象修煉起來，而剛一開始，就覺得內部有一團火開始從內而外的燃燒。
這一切雖然都是在意識層麵展開，但在現實當中，方沐的身軀也已經呈現金剛坐的姿勢，雙手捏著一個跟佛陀一樣的手印，而正是這手印的緣故，方沐因為龍虎真功被封印，而無法繼續修煉的氣血，此時開始運轉起來。
下丹田中的熔爐全麵爆發，精純的陽氣混合著血液的流動走遍全身，洗刷筋骨，而他的呼吸變得綿長悠遠，一呼一吸吞吐精氣，五髒六腑經受洗禮。
漸漸的，方沐吐出的氣息中，變得有些汙濁，仿佛受了汙染一樣，帶著肉眼可見的雜質。
而在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身軀也在經受洗禮。
血液正在以快的不正常的速度流轉，筋、骨、肉，無微不至，而漸漸地，他的身體外部，一點點黑色的汙垢，通過毛孔不斷的冒出來。
不斷堆積，發出陣陣刺鼻的腥臭味道。
而正在此時，煆燒似乎已經到了臨界點，火勢瞬間消失，一處瀑布陡然出現，純淨的天水奔流而下，直接澆在方沐頭頂。
沒有刺骨的涼意，有的隻是讓人舒暢，從靈魂深處發出的輕鬆感。
但這感覺隻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他清醒過來，但剛睜眼，就覺得周身臭不可聞，天水洗滌靈魂，但現實當中的身體卻沒有這個待遇，黏糊糊的黑膜糊在身體和白袍之間。
好在白袍的特質是纖塵不染，不然每一次修煉就都要毀掉一身衣服了。
方沐回過神來，對麵的寶樹終於微笑著開了口，雙手合十，淡笑道：“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