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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二)

  “我原本想讓這盧三品多賠點銀子,給他點教訓!不過這樣做,倒像是江湖窮漢勒索錢糧,倒叫人瞧不起了。”


  打發走了滿院亂七八糟的人,鄭克爽也過來正式向陳柯和阿琪行了登門禮。


  “在下冒昧來訪,還請二位姑娘見諒!”


  “鄭公子說哪裏話?今天要不是你,這件事情怕是不好了結。”


  阿琪滿是感激。


  她和陳柯雖然打得過盧三品,但終歸比不上這樣的威懾來得一勞永逸。


  隻是對鄭克爽的大方,陳柯很是肉痛,沒能多撈點錢。


  不過人家不可能在這裏守一輩子。把盧掌櫃逼得太狠,總歸不是好事。


  這把碎銀子也有六七兩,算是幫陳柯擺脫了赤貧狀態。他想幹點小事業,這可是本錢。


  “鄭公子,你是來指點我修行珞雲樁的吧?”


  於是陳柯也不客氣,一麵用手帕包了碎銀子收好,一麵厚著臉皮讓鄭克爽教他武功。


  阿琪不由自主的扭過了臉,都不忍心去看這位師妹。


  鄭克爽卻是毫不介意,當真有些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意味。


  “當然,在下向來言而有信。阿榮阿貴,把準備好的木樁拿到後院,幫阿珂姑娘布好雲梯!”


  “是!”


  當下,鄭克爽讓手下將後院清理了一下,然後讓陳柯在鞋底踩上白灰,先施展一套最拿手的武功。


  陳柯自然不會藏私,演練了玉女劍十九式的武功。


  鄭克爽看了,也是擊節讚歎。


  之後,他讓親隨將木樁一一釘在了陳柯踩出來的腳印之上。


  不出一個時辰,居然就形成了一圈由十九個木樁連成的梯雲。


  “珞雲樁乃是輕身功夫,並不拘泥於招式。它是用梯雲輔助外功,修煉出內功心法。阿珂姑娘修煉的是華山派絕學,本就小有成就,如若再打通這個關節,必然水到渠成!”


  陳柯在鄭克爽的指點下,拿上木劍,首先一起劍勢,踩上了第一截木樁。


  第一截木樁高兩寸,踩上之後,如履平地。


  然後陳柯劍勢一回,換足踩上了第二截木樁,使出第一式“木蘭回射”。


  第二截木樁比第一截還要矮,僅一寸高。別說是陳柯,就是普通人踩上練功也不在話下。


  而再換足到第三截木樁,則是高至三寸,陳柯使出第二式劍勢“分花拂柳”。


  踩到第四樁,又比第三樁矮上一寸,使出第三劍勢“浪跡天涯”。


  直到第五樁,又漲到了四寸高,對應第四劍勢“彩筆畫眉”。


  如此一漲一落,每前一步漲兩寸,後一步又減一寸。直到最高的一樁,也才一尺來高。


  然後,又是徐徐下落,歸於平地,重新連上第一樁。


  “這樣的樁功,怕是普通人都不吃力。真的是武夷派的輕功絕學?”


  阿琪在一邊,見陳柯毫不費力就完成了一次功課,心裏不免有些懷疑。


  而陳柯一連完成了幾次樁步,果真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如同昨天騎在馬背上顛簸,但又不同於單純的顛簸。


  似乎隨著步伐的起伏,自己的呼吸,生命力,都慢慢融入到一種奇妙的節奏之中,隨著劍法招式一同韻律。


  “真厲害!我似乎感覺體內溫熱,好像氣息在循環!這並不是癔想出來的。這樁功真的能夠輔助招式修行內力心法,果真是南少林的絕學!”


  “什麽,才摸索了不到十遍,阿珂姑娘居然就領悟到了這樣的意境?”


  鄭克爽更是一臉的驚詫。


  要知道他當初可是在施琅的嚴厲教導下,學了幾年才微微觸及到這樣的意境。


  “可能我年歲已大,領悟起來自然要快一點。”


  陳柯收起了木劍,神色間有一股難以掩飾的興奮。


  他沒有理由不興奮。


  今天是他第一次出手打人,在無形間已經開始找回失去多年的勇氣。


  所以陳柯需要得到更多的力量。


  在這個時候,卻找到了獲得力量的方法,如何不令他欣喜若狂?

  “真有這麽神奇?”


  陳柯笑得像朵花兒一樣,並不像單純討鄭克爽開心。阿琪也半信半疑的取過木劍,踩上了珞雲樁。


  但同樣施展了十餘遍玉女十九劍,她卻沒有感覺到陳柯所說的那種氣息循環的意境。


  “這珞雲樁是輔助外功修煉心法的。阿琪姑娘雖與阿珂是師姐妹,但兩人體魄,性格,劍勢多少有些差異,若是要修煉,需要再布一座適合你自己的雲梯才行。”


  鄭克爽這樣解釋。


  “算了,我恐怕不適合修煉這門武功。”


  想到陳柯所提及的劍仙俠女的意境,阿琪知道這多少需要一些天賦機緣。


  更何況她是鐵劍門的弟子,學師門之外的武功多少有些心障。


  有心障,是練不好武功的。所以阿琪不想強求。


  “師姐,一起練吧?”


  陳柯見阿琪的樣子,知道她多少還是放不下對師門的忠貞。


  但九難並不是真心教授這兩個弟子的,陳柯實不忍心阿琪就這樣耽誤了青春年華。


  “阿珂,不要勉強你師姐了。修煉武功,心境尤其重要!如果強練,不光無益,反而會走火入魔。”


  鄭克爽連忙勸了陳柯一句,阿琪也投過一個讚許的目光。


  陳柯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便收斂了心神,一心一意投入到了對珞雲樁的修煉之中。


  不得不說,這種起伏縱落的感覺,讓陳柯非常沉迷。


  尤其是他一踩上雲梯,那種山高雲險,仙劍飛揚的意境就愈發的清晰。


  似乎珞雲樁和玉女劍,天生就是一對。


  整整一個上午,陳柯就一直修煉玉女劍十九式,但絲毫不覺得枯燥,反麵越練越有滋味。


  哪怕不能很快就修煉出內力,但吐呐的節律,也讓陳柯覺得身體沒有以前那麽累了。


  珞雲樁在不知不覺間,將他以前練功時細小的紕漏都糾正了過來。


  中午。


  鄭克爽讓隨從策馬去城裏買來了飯菜,和陳柯,阿琪一同用飯。


  哪怕出門在外,鄭克爽的膳食依然講究,且言談舉止之間習以為常,並不像是有意炫耀。


  “阿珂姑娘天資極佳,這麽快就領悟到了珞雲樁的意境!這是大喜之事,我們敬她一杯。”


  “謝謝鄭公子!”


  鄭克爽同他們飲酒,席麵上的氣氛很是和諧。


  不過他又說道:“武功修行是一個水滴石穿的過程。如果沒有奇緣,想真正積累出內力,修煉出心法,少說也得十年。”


  “十年!”


  陳柯聽了後麵的話,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鄭克爽笑道:“練武是一生的功課,哪裏能有一步登天的好事?有道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揚。無論是習文還是修武,都應當腳踏實地,萬不可好高騖遠。我師父說,務實的人才能夠修煉出上乘武功。”


  陳柯聽了,也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是啊,自己不就是一個務實的人麽,怎麽也急功近利起來?


  看來務實並不是能輕易堅持的,耐得住寂寞的人,畢竟是極少數而已。


  “施琅還說過這些大道理,他很務實嗎?”


  鄭克爽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施琅。說這話的是我的第二位師父,劉國軒劉師父。”


  說著,卻又笑道:“不談這些了!我們年輕人要做的就是腳踏實地,學好武功,讀好經義。等有一天國家需要我們的時候,再投身於大事才有能力。”


  陳柯和阿琪對他的話也很是信服。


  鄭克爽說的國家,自然不是指大清國,而是漢人的國家。


  吃完飯,鄭克爽讓隨從撤了杯盤,大家繼續聊天。


  陳柯也拿出紙筆,把領悟的東西記錄下來,免得遺忘了。


  但阿琪注意到,陳柯居然像洋神父一樣用鵝毛寫字。


  難道她吃了洋藥,要變成洋妞了嗎?

  陳柯隻得狡辯:“書寫,要麽是為了藝術,要麽是為了實用。我隻是普通人,自然怎麽實用怎麽來。”


  阿琪聽了,發現這樣書寫的確方便了許多。


  陳柯醮一次墨水可以寫出好幾行字,視野不受阻擋,效率很高。字同樣能寫得漂亮。


  鄭克爽倒是見怪不怪:“這也沒有什麽,早在宋朝就有細竹製筆,稱為硬筆。我們台灣與西洋人互通有無,他們也是用硬筆寫字。”


  但看見陳柯的字後,鄭克爽卻有些動容了。


  “阿珂姑娘臨過魏碑?真是讓人意外,這字少了胭粉之氣,倒像個男子寫出來的。”


  陳柯的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臉上一陣火熱。


  好在他馬上掩飾道:“可能……可能是因為筆的緣故吧?硬筆硬筆,寫著寫著就硬了。”


  “啊?哈哈哈哈……”


  鄭克爽倒沒有注意到他的窘態,隻是嗬嗬笑了起來。


  不過他取過陳柯的筆後,又有些意外:“但阿珂姑娘的鵝毛筆,比之那些洋人用的要精致多了,書寫也更方便。你這是怎麽做出來的?”


  陳柯聽了,多少有些得意:“因為我加了筆膽。”


  說著,他又從香爐上取下一枚羽毛,新做了一隻鵝毛筆給阿琪和鄭克爽看。


  他們二人也頗有興致,學著一起做。


  但因為沒有經驗,鵝毛削壞了好多枚,筆卻一支也沒有做成。


  年輕人總歸是對新奇事物有興趣。三人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


  “對了,鄭公子認得這東西嗎?”


  眼見鄭克爽見多識廣,陳柯便從自己的房間取來了一枚銀灰色的小疙瘩。


  “這不是鉛彈嗎?”


  阿琪看了一眼,發現這似乎就是半個月前秦阿婆收到的那枚假銀子。


  “阿珂,你還真打算狀告盧三品啊?”


  “那倒不是。”


  陳柯笑了笑,之後望向了鄭克爽。


  果然。鄭克爽仔細看了看這枚小疙瘩,卻說道:“這個似乎不是鉛彈,而是倭鉛。”


  陳柯心裏頓時一亮:“果然是倭鉛?”


  鄭克爽放下了小疙瘩,確定的點點頭:“錯不了,這個就是倭鉛!在我們延平王府也有鑄幣廠,熔煉黃銅大多都有這種倭鉛。”


  “太好了。”


  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陳柯心中頓時大喜。


  倭鉛,或者說它正式的名稱叫做“鋅”,是組成黃銅的重要元素。


  中國在明末清初,掌握了合金技術,製錢開始使用黃銅。


  一七三零年,冶鋅技術經東印度群島傳到英國,歐洲人管它叫“荷蘭錫”。


  這是組成伏打電堆的重要材料。


  “阿珂姑娘喜歡這東西?”


  鄭克爽看陳柯興奮的樣子,一時大為不解。不過她高興,鄭克爽也挺高興。


  “這東西不值錢,隻是造幣之後的殘渣而已。阿珂若是喜歡,以後去了台灣,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


  陳柯聽了,眼睛裏滿是小星星。


  阿琪用手撫了撫額頭,感覺這個師妹實在是沒品味。


  ……


  下午,陳柯繼續修煉珞雲樁。


  鄭克爽也非常耐得下性子,在一邊指點,或者就幹脆看著陳柯。


  阿琪也不去打擾他們,自己在前院做功課。


  直到天色漸晚,鄭克爽才帶著下人辭行:“在下於府城中賃了客棧,要是晚歸恐關了城門。今日就此別過,若明日再來討擾,不知道二位姑娘是否方便?”


  陳柯差點要說:“就住這裏嘛!”


  回頭發現阿琪的眼睛瞪得像馬眼,連忙改口說:“當然方便,鄭公子隨時來就是!”


  送走了鄭克爽,阿琪忍不住說道:“瞧你那個德性,有異性沒人性。”


  陳柯知道今天陪了鄭克爽一天,多少冷落了阿琪,連忙過去討好:“師姐,這不是為了學武功嗎?鄭公子說了,他呆不了幾天,等他走了我還像以前那樣粘著你。”


  阿琪忍不住用手擰了擰他的臉:“你呀,也不找個像樣的理由。”


  “我真是為了學武功。”


  陳柯知道,自己說什麽這位師姐都不會信。


  不過他的心情依然出奇的好。


  不為別的,單就自己真正開始修煉上乘武功,這已經是改變阿珂悲慘人生的契機了。


  晚飯後洗漱擦身,阿琪依然坐在桌邊納鞋底子。


  陳柯照例拿出紙來,開始在後麵記錄下新的修行心得。


  珞雲樁也和玉女劍一樣,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鄭克爽也沒有食言。次日天一亮,就早早趕過來指導陳柯修行武功,傍晚才離去。


  阿琪看著他們的樣子,直感慨這個師妹居然比自己還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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