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軺客北來飲江水 金鳧銀雁落風塵
吃完早飯,陳柯就迫不及待的要跟吳寶宇和孫長老去興安鐵器鋪。
李西華他們不好意思去。
畢竟這是人家的“手藝”,隨便看總歸不太妥當。
陳柯倒沒有太多的想法。
這樣的鐵器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不希望錯過這次機會。
不多時,一行三人重新來到了店鋪。
照例穿過了擺放農具的門店,繞到了後屋那片平房。
但這一次,吳寶宇和孫長老帶著陳柯繞到了另一邊。
聽見水響,陳柯首先便見到這裏有一條小河。
河並不大,也就一丈來寬,數尺深淺。
但河水有些湍急,衝激著架在河麵上的一架大水車正沉重的轉動。
水車後麵,是一排冒著煙霧,磚石累成的大房子。
一靠近房子,就聞到了一股腥火味道,還夾雜著汗氣;房屋內,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也開始清晰。
“陳姑娘,請進!”
吳寶宇和孫長老上前,微微掀了一下門臉。
陳柯也跨進鐵匠鋪,很快就被這裏的情景震撼到了。
隻見上百號的工匠,都赤著上身,穿著皮圍裙,在一排排灶案前錘打著鐵礦。
這些人個個筋肉精實,掄著大錘。每砸一下,灶案上的鐵礦就會濺出一片火星。
燒紅的鐵礦,就像是一枚枚紅寶石。在他們一次次的鍛造之下,開始去除雜質,淬煉成鐵。
“我能試一下嗎?”
陳柯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古人是怎樣鑄造鋼鐵的,他需要切身的體會一下,這樣才能規劃出能製造什麽機器。
吳寶宇笑道:“陳姑娘是想知道鐵是怎麽煉出來的吧?”
陳柯便嗬嗬笑了一下。
二人便帶著他在鍛造間裏慢慢的觀賞,孫長老邊介紹道:“要得到鐵並不困難。一種方法是將鐵礦煮化,將鐵水倒進鑄具,凝固之後就能得到生鐵。”
陳柯點點頭,這個他倒是知道。
鐵匠鋪裏就有現成的土製高爐,用來熔礦用的。
高爐這種設備並不稀奇,中國在南宋時代就已經有了,同期還創造出提煉焦煤的技術。
隻是在工業化之前,高爐隻能提煉生鐵。
生鐵性脆,也不能繼續鑄造,是品質最差的鐵器。
像街麵上那些小店,很多賣的就是生鐵器具。
孫長老繼續說道:“所以要得到好鐵,就得這樣鍛造。將鐵礦燒紅,然後錘打,將其中的雜質慢慢煉化!首先能得到硬鋼,繼續錘打就能得到軟鋼。一直將雜質全部淬煉幹淨,最後得到的就是熟鐵。”
說著,孫長老指了一下某位鐵匠身邊的灶火:“這個過程,隻能燒柴!如果用炭,雜質是煉化不幹淨的。”
“我明白了。”
陳柯很快就弄懂了其中的道理。
鍛造,是一個去碳過程。
所謂的硬鋼就是高碳鋼,軟鋼就是低碳鋼。
當然這個時候的鋼屬於粗鋼,和生鐵的性質差不多。
於是陳柯問道:“那麽在得到純淨的熟鐵之後,重新用炭火鍛造,就能夠得到低……軟鋼,然後是硬鋼了。如果還有相匹配的礦石,就可以鍛造出更好的鋼?”
吳寶宇有些意外:“陳姑娘居然挺內行。你以前做過鐵匠?”
陳柯笑了笑:“略知一點皮毛,內行萬不敢當。隻是我現在要打造的東西,對材質有一定要求,所以最好心裏要有個底。”
“這個當然。”
吳寶宇也是微微一笑,和孫長老帶著陳柯繼續看。
這家興安鐵器鋪規模甚大,足有十餘座這樣的場房。每個場房都有十丈寬闊,且分工明晰。
從鍛造到鑄造,鐵匠們各司其職,手藝精煉。
鑄造還因為材質不同,規格不同,又分為若幹名目和工序。有的工序交替進行,有條不紊。
而且吳寶宇的這座鐵器鋪,類似於“官督商辦”。從產品原料,到成品銷售,渠道暢通。
“手工工場。”
陳柯很快得出了這個結論。
那就是明清時期的製造業,已經走到了一個臨界點。
從粗放作業,到簡單協作,再到精準協作。最後,就會形成這樣的手工工場。
這樣的生產形式,隻要再進一步,就是工業格命。
可惜,這樣可能性不存在。
因為在封建體製下,沒有足夠的科技創新,也不能提供健全的社會組織結構。
最後的結果,就是內卷化。
低廉的人力資源將取代進一步革新的可能,導致生產力停滯或者倒退。
“陳姑娘,不知道你要打造什麽奇門寶器?”
參觀完了大半的工藝,吳寶宇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因為陳柯的關子賣得太長了一點。
陳柯回過神。
也沒有故作高深,說道:“我想定製一個大鋼壺。差不多……”
說著,拿過了桌子上的一把大肚茶壺:“形狀和這個差不多,大概和水缸那麽大。”
“這麽大,用最好的鋼!”
吳寶宇和孫長老對望了一眼,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街上賣大碗茶的,也沒必要做這麽大吧?
陳柯則是笑了笑:“煉鋼用的。”
吳寶宇也笑了笑。
反正現在是談生意,稀奇古怪的客人他也沒少見,隻說道:“沒問題。”
這東西並不難做,就是耗費的材料比較多而已。
陳柯需要和這個時代慢慢磨合,也需要這個時代的人和他慢慢磨合。
最後,陳柯指向了那個水車:“吳兄,我覺得這個水車可以稍微改進一下。”
“哦,怎麽改進?”
吳寶宇頗有興致的問了一句,對陳柯也越來越有興趣。
他發覺這個小丫頭挺有想法,雖然那些東西在吳寶宇看來,似乎沒什麽用。
至於那座水車,連接著許多風箱。
這是給場子裏的灶火送風用的,很方便的水力設施。
陳柯聽了,便拿了一張紙,折成了一個風車。
吹了一下風車,他說道:“明輪水車浪費了很多水力。最好的水車,應該是渦輪,就像這樣!明輪隻使用了水力的三成不到,而渦輪能發揮出水力的九成以上。”
吳寶宇微微一愣。
之後看著陳柯手上的紙風車,似乎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武藝精湛,又精通鑄造的他,本能的體會出這是真的。
就是孫長老,也流露出驚詫。
“在下一定試試。”
最後,吳寶宇點點頭。
陳柯卻又笑道:“不過,這種水車的結構略有不同。特別是葉輪,角度有一定講究,不能亂做。吳兄如果有興趣,我可以讓工匠們試試?”
“當然。”吳寶宇一口應承。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陳柯正準備告辭,吳寶宇卻看了一眼懷表:“快十一點半了,到中飯啦。”
陳柯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怎麽,還管飯?”
吳寶宇也笑道:“當然,哪有客人來了餓著走的道理。走,一同用膳,我也聽你說說水車的事。”
就如此,陳柯便留下來蹭飯。
下午吳寶宇叫來手熟的工匠,讓陳柯教他們打造水車。
這個時代,圖紙表述還不完善,陳柯也沒有時間製圖。於是先拿紙糊了一個模具,把構造細節慢慢告訴他們。
這些工匠也是技藝精湛的人,能夠明白陳柯表達的意思。隻是以現在的工藝,鑄造出來頗要耗費些時日。
吳寶宇和孫長老也同樣有興趣。
直到天黑,陳柯才告辭回去客棧。
次日上午,他又來到鐵匠鋪。
如此一連好幾天,陳柯都去鐵器鋪和他們交流,倒是越談越投機。
這幾日,阿琪等人也沒有外出,隻在客棧靜候消息。
時間一晃,不覺就到鋤殲盟年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