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三)
有了開辦學校的經驗,招募新式工場勞工就非常順利了。
加上騰越的周邊鄉下一直在解放勞力。以每台設備一個半人計算,加上雜役最後招募了二百來人,男女不限。
工人的待遇也是管三頓飯。根據不同的崗位要求,每個月有有五百到八百製錢不等的收入。
包括鐵器鋪在內,現在所有官坊,新開的工場,也都和學校一樣享有假期。
每天的工作時間,也正式規定為四個時辰。
這樣的待遇,在康熙年間是無法想象的。
哪怕陳柯覺得自己還有些黑心,那些勞工卻是熱情高漲,幹活很賣力。
要知道在蒸汽時代,紡織場的條件是非常差的。影響工人健康最大的威脅,就是濕氣,噪音,溫度。
尤其是在夏天。哪怕雲南沒有那麽炎熱,紡織場內也是一片白霧,好像個大燈籠。
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就隻能在食物中放些辣椒,休息的時候多喝些涼茶。
這讓陳柯偶爾從紡織場門口路過,看見在紗綻前埋頭歸整綿線的工人,都會有一股愉悅感油然而生。
“沒想到老子也有今天!”
任何產業,都沒有紡織場更能激發出陳柯的熱情。
一個曾經的下崗工人,如今終於通過努力,成長為愛國企業家。
陳柯巡視完紡織廠後,照例來到了鐵器坊。這裏已將造槍用的設備生產完畢,並且全部檢收合格。
如今的鐵器坊同樣加蓋上八座新式草房,作為生產軍械的兵工場。
當然,製作紙彈的車間使用的是原來的石屋。
這間石屋之前也是生產火繩槍用的,位置離其他的場房都比較遠。畢竟這東西容易發生事故。
然後,陳柯讓鐵器坊放假一天,準備開始下一步的發展:先製作一套小型機床設備。
這也是鍾老三需要,暫時不需要圖紙能現做的。
另外還有較為簡單的機器,比如石瓦坊需要的那幾台設備。圖紙完成後很快也能投入生產。
再就是煤礦需要的洗煤設備等,也已經設計完成。
完成這些工作,隻是時間問題。
陳柯和郎官一起走進了新建的兵工場,這裏同樣已經擺放好了整齊的機器。
鐵器坊的老員工幾乎不需要培訓,就能夠安排一撥人過來進行生產。
但是他們的人手實在是不夠。
這裏和紡織場一樣,需要再招募勞工。
“軍械場要多少人運作?”
聽見陳柯的問話,郎官說道:“各種設備共有一百餘台。加上煉鋼,鑄基,檢測的,還有帳房雜役,怕是要不下三百人。相當於又增加了一座鐵器坊。”
“這麽多人?”
陳柯被嚇了一跳。
他已經盡量縮減規模了,槍托削製機隻有兩台!也就是一台壞了,隻有一台還能頂一頂。
郎官看他的樣子,也是悶不作聲。
郡主的摳門他多少能感覺到,多快好省是座右銘。
但陳柯看了一眼新場房,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都走到這一步了,總不能放著軍火不要吧?
“那就招募吧。不過這八間新場房是重地,要像水電房那樣圍起來。人員招募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是騰越府廳內有戶口的,不能像築路修壩的那樣招流民。”
“是!”
“招募之後,讓手熟的老工匠帶新人。從假期後開工起,給工人評定職稱,新人是普工。以前幹得好的匠師,可以評個一級工。比如一級鉗工,一級鏜工。他們現在的薪酬是多少?”
“每月八百到一千百錢。”
“那就規定,試工滿三個月以上,業務熟練的,轉為正式工。普工每月工錢一兩白銀,以後每年都做評核;評上一級工的,每月一兩半!你們這些當領導的郎官,可以評工程師。郎官不入流,普通工程師就算從九品,管理車間,做得好還有進步的機會。你是郎官的領頭,憑一級工程師,入正九品,正式上任這片車間的場長。”
郎官欣喜的跪下磕了個頭:“奴才謝主子提拔!”
“起來吧。以後你大小是位官員了,多努力鑽研一下業務,像孫大人,鍾大人他們那樣能設計,能製圖,搞出新設備!既然職級評下來,萬一出了錯,別人會笑話我的。”
“是,奴才一定好好讀書,好好學習!”
陳柯微微一笑,感覺心裏一陣肉疼。不過反正已經決定花錢了,那就花個痛快。
招募了新人,萬一沒有操作好,會打擊老工匠的積極性。陳柯以前就經常被打擊。
他如今當了愛國企業家,自然會愛惜自己的員工,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隻是新場房建起來之後,自然還要像紡織場那樣派一批老匠人,試運行一段時間。
所以忙完了這段日子,陳柯回到衙門好好的休息了兩天。
這天早上醒來,抬頭一看黃曆,居然又過了半個月。時間已經到了六月下旬。
人一忙暈了頭,時間就快得不像話。
走到院門口,天上又下著瓢潑大雨。
這對於稻子正要抽穗的季節,自然是極好的灌溉。但陳柯知道這個月的軍馬錢糧恐怕又要誤時了。
不過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府庫的錢糧還算充足,可以先墊上。等到騰越發展好了,這裏就可以做到自給自足。
“古代交通不便,軍馬的給養問題永遠是一個坎啊。哪怕有了先進的火器,糧草不能按時供應,那也是枉然。”
陳柯歎了口氣。
雖然火槍的改良讓他有了底氣,但雲貴糟糕的交通狀況依然難以解決。
就算清庭現在放了三藩一馬。萬一其他國家起了邊釁,這樣的交通無論是調集軍馬還是糧草物資,都是個大問題。
據說以前邊關告急,押送糧草的隊伍送了幾萬石糧食。結果到駐軍大營隻剩下了幾鬥,因為路上都被運輸隊自己吃了。
“郡主?”
就在陳柯胡思亂想的時候,院門的門敲了一下。
陳柯也應了一句,之後孫興成推門進來了。
孫興成打著一把油紙傘,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戴鬥笠,穿蓑衣的人。明顯是行路過來的。
“這位是……”
陳柯微微有些意外。因為這個人在雨中氣息隱匿,腳步沉穩,竟然是一個高手。
孫興成收了傘,帶著那個人來到遊廊下。上前拱了拱手:“郡主,好消息!沐王府的人已經被送到台灣去了。”
“真的?”
一聽這話,陳柯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仿佛天也晴了,雨也停了,就連大清都成最好的朝代了。
孫興成說道:“是真的,這位是吳將軍的朋友,司徒伯雷。這次的事情就是他經手辦成的!”
說著,這位鬥笠人也向陳柯拱了拱手:“郡主!”
陳柯心中微微一動,也連忙拱手回了一個禮:“多謝前輩做成此事。請,進屋說話!”
說著請他們進了客廳。
好在陳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著這位已經除下鬥笠和衰衣的老人,終於記起了在什麽時候見過他。
“您……當年在鋤殲盟?”
司徒伯雷進了客廳後,向陳柯跪下行了一個全禮,說道:“末將參見郡主!”
陳柯連忙上前將他攙扶了起來,說道:“前輩,這讓晚輩哪裏擔當得起?”
孫興成說道:“郡主不記得了?司徒先生早年是平西王的部將,後來在王屋山落草,差點被朝庭剿滅。多虧了天地會韋香主搭救,他與手下的兄弟才一路南下,依附於天地會。”
說著,陳柯邊連連點頭。
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大家一同坐下,然後拿熱水瓶給司徒伯雷衝了一杯熱茶。
這些事情他自然聽說過,不過時間太久遠了。
司徒伯雷說道:“當年是末將太衝動,不懂得隱忍,隻道平西王降清滅漢,所以一怒之下不辭而別。直到後來遇上了韋香主,又結識了吳將軍,我才知道英雄也會有審時度勢的時候。”
陳柯感慨道:“司徒前輩能想明白,也就能理解我們這些人的苦心了。”
之後又問道:“沐王府的人去了台灣,應該不會再回中原了吧?”
提到沐王府,司徒伯雷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最好是不要再回來了。”
孫興成說道:“郡主有所不知,沐王府的人被送去吳將軍府上,吳將軍對他們是熱情相待。結果沐王府的人要吳將軍即刻起事返清,事情弄得很不愉快。”
陳柯無語:“這回讓吳將軍受委屈了。”
司徒伯雷氣憤地說道:“吳將軍府上有一位當世鴻儒,查伊璜查先生。他苦口婆心勸導沐王府的人,讓他們懂得隱忍,顧全大局。結果他們不僅不受規勸,反對查先生大肆辱罵!那查先生本是文弱書生,年事又高,結果……”
陳柯似乎猜到了什麽,孫興成也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吳將軍一定很痛心吧?”
司徒伯雷說道:“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自然是多說無益。吳將軍安排了海船,讓末將送他們去了台灣,讓他們到那裏去返清複明!船一靠岸,我讓他們一上了島就開船走了。”
“幹得漂亮!他們這輩子最好就呆在台灣。”
陳柯讚歎了一句。
台灣離大陸有點距離,如果沒有海船,沐王府的人肯定回不來。
孫興成說道:“查先生今年已經七十有六,想來壽元已盡。司徒兄回去廣東,多勸慰一下。”
司徒伯雷點了點頭,之後說道:“郡主,末將這次來了雲貴,可沒有空手來!吳將軍又向葡萄牙人買了八十桶樹汁,我先放在了安阜園,那個頭陀知道這事。”
“哦,多謝吳將軍了。”陳柯連忙拱了下手。
司徒伯雷又說道:“還有郡主要的亰都竹,也買來了二百根!末將這次來騰越,還扛了一根過來。不過那些樹種,隻有李西華能弄到,這些末將就無能為力了。”
陳柯說道:“已經夠用了,錢款我馬上交付!吳將軍打理水師開銷也不小,不能讓他再破費了。”
說著,陳柯算了算帳。
連同上次買來的八十桶橡膠,所有錢款正好九千兩。他當即取出銀票交給了司徒伯雷,請他把帳給吳六奇結了。
司徒伯雷也沒有客氣。大家都是帶兵的人,自然知道錢糧的重要性,沒有必要假客套。
之後,陳柯忍不住問道:“對了,聽司徒前輩現在的職事,好像和海運有關?”
司徒伯雷說道:“不錯。末將使的是水師海船,但不是正規水師旗號。我們以商會的名頭,幫吳將軍打理一些官府不便出麵的生意。”
陳柯聽了,頓時大喜過望:“那你們外銷的商品,一般都有哪些?”
司徒伯雷說道:“外銷到洋人那裏的,自然是絲綢,瓷器。洋人賣給我們的,就是玻璃,香料。當然其他的東西不勝枚舉,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陳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道:“不知司徒前輩和吳將軍,能不能幫我也走點貨?”
司徒伯雷說道:“這個問題不大,廉州府和昆明並不遠。不知道郡主要走什麽貨?”
陳柯點點頭,便叫了一聲:“來人!”
很快,陳柯吩咐下去,把自己的各色東西都搬了出來。其中最惹眼的,自然是繅絲場新織的綢緞了。
“這……”
司徒伯雷看見這匹緞子,感覺眼睛都花了不少。
當年他在江南呆過一段日子,但那裏的織造似乎都沒有陳柯的緞子好。
“郡主果然心靈手巧,女紅做得如此精美!”
陳柯和孫興成無語。
孫興成說道:“那個……司徒先生,這是繅絲場做的。您甭管它是哪兒來的,總之這料子能不能走出去?”
“當然能,洋商對咱們的瓷器和絲綢,可一直都是求之若渴。這樣一匹上好的緞子,少說能賣到二百兩銀子啊!”
司徒伯雷用手撫著光滑的麵料,口中嘖嘖有生。當年的老江湖,做了幾年生意儼然成個老掌櫃了。
陳柯聽了,心裏也是一陣狂喜。
他以後要發展生意,光有雲南布政使這一個門路肯定不夠用。吳六奇正好開著海市,這簡直是個無盡的寶藏。
雲南的瓷器肯定比不上中原的官窖,但陳柯的緞子卻能賣得出去。至於其他的文具,用具,洋人肯定更能接受。
司徒伯雷微微平靜下來,之後問陳柯:“不知郡主有多少貨要走?”
陳柯嗬嗬笑了一下:“現在不怎麽多,隻有五十匹。”
司徒伯雷又愣了一下神。五十匹,這已經不少了,如果都走出去那就是一萬兩白銀。
他說道:“這樣大的生意,我得回去和吳將軍吱會一聲。”
陳柯拱手道:“拜托了!”
眼看時間不早,陳柯便請司徒伯雷吃了飯。
雖然外麵大雨依然不住,但司徒伯雷執意要走。很快就重新穿上衰衣,戴上鬥笠。
陳柯和孫興成也一路相送。直到他出了東門,漸漸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終於解決了沐王府的麻煩,陳柯的心裏很是愉悅。雖然天還是下著雨,但他還是饒有興致的逛著街。
到官坊隨便看了看,這裏的工匠們開始改良器械,生產工藝都有很大的發展。
比如現在又到了月尾,需要給勞工發薪。
但現在勞工人數越來越多,而且已經有的人不再急著兌換製錢。鈔票的需求就越來越大。
於是印坊改良了印刷設備,通過標準的製作將半成品鈔票放在一個個活動木槽內。
隻要移動一隔設備,把印版用操控杆拉下,就能準確無誤的把鈔票印好。
兩邊的人,一邊負責碼放,一邊負責收起。工作效率十倍的提升。
陳柯看著,覺得真有了幾分印鈔機的感覺。
另外,木坊,泥瓦坊也有了簡易的手動式機床設備。無論是木料還是石料,都能按工匠的要求切割整齊。
泥瓦坊還製作了腳踏式水泥機。
它能把瓷窖燒廢的陶,瓷等碎片磨細,用來製作需要的各式水泥。即方便快捷,又能變廢為寶,當真是一舉兩得。
其他的作坊,同樣也在向工業化方麵努力,隻是有快有慢而已。就像當初的鐵器坊一樣被引導著。
這樣的情景,讓陳柯非常喜歡。他仿佛看到了工業革命爆發前夕的手工工場聚落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