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二）
十一月五日，下午兩點半。
陳柯帶著衙門裏的人，相繼來到草堂。
草堂今日重新做了布置，改成了會議室。木匠坊新打造了一百多套桌椅，整理的擺放在其中。
主會台有前後兩排桌子。後排隻有兩張，分別是陳柯和陶廳判的位置。
前麵一排共五張，是衙門裏各從判，師爺，巡捕等人的位置。
麵對主會台的，是參加會議的人員坐席。坐席由近到遠，呈扇型分布，分為若幹個區間。中間留有走道。
不多時，陳柯和衙門裏的主管們身著朝服，陸續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參加會議的人也在巡警的引領下，坐上了自己的席位。
這些人自然是騰越有一定話語權的人。比如衙門裏不主事，但也有職位的吏員，還有金秀才等風紀委員，老師，更有李鄉紳和一些富農，城內的富商。
陳柯看著會議廳內還有些嘈雜的人，臉上不動聲色。因為他很早就在盤算著怎麽對付一些不配合的人。
比如衙門裏那些在朝庭裏有關係有門路，光吃飯不幹活的人。
比如那些開著私塾，暗地裏詆毀政府辦新學，搶老師和生員的人。
還有那些不願意當開明紳士，死抱著小農經濟不放手，以壓榨農奴為樂的人。
以及城市裏反對開工場，反對供銷社，反對信用社，不願意公平買賣，破壞市場經濟的人。
陳柯要改變這個社會，又不願當第二個王莽。所以需要慢慢調整，像螞蟻匱堤那樣一點一點的把事辦成。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需要極大的耐心。陳柯願意慢慢磨，看誰先耗死誰。
終於，會議主持人看了看鍾，對著話筒說了一句：“諸位，請安靜！今天的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不得不說，有了話筒開會就是方便。
草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足有半個籃球場大。人一多，就必須大聲喊話，或者用揚聲器。
很快，會場逐漸安靜了下來。
主持人便說道：“諸位大人，士紳，掌櫃們，歡迎來到騰越會議廳。今天郡主召開這次會議，是為了和大家共同討論風紀的問題，以上個月發生的幾起案例，完善相關管理條例。”
說完後，便望了陳柯一眼。
陳柯便對著桌上的話筒，說道：“正是如此。法律法規的完善，需要一個漸進過程，也需要我們政府官員和諸位士紳老爺們的共同努力，教化育民。以往，我們處理完一些案件之後，隻會保留卷宗，並沒有做相關後進工作。這是不完善的。”
“比如一件案子發生了，以前沒有案例，律法上也沒有明敘，官員憑經驗把案子了斷了。不論好與不好，至少他斷案的案例，是應該保留下來的，如果斷得不好，我們從中吸取教訓，得出好的結論。如果斷得好，更應該形成一個新的法律條文！”
“法外案件之多，官府治理起來就越難，百姓教化起來也越不容易。但隻要我們遵守了這個原則，每斷一起案件，就完善一次法律條文，本著愚公移山的精神，法律必然會越來越完善！治理起來也就越來越容易。”
“所以今天，我們就先以上個月發生的幾起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先熟悉一下這個過程。希望大家本著以民為本，以國為本的精神，積極發表自己的見解。當然，發言的時候請遵守會議秩序，下麵請會議主持人公布秩序規則。”
說完之後，主持人便點了點頭，用手展示了一下牆上懸掛的大紙貼。
“諸位！會議正式開始前，我帶大家熟悉一下會議的秩序和規則。”
“第一條，動議中心原則。”
“動議是開會議事的基本單元，‘動議者，行動之提議也。’會議討論的內容應當是明確的動議，它們必須是具體、明確、可操作的行動建議。先動議後討論，無動議不討論。”
“第二條，主持中立原則。”
“會議‘主持人’的基本職責，是遵照規則來裁判並執行程序，盡可能不發表自己的意見，也不能對別人的發言表示傾向。主持人若要發言，必須先授權他人臨時代行主持之責，直到當前動議表決結束。”
“第三條，機會均等原則。”
“任何人須舉手示意主持人，得到其允許後方可發言。先舉手者優先，但尚未對當前動議發言者，優先於已發言者。在尚未對當前動議發言者中，對當前動議持反對意見者，又優於持讚成意見者。”
“第四條，立場明確原則：發言人應首先表明對當前待決動議的立場，是讚成還是反對，然後說明理由。”
“第五條，發言完整原則：發言時間結束之前，不能打斷他人的發言。”
“第六條，麵對主持原則：發言要麵對主持人，參會者之間不得直接辯論。”
“第七條，限時限次原則：在每人每次發言的時間保證下，對同一動議的發言次數也有限製。一般不得超過兩次。”
“第八條，一事一議原則：發言不得偏離當前待決的問題。隻有在一個動議處理完畢後，才能引入或討論另外一個動議。主持人對跑題行為應予製止。”
“第九條，文明表達原則：不得人身攻擊，不得質疑他人動機，習慣或偏好。辯論應就事論事，以當前待決問題為限。”
“第十條，充分辯論原則：表決須在討論充分展開之後方可進行。”
“第十一條，遵守裁判原則。”
“主持人應製止違反議事規則的行為，這類行為者應立即接受主持人的裁判。具體規則為：入場後，每人初始為十二分，違反不同的規則，處黃牌警告，並扣一到三分。十二分扣完後，處以紅牌離場。離場人員無辨論與表決資格。”
“第十二條，多數裁決原則：在多數通過的情況下，動議的通過要求‘讚成方’的票數嚴格多於‘反對方’的票數。平局即沒通過，棄權者不計入有效票。”
主持人條理清楚，口齒清楚。說完後，還讓衙吏發傳議事規則小手冊，人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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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示意會議開始，工作人員便打開了錄聲機。
陳柯便先舉手。
因為其他人根本沒有適應，再者作為騰越的邑主先發言的肯定是他。
主持人說道：“請發言。”
陳柯站了起來，拿起了自己準備的稿件。
“今天我提案討論的第一個案例，是於上月二十三日發生在府城南區。付義家的小孩付二嘎，夥同他人搶奪，損壞，並毆打受害人胡某。事發由南區小學教員羅鬆調解無果，後由風紀委員金銓負責處理。處理結果為，付二嘎向受害人道歉，並賠償損失。介於案例已定性，我希望就此案例確立完善治安管理處罰試行草案，或刑法試行草案。提案人，陳柯。”
說完後，便坐了下來。
主持人問道：“請反對方舉手發言。”
果然，那些不喜歡陳柯的人倒是反應挺快。可惜他們還沒有適應發言要先舉手。
一個官吏說道：“這種刁民小事，下官覺得不值得這麽勞師動眾！”
當！
主持人猛然敲了一下警鍾，嚇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跳！因為這鍾實在是響，居然也連著喇叭。
“未舉手發言，黃牌警告！扣一分。”
他說完後，工作人員馬上在記錄本上找到這名官吏的位置，扣掉一分。
官吏一愣，其他人也望了過來。有的好笑，有的意外，有的恍然大悟。
主持人說道：“下麵請讚同方舉手發言！”
這回舉手的就多了，而頭一個舉手的正是教員羅鬆。主持人說道：“請發言！”
羅鬆站了起來，並從工作員手中接過了話筒。
他拿過自己的稿紙，說道：“我讚同郡主的提議，將此類案例協商討論之後，實行律例草案。我個人認為，犯罪不因年齡，性別，動機劃分。搶奪，損壞他人財物也不因金額大小劃分。毆打他人也不以受害對象劃分。這類案例，已經超出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讚同確立刑法。若再有搶奪，損壞他人財物，或毆打他人的行為，應以造成後果之嚴重程度，確定為犯罪並嚴加懲處。”
說完後，羅鬆將話筒還給了工作員。
主持人請羅鬆坐下後，又說道：“請反對方發言。”
這一回，反對方學乖了，那些人都舉起了手。
在主持人的示意下，一個胖地主站了起來，接過話筒說道：“哎喲，多大點事？就是小孩子之間胡鬧，打了幾下。還費這麽大事討論？簡直無聊。”
“謝謝！請讚同方發言。”
“您好主持人，我並不認為這是小孩子之間胡鬧。剛才羅教員的發言已經說得很明確了，犯罪不以年齡，性別區別，也不以財物大小區分。搶奪一件衣服是犯罪，搶奪一車黃金也是犯罪，隻是在量刑上或有區別……”
“一件衣服和一車黃金能一樣嗎？”
一聽這話，另一片區內的一位道貌岸然的老學究忍不住開了口，聲音洪亮！
“朝庭有王法，官府有條令，咱們按章呈辦事就是了，何必又在這裏無事生非？敢問吳郡主，您這樣公然商辦律法，另立官廳，是想和朝庭作對，還是有所圖謀？……”
當！
主持人又是一錘敲在了警鍾上，震得這個老頭直翻白眼。
“黃牌警告！打斷他人發言，扣兩分。質疑他人發言動機，扣三分。”
“你！……”
老頭被震得腦袋發暈，好半天才醒過神。兩個巡警早從後麵趕了過來，一把將他按下去。
“坐下吧你！”
主持人繼續說道：“請範先生繼續發言！”
範已咳嗽了一聲，重新拿起稿紙：“……所以我認為花費時間與精力討論這啟案例，並確定完善的律法草案，是為了民眾生活之秩序，也是為了人民安全之保障。此舉絕非無聊，而是非常必要的工作！讚同人，範已。”
“謝謝！請反對方發言……”
終於。在陳柯和主持人，以及那些學友的帶動下，會議順利開展了下去。
當然，也不算完全順利。
“……羅鬆，不要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是進不了學，又想混個官兒當當嗎？如今支持這個什麽風紀委員，就是為了保自己的官位，我們都看出來了……”
當！
“黃牌警告！進行人身攻擊，扣三分。”
……
“……八旗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掙來這太平江山。是讓我們官員閑著無聊，在這裏討論搶衣服的事兒嗎？啊？是讓我們無所事事，商量小孩兒打架的事兒嗎？……”
當！
“黃牌警告！偏移動議主題，扣兩分。累計十二分滿，紅牌退場！……”
……
“……哈哈哈哈……這位莫不是中秋之夜，於院外懷中藏橘子之郎乎？且稍安勿躁，聽老夫一言……”
當！
“黃牌警告！針對他人偏好語言汙辱，扣兩分！”
……
“……李先生之生平，在下悉已知之！公久居南海之濱，舉監生入仕，理應扶保大清，苟立社稷……”
當！
“黃牌警告！偏離動議主題，扣兩分！”
……
“……我輩讀書之人，理應胸懷天下，撫國安民！怎能因此庸碌之事枉費辱舌，真乃有辱斯文！……”
當！
“黃牌警告！偏離動議主題，扣兩分！”
……
“……金銓我日你麻，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當！
“黃牌警告！辱罵他人，扣三分。在此嚴重警告一次，嚴重警告第二次將無視計分，直接紅牌請退！……”
……
“……敢情打的不是你家小孩，你就熟視無睹？搶東西就是不對，打人就是犯罪，定個律法出來又怎麽了？你是不是怕定出來，以後你犯事兒就得被抓了？……”
當！
“黃牌警告！質疑他人發言動機，扣三分。”
……
吵到最後，連讚同方都有人被帶偏了，出現了粗口和言語衝突。畢竟人是感性動物。
好在會場上有主持人和巡警維持秩序，才沒讓議席上的兩撥人打起來。
隨著會議討論的展開，不少因為語言習慣，或者情緒失控的人。多次出現不舉手發言，打斷他人發言，或發言偏離主題，質疑他人，辱罵攻擊他人等行為。
很多人被扣滿十二分，或兩次嚴重警告者，被陸續請離了會場。失去討論資格。
陳柯坐在主會席上，和陶潛他們看著吵得不可開交的會場。強忍著沒有把個別人拍死。
“中國人最喜歡開會，可惜中國人最不會開會！事情比想象中的還要麻煩，但我不能因此失去耐心。我要慢慢讓他們知道怎麽做個文明人。”
陳柯真慶幸自己沒有異想天開，搞議會製度。
這麽個小案例都吵成了這樣。
如果以議會的形式協辦工場，基建的事情，甚至商討軍國大事。恐怕騰越就直接回到石器時代了。
“郡主，不好了！被請出會場的兩撥人在外麵……打……打起來了！”
陳柯用手抹了一把臉。
之後對張鼎說道：“老張，先叫兩班巡警過去，把他們分開。記住是控製，別打人！”
“明白！”
這次會議足足開了兩個時辰，錄音的磁帶用兩盤。雖然過程曲折，但最後的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最後舉手表決。
以八十八票讚同，十一票反對，二十三票棄權，二十八票無效。通過繼續商定立法草案。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一百五十個席位中，陳柯的人占絕大多數。被請出會場的人，反對者居多，剩下的人中讚成的人自然占了贏麵。
天早就黑了，草堂穹頂上的白熾吊燈照得人昏昏欲睡。不少人又累又餓，已經沒有精力再吵下去。
陳柯便做了最後的總結：“諸位，這次商定立法草案的會議，圓滿成功！下次大休，我們將繼續後麵的工作，就此案例擬定草案，在騰越試行。”
嘩……
隨著陶廳判，金秀才他們帶頭鼓掌，其他人也跟著鼓掌。會議氣氛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