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二)
這一月,陳柯每逢小休和大休,都會召集會議。逐漸把民法案例規整成文,確立民法草案。
繼第一款民法之後,鑒於堵門案,長舌婦案,熱心人案。以及風紀委處理的相關民事糾紛,也一一確立民法草案,於騰越廳開始試行。
雖然過程很麻煩,但這是必須要走的路。
因為體製改革隻能一步步走,而且要和所處的時代相結合。先進思想對落後文化進行引導的同時,也需要適時對落後思想進行妥協。
步子邁得太小,達不到改革的目的。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蛋。王莽的教訓陳柯一直銘記於心。
所以他寧願花費時間和精力,召開會議。起碼最後達成的協議,是大多數人都能接受的。
而陳柯開會時確立的動議性原則,也在潛易默化中影響著當地的有識之士。讓大家開始學會什麽才是講道理。
“哎喲……你怎麽走路的,沒長眼睛啊?”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兩個路人發生了矛盾,最後越吵越凶,群眾差點就要請風紀委。
這時,一位老學究過來,先把兩人勸開了。
“有事好好說,不要好勇鬥狠。現在咱們騰越廳已經開始立民法了,小心抓你們去服勞役!”
“喲,譚老先生!正好,您給評評這個理。他走路不看人,撞了我!”
“我是著急給我老娘抓藥,誰家老娘病了不著急?你這個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老學究重重打了個手勢。
“討論問題,不要亂喊!不講個規矩,道理能說清嗎?咱們先來看這個事,是誰撞了誰?”
“是他撞我!”
“好,你撞了人,本身就是你不對。這沒什麽可說的。”
“哎,譚大爺您怎麽能這樣說話?您不是常教導我們百善孝為先嗎,我是因為老娘病了心裏著急才撞了人!我又不是故意的!”
“停!”
老學究做了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
“不要轉移話題,不要偷換概念,是什麽問題咱們就討論什麽問題。先不談令堂大人的事,隻談撞人!你撞了人,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是因為擔心老娘,還是為了救死扶傷,哪怕是要為大清捐軀,這和當前討論的問題沒有直接聯係。撞了人就是不對,你應該向對方道歉!”
那個人一時也不好說什麽,隻得對被撞的人說道:“我撞了你,是我不對。請你多多包函。”
他這一道歉,對方也消了氣。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哎呀,算了算了,誰沒個急事呢。”
這一下,兩人火氣都降了下來。
老學究笑道:“這就是了。年輕人,你撞了人是你不對,你承認了,這就解決了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如何解決,量刑的輕重如何判定?你是因為擔心老娘的病要去抓藥,情有可原,而且沒造成嚴重後果,所以道歉就足夠了。”
又對另一人說道:“小老弟,他並不是故意撞人,皆因老娘生病一時情急,屬於無心之失。我們為人要有心胸,容人不受辱!對於別人的過失要能寬容,如果是故意作對,我們定然不對放過他。你說是也不是?”
“老哥哥說得對,我明白了。”
中年人也信服的點頭。
他說完後,不光兩位當事人服了氣,周圍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也覺得不錯。
“諸位鄉親,老朽這個評憑得公道不公道?”
“公道!”
“條理清楚,大家都聽得明白!”
最後,老學究說道:“年輕人,百善孝為先不假,但不能拿來當做了錯事的擋箭牌啊!還有你,小老弟,遇事好好說清楚,不要得理不讓人。算了吧!”
二人都向老學究拱手作揖,老學究也拱手微微還禮。
很快,年輕人抓藥去了,中年人也挑著擔子去趕圩。
老學究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年輕人,離衙門不遠的東長街,新開了一家衛生所!那裏藥品齊全,價錢公道,郎中也多。你到那裏看看!”
“謝謝您,我正要往那兒去呢!”
前後不過幾分鍾,圍觀群眾也散了夥,各忙各的。原本有可能產生的矛盾衝突也就化解了。
這樣的事情偶爾發生,加上風紀委的宣傳,對於宣法普法,教化育民的力度也進一步加強。
“騰越晨報”也正式作為旬刊出版。每逢五,十召開會議的第二天,必然會出版報刊。頭條都是會議進展,以及公布新商立的民法草案。
與此同時,各處喇叭也會進行新聞廣播,讓不識字的百姓也能接收信息。
這讓騰越的人文風貌也有了進一步改善。不光衙門裏的案子少了,就連風紀委的工作都輕鬆了許多。
但就在陳柯感覺行政開始步入正途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讓衙門有些為難的案子。
……
“郡主,就是這樣。夏將軍帳下的一隊人馬,便裝進城漂伎,結果和人發生了衝突。結果……”
衙門的後堂內,陶廳判看了坐在旁邊的陳柯一眼,臉色顯得很為難。
“鬧出人命了嗎?”
陳柯聽見這件事,差點就上了火氣。好在他現在也有了執政經驗,知道事情先要抓重點。
陶廳判說道:“鬧出人命倒不至於,被打的人已經請郎中救治,在家養傷去了。隻是……”
“隻是什麽?”
陶廳判歎了口氣,說道:“隻是郡主剛剛普及教化,確立法令,正是治理民心之時。出了這種事,怕是百姓那裏會有微辭。況且府廳中依然有對郡主不滿的人,就算不鬧出大事,以後再推行政令怕又遇到阻力。”
砰!
陳柯忍不住拍了一下茶幾,整個府衙後堂都是一跳!陶廳判的臉也白了一下。
“這個夏國相,幹什麽吃的?一直跟我保證,說從嚴治軍從嚴治軍,本來一年相安無事,結果到頭來搞出這麽檔子事?為了跟刁民混混搶幾個表子,還打了起來,丟人!丟人……”
說到這裏,陳柯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
陶廳判看了他一眼,聲音都小了許多:“郡主請息怒。其實夏將軍駐軍在邊防,的確是約束將士,與民無犯。怎奈邊防駐地過於艱苦,士卒難免性情暴虐,並非夏將軍之過。況且郡主自己不也常說,先立案,再量刑麽?”
看了陶廳判一眼,陳柯才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上前扶他坐下:“對不起老陶,我不是衝你發火。我隻是……”
他向來是一個知行和一的人,知道要管別人,先得管住自己。
自來到騰越,陳柯凡事都是身體力行,作為官紳表率。所以各種政令推行起來才有威信。
結果發生了這種事,別人會怎麽看他?難道要學宋江那樣揮淚斬小卒,這有可能會亂了軍心。
陶廳判當然知道陳柯不是衝自己發火,隻是說道:“郡主,下官有句話,一直想對您講。”
“有什麽話,您說就是。”
陳柯重新坐了下來。
陶廳判說道:“郡主是個老實人,下官這一年可以看出來,您是一心想把騰越治理好。自己的錢往官家貼,每天從早忙到晚,不光是下官,就是城裏的鄉紳百姓,心裏都有數!人不是草木,大家都理解您的難處。”
聽了這話,陳柯的心裏方才好受了一點。
聽陶廳判繼續說道:“但天下萬事,終沒有萬全之法。您總想著一件事情辦成,誰都能得好處,誰都不吃虧!合作社辦起來,衙門收了稅,百姓也有了糧,您是對的。工場辦起來,衙門賺了錢,勞工也拿了工錢,您也是對的。就是讓那些鄉紳一起開會,共同推行政令,您也是對的!但有一點,您得知道天底下隻有十全九美的結果,總得有吃虧的那個人。”
陳柯忍不住望了陶廳判一眼。
陶廳判分明地說道:“身為國君,遇上終難兩全的事情,就是排除異己,剪除凶黨的時候。郡主,下官雖隻是地方小吏,卻也讀過幾本聖賢經典。老實人,未必就是好人!”
“老實人,未必就是好人……”
陳柯站了起來,慢慢的踱了幾步。過了一會兒,他回頭問道:“夏將軍在哪兒?”
陶廳判也站了起來,說道:“夏將軍知道犯了大忌,親自帶人在城外向郡主請罪。郡主,您可要三思啊!”
點了點頭,陳柯拍了拍陶廳判的袖子,歎道:“多謝大人!若不是有您在,我險些鑄成大錯……如此,您幫我安排一下,我也親自出城見夏將軍,把事情辦好。”
陶廳判會意的拱手道:“下官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