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甲子差年皆慶曆 永和一會盡清狂
深夜,平西王府的王宮內。陳柯的房間依然還亮著燈。
陳柯翻閱著各個部門逞來的報告文件,一一批閱。哪些地方需要作修改的,用藍筆標注上自己的意見。
批閱好的文件,就投放到專門的櫃隔子裏。由專門負責的太監傳發出去。
雲貴平西王府終於走上了立憲的道路,不過陳柯這個郡主的職權還是很大。他雖然無權製定法律,但法律條款需要經過他的簽字同意才能生效。
各地的法律草案,都是在生活,工作,貿易實踐中一點點總結出來的。
最早是由各地召開議會,就像當初在騰越的時候那樣。由參加會議的席員們提出意見,形成草案。
草案由當地行政部門審批過後,在當地試行。
草案的試行過程一般為兩年,試行過程中不斷的修改完善,最後把各種案件,處理結果,以及地方官員的批示意見放在一起,交給省一級行政部門審批。
審批過後,就成為準行立法文件,在整個省準行。這個過程一般又是兩年。
在此期間條款繼續修改完善,匯納各方意見。最後通過立法署審批後交付到平西王府的陳柯手上。
陳柯審批通過,就成為全國性的法案。隻是平西王府現在隻轄兩個省,所以“全國性”有很大折扣。
從騰越議會建立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年。
在生產生活過程中,各類民法,刑法,商法,官法,最後到憲法。從無到有,從少到多,從簡單描述到精準確定,律法已經有一千多條。
這是一個非常繁瑣的過程。
盡管律法經曆了多年洗禮,立法署也反複審批過。陳柯依然會盡量把各類條文描述,相關案例閱覽一遍,做到符合時代,符合地域,造福國家和百姓。
人民賦予的權力,應該慎重對待。
陳柯每簽一次字,都代表著壞人少了一條路,好人多了一分保障,社會向前邁進了一步。
遇到有不同意見的,他就用藍批寫下自己的意見。發回立法署重新審閱。
今天審閱批核了幾個文件後,他很快就在一條律例上發現了需要修改的地方。
這是貴州某州府的遞呈試行法案。
內容是漢人和土人以前發生過的,因為文化,風俗產生的衝突。經當地官府調解之後,逐步達成了相關協定,最後在貴州全省試行。
如今也交到了立法署。
因滿清入關之後,曾經發起過圈地運動,導致大量漢民失去土地。
漢民離鄉背景,不少人流落到荒蠻,被迫賣身為奴。當了土著的奴隸。
比如貴州的安順府下,就有土司部落,圈養了大量奴隸。
土著奴隸叫黑骨頭,漢奴叫白骨頭。白骨頭世代都是黑骨頭的奴仆,生活悲慘,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堂堂大漢子民,竟然淪落為土著奴隸的奴隸,這是時代的悲劇。
但作為行政官員,凡事需要立法協商,緩和民族矛盾。而不是單純的發泄情緒。
陳柯準備批示些什麽,但覺得這東西白紙黑字的寫出來不太好。於是直接撥打了電話。
“喂,貴州安順府嗎。我是陳柯……對,平西王府郡主,請找一下你們的方知府。”
如今的電話交換機,現在已經再次升級,每台能夠直接接通九十台電話。
陳柯桌上的兩部話機,一部連通王府和昆明府各機構,另一部能打遍雲貴所有州府縣的行政衙門。
經過五年計劃,雲貴的州府基本上全是他的人。
其中有陶潛這類正直勤懇的正選官員,也有應寄,盧一峰這樣同樣忠心,能幹的西選官員。
另外還有金銓等貢士出身,被提拔起來的新秀官員。甚至有李篦這種原本是鄉紳,但同樣有才學,捐頂之後從席員轉職成為行政官員的人。
很快,電話那一頭響起了一個蒼老的男聲:“郡主嗎?……臣方孝標叩見郡主!”
陳柯說道:“好了好了,打個電話不用多禮。我隻問一下,安順府以前是不是草擬過一個法案,是有關於漢民和土人之間調解矛盾的內容?”
方知府說道:“是,這是臣在四年前就擬定好的。前年交到巡撫衙門,上峰已經批示了。”
陳柯說道:“老方啊,事實其實是這個樣子的。有些話,不方便用方案描述出來,有關於民族問題我們最好不要太敏感。這個草案就在當地一直試行,一直修改最好。”
方知府聽不太懂,“郡主,難道這法案有問題?”
陳柯嘖了嘖嘴,說道:“法案本身沒問題,就是有一定的時代局限性。你們安順府開發較晚,當地土司現在還在搞自治,這是沒辦法的事。但騰越周邊的土司,很多接受了新思想,變成開明紳士,開始歸流了!這法案如果通過,我不是請他們再回去當土皇帝嗎?”
方知府恍然大悟,直道:“郡主,臣一時糊塗,還請郡主責罰!”
陳柯說道:“這不存在什麽責罰,隻要溝通好就行。法案我這邊不好直接駁回,所以隻好越級行權,找到你這裏了。你有空找巡撫說一句,把道理講清楚,我也會和立法署的人說清楚,把法案送回去重審。”
“臣明白了。”
“好,這件事情咱們大家明白就好。先掛了,再見!”
吐了口氣,陳柯掛上了電話。
雖然雲貴開始慢慢開化了,但並沒有完全開化,依然有許多殘餘。
雲貴現有五百萬人口,其中漢人大概占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是當地土著。
這個比例相當不小,土著足有一百多萬。而且這些土著民族眾多,風俗各異,管理起來相當麻煩。
好在雲貴開啟工業化後,基層組織開始實現,帶動土著開化的進程也越來越快。
最好開化的是那些尚處於原始社會的小部落。
基本上和當地農民一起辦社,參加掃盲學習。一般過個兩三年就能正常生產生活了。
比較難的,是一些奴隸製的部落。
有的土司比較開化,因為陳柯的政府保護私人財產。這些土司願意交出權利,讓自己的部落走向文明。
當然有些土司不願意開化,寧願讓部落受窮。反正他不餓。
為避免民族矛盾,陳柯隻能借習慣辦事。開化的地區免除了徭役,不開化的地區就繼續徭役,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讓那些奴隸出來做事。
除了沒工錢,這些人的吃穿住和以前相比,那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一般過個兩三年,奴隸也會逐漸覺醒,覺得自己也是個人,開始對奴隸主不滿。
這個時候,就能改土歸流了。
一般腦筋清醒的土司,會聽從政府的引導,變成開明紳士。
也有負隅頑抗的。
陳柯會派出軍隊或警察。在當地群眾的擁護下,幫助他們變成開明紳士。
他還告訴大家:其實土著和漢人,許多年前就是一家人。隻是一些人的祖先為了躲避戰亂,逃到深山,因為生活條件的改變,許多代後形成了不同的風俗。僅此而已。
政府尊重大家各自的風俗和生活,但引導大家文明開化,掃盲學習。增進民族融合。
改土歸流是一個複雜的過程。這個過程恐怕要持續很多年,需要一代代的基層官員堅持。
陳柯將這條文本放進不予批示的櫃隔子裏,微微想了想。之後重新伏案工作。
又順利批示了十幾條案卷之後。
他又發現了一條描述定義有誤的律例:製造傳播返動,吟穢,影涉內容的書刊。
陳柯馬上給予了明確的批複。
“什麽是返動,影涉?應把具體內容確定出來。哪些詞語違禁,哪些內容違禁,是否合理,也應當有規定。且稽查對象,應為有組織,有預謀之集團。百姓偶爾發句牢騷,無具體罪犯動向,這不屬於返動。”
“另,吟穢是指什麽?成年人之間戀愛,結婚,生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謂的吟穢,是指對未成年人。隻要把書刊內容分級,成年人看成年的書,小孩看幼年的書,就不存在傳播吟穢之內容難以界定。”
批複完後,陳柯拿起了一台電話機上的話筒,看了一眼牆上的號碼。
之後撥通了立法署的電話。
“喂?我是陳柯,請問侍郎在嗎?”
很快,電話裏傳出聲音:“郡主,您找我?”
陳柯笑了笑,說道:“王老啊,剛才我犯了規……哈哈,是這樣的。我越級找了安順府的方孝標,準備否定一項立法。所以我先和你說一句,明天這份文件會發回到你們那裏重審,你們退還給巡撫衙門就行了。”
對方似乎能夠理解陳柯的意圖,隻道:“臣明白了。”
陳柯又拿起了手上的這份律例,說道:“還有啊,今天有關書刊文字類的立法文件我剛才也看過了。這類立法和其他立法有很大區別,因為它的彈性很大。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對於立法的慣性,趨向予彈性,所以這不能怪立法官員。”
侍郎似乎還不太肯定:“郡主,那您的意思是……”
陳柯笑道:“我們國家講究中庸嘛?喜歡和稀泥,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可以理解。但這樣做,也會滋生司法的腐敗。條款彈性越大,法官在判決過程中就越能加入更多的主觀因素。同樣一個案子,他判違法也行,判犯罪也行,這會造成司法不公正。”
侍朗很快就反應過來:“臣明白了!就是說,呈報這類立法文件的官員,是有意製造法製漏洞?”
陳柯並沒有同意:“隻能說是疏忽。我們不能懷疑他人發言的動機和主觀意識,還有個人偏好。隻看文字邏輯和條款內容,把疏漏的地方修改齊全,讓司法審判過程中盡量不加入主觀因素,按流程辦事。”
“臣明白了!”
陳柯說道:“那好,我已經把批複內容複注在文件後麵了,明天早上就會送到禮部衙門。”
侍郎說道:“但是郡主,臣還有一點不太明白。您準備設立律師署,既然律法條呈已經越來越完善,法官照章辦事就行了。為什麽還要有辯護人呢?”
陳柯笑道:“這個以後有空,我慢慢和大家解釋。總體來說,司法的公正性不應該體現在尋找文字漏洞上,這是低級的行為。司法本身是人與人之間,對道德底線所形成的契約保障,它本身的還是教化育人,所以立法署設在了禮部……”
“我希望中國人打官司,首先應該找律師,以契約衡量其行為準則,而不是去跑關係!當然現在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天也不早了,你們先休息吧?有空咱們好好聊。”
侍郎也笑道:“雖然不是很懂,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郡主,您也早點休息,再見!”
“再見。”
陳柯掛了電話,微微吐出一口氣。之後又開始審閱下一份文件。
夜色越來越深了。
陳柯批複通過的文件也越來越多,旁邊的櫃隔子裏都快放滿了。
眼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和紙筆,將整理批閱完的文件分類放好。
值夜的太監也進門,端來了理療儀和熱水。
晚上十一點到一點,陳柯都要修養,練功,恢複精神和體力。每天中午,也會如此休養半個時辰。
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生活習慣。哪怕不可能每天過得都一樣,隻要能正常作息都會如此。
有了這樣的生活規律,陳柯一天就能當兩天用。
到了後半夜,太監端走了剩水,宮女又端來了洗臉水和漱口水。
陳柯也重新睜開眼睛,刷牙洗臉,好像早上起床一樣。又恢複了精神。
宮女端上早飯,放在桌邊。陳柯也重新坐回桌前,邊吃飯邊翻閱著另一堆文件。
“今天的芋頭湯做得不錯!”
邊吃飯,他邊稱讚了一句。
為了提高糧食產量,雲貴補種過許多雜糧,還有雜稻。
有的雜稻不好吃,一般作為工業原料,或者釀酒。不過陳柯發明了用芋頭湯煮雜稻米,還有各式雜糧米線,加上下水葷菜,倒也可口。
其實現在雲貴的糧食產量,足夠養活多幾倍的人。
但陳柯依然帶頭節儉,帶頭生產,用餘糧擴大貿易,賺取本位金和外匯。把所有的力量,每一個人,每一粒米,都投入到發展建設中。
這讓過來收拾碗碟的宮女都忍不住動容。
“主子,您好歹多吃點細糧吧?”
陳柯笑了笑:“那東西吃多了,會得腳氣病,嚴重的會得壞血症!我這才是最健康的。”
說完後,他開啟打字機,開始編寫自己需要發文的內容。這通常是他後半夜的工作。
煤氣機動車建成投產,還有拖拉機場的投產,這又是一個大工程。
另外,投產成功後,還要培養會使用的技術人員。由他們這些積極分子再次帶動一次基層組織化。
陳柯每天都有幹不完的事,天亮後還要舉行早會,下午照要見很多人。
但是他毫不懈怠,已經堅持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