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三）
索額圖從旁邊拾起了奏折。
說道：“皇上，奴才有罪！四川難以攻下，奴才勸吳珂進亰來降，誰知這丫頭刁滑得很，執意不來。奴才有負聖望，還請皇上治罪。”
說著，他誠懇的跪了下來，一臉憂憤。
康熙重新在榻上坐下，說道：“這怪不得你。都怪周培公打掃驚蛇，讓朝庭失了先機。如今要平定三藩，隻有先擊垮耿精忠，然後破尚之信，最後才能滅吳。”
索額圖連忙叩了個頭：“皇上聖明！”
明珠望了索額圖一眼，一臉的委屈。
康熙說道：“都起來吧！不要被三藩亂了陣腳。朕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之後擒鼇拜，征羅刹，滅葛爾丹，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這三藩之亂，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能消停了。”
說著，他撣了撣袖子，露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明珠說道：“皇上，既然尚藩不願歸降，不如試著招降耿藩？如今康親王大兵壓境，耿藩已是在劫難逃。奴才想不如再招降一次，讓他攻打尚藩，也未可知。”
康熙看了他一眼，說道：“明珠啊，朕剛才心情不好，你別往心裏去。每次的苦差事，都是讓你去的，你也不容易。”
明珠大為感動，連忙又跪了下來：“奴才豈敢！隻是三藩為禍，奴才不能為主分憂，心下愧疚。”
康熙說道：“那你再辛苦一趟。告訴耿精忠，隻要他願意歸降，戴罪立功，朕既往不咎！”
“是！”
……
北亰距江南山遙水遠。
明珠這一去一來，又是一個多月。他回到北亰的時候，已經到了盛暑，皇宮裏都吃上了冰鎮西瓜。
北海，蓬萊亭。
遼闊的湖麵上，畫船飄蕩。
康熙坐在涼亭的涼榻上，邊享受著習習微風，邊吃著冰鎮西瓜。
望了明珠一眼，他問道：“明珠啊，這回談得怎麽樣了？”
明珠有些哆嗦的摸出一封奏折，說道：“皇上，奴才有負聖恩！那耿精忠……他倒是願意歸降。”
康熙瞅了他一眼，說道：“什麽叫倒是願意歸降？”
明珠說道：“他說隻希望朝庭讓耿氏世代駐守福建，從來沒有想過要造返。”
康熙接過奏折看了一眼。耿精忠這個家夥果真願意退守福建，沒有提“剿匪”的事。
他站了起來，用折子指了指明珠。
之後說道：“就是說，他隻願意退守福建，不願意隨朝庭一起剿滅尚之信？”
明珠的聲音小了許多：“是。”
之後閉上眼睛，防止被康熙的折子砸到。
但康熙這回卻並沒有扔折子，而是說道：“這也未償……未償不可。隻要他願意退守，就相當於平了一藩，朕就可以一心一意剿滅尚之信了！隻要先剿匪了一個……”
明珠連忙說道：“剩下的就可以諸一剿滅！”
之後看見康熙盯著自己，他連忙收斂起來。
低聲說道：“隻要尚之信也退兵，朝庭就能先滅掉吳藩！吳珂才是罪魁禍首。”
康熙就這麽盯著明珠，說道：“耿藩和尚藩，退兵。然後讓朝庭直接去平西王府削藩……”
啪！
他將折子一把又甩在了明珠的臉上！
“你長的是個豬惱子啊！這和當初周培公去削藩，又有什麽區別？然後吳珂再起兵，尚耿兩藩重新響應，朕就每天陪你們撤藩招撫，招撫再撤藩？……”
明珠連忙又跪了下來，眼角直跳。
“奴才這就傳旨康親王，全力剿滅耿精忠！”
康熙彎下腰，望著明珠，說道：“耿精忠都退兵了，剿滅他幹什麽呀？”
明珠頓時醒悟過來：“奴才這就去湖南，再招撫尚之信！隻要尚之信也退兵，即刻傳旨，讓康親王重兵駐守湖廣，堅決把吳藩剿滅。”
康熙重新直起身子，說道：“對尚之信說，隻要他願意退兵，朕既往不咎，也……也準許讓他自己決定參與剿滅吳藩事宜。他要是不願意出力，這頂子也就升不上去了。還當他的郡王。”
“奴才明白了！”
康熙喘了口氣，說道：“起來，吃塊冰鎮西瓜！好好休息兩天再去，別累壞了。”
明珠一時受寵若驚：“多謝皇上！”
不過明珠是北方人，去南方受了暑。這回吃了冰鎮西瓜，回府後又吐又拉。發起了高燒。
康熙隻好讓索額圖去招撫尚之信。
索額圖倒是和尚之信相談甚歡，“尚王爺，如今在朝庭為官，誰不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啊……”
尚之信也連連應酬：“索相說得是呀！那小王以後就全仰仗索相和太子爺的恩寵了！……”
最後，兩人還都拿出了禮物，客氣的讓來讓去。
“索相，您是客！您拿回去消遣就是了……”
“哎呀，客隨主便嘛！尚王爺您和老夫還客氣什麽呢……”
最後，索額圖回到北亰，天氣都已經轉涼了。
……
景山，觀妙亭。
康熙斜靠在軟榻上，正悠閑的看著書。
見索額圖一步就跪了進來，哭道：“皇上，奴才！……奴才有罪啊！……”
康熙不鹹不淡地說道：“有話起來說。”
索額圖這才爬了起來，上前泣不成聲：“皇上，尚之信倒是同意退兵了！隻是……他懇求皇上不計前嫌，讓他尚氏世代退守廣東。奴才有罪啊……”
康熙吐了口氣，說道：“他的意思，就是說想和耿精忠一樣。不想出兵一同討伐吳逆了？”
索額圖又跪了下來，哭道：“奴才有負聖望，還請皇上治罪啊！……”
康熙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
之後說道：“索額圖。如果尚之信退兵，朕即刻發兵攻打吳藩，你認為如何？”
索額圖哭道：“奴才——奴才不知道！……奴才有罪……”
康熙頓時大怒：“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你知道個什麽？——給朕滾出去！”
“是！”
索額圖聽了，連忙倒著爬到亭口，之後一溜煙的跑了。康熙想叫住他，又不好再開口。
“宣明珠！”
很快，明珠進了觀妙亭：“奴才叩見皇上！”
康熙說道：“你身子好了？”
明珠說道：“蒙皇上掛念，奴才早就好利索了。”
康熙點了點頭：“那正好有事和你商議。耿尚如今已經退兵，你即刻帶著朕的旨意，去吳藩招降吳珂，讓她收兵撤藩！她若是尊旨，就帶她回亰問罪。若是不遵旨……”
明珠頓時領悟：“即刻下旨讓康親王提兵剿滅！”
康熙說道：“告訴傑書，這次一定要準備充分。千萬別像周培公那樣，不要馬失前蹄！”
“奴才明白！”
……
雲南，昆明圖書館。
一間光線昏暗的屋子內，正在放印一部平西王府最親製作的音像宣傳片：世界近代史。
用投影設備在白幕上印出各種影像，喇叭裏是同步播放的錄聲內容。課程直觀而富有吸引力。
總督金光祖，巡撫馮文錦，還有廣西大小官員們都在一同觀看，學習。
這裏學校，不論是內容還是課程方式，都讓人嘖嘖稱奇。
陳柯現在還製作不出電影，但幻燈片已經使用好幾年了。各個學校上課的時候偶爾都會用到。
而且幻燈片的製作理念很先進。
盡管以現在的技術做不過真正的動畫，但儀器已經可以每隔十幾秒切換一張幻燈片了。
每一張圖都采用移動，縮放，特寫的動態效果，還能配合錄聲裏的背景音樂和擬音。同樣能讓人身臨其境。
實際上，很多資料缺失的紀錄片都是這麽做的。
陳柯開設的中學，已經開始教授曆史課程。他把曆史分為了古代，近代和現代史。
世界的“古代史”，以葡萄牙獨立為終點。“近代史”以大航海，文藝複興為起點。
世界的近代史到“現代史”，以查理一世被送上斷頭台為轉折，標誌著封建統治在一個主權意義國家的終結。
中國的“古代史”和“近代史”的分界嶺，陳柯則使用了“土木堡戰役”為轉折點。
這一時期後大明由盛轉衰，同時西方文化開始進入中國。最後同樣暴發了農民暴動。
但崇禎皇帝雖然駕崩，屠龍勇士李自成卻變成了惡龍，當上了大順皇帝。
之後滿清入關，屠了李自成這條龍。
但是屠龍勇士大清同樣變成了惡龍，上演了中國專製皇朝更替的悲劇。
如此。近代史給人一種悲壯，扼腕歎息的意境。
因此“現代史”，陳柯以“第一次三藩之亂”為轉折點。
他大言不慚的把吳三桂與滿清的合作，稱之為反封建專製的運動。而大清入關後背叛了格命。
三藩不服從朝庭統治，美化成了“反封建”，“反專製”的先進思想萌芽，是明末先進思想的延續。
這似乎也說得過去。
不見黃梨洲，王夫之等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們，都來到雲貴了嗎？格命思想就是他們帶來的。
吳三桂成了忍辱負重的英雄。他用弓弦勒死的永曆皇帝，也成了“查理一世”，是被推翻的封建專製代表。
最後，雲貴地區的思想終於蛻變，進一步引發了產業格命的浪潮。好像也合情合理，符合曆史發展的規律。
不過如此胡編亂造，和大家一起觀看影片的時候，陳柯都感覺臉上發燙。他的臉皮還需要加強鍛煉。
玩政製的人，不能要臉。
但陳柯的宣傳教育片，內容新穎，觀看體檢極佳。廣西的大小官員，學士們都是讚不絕口。
三藩畢竟是漢人，朝庭是滿清。
漢人代表先進思想的萌芽，滿清代表封建專製的帝國。這簡直是廣大同胞們夢寐以求的借口。
人要幹壞事，尤其是紮堆幹壞事，總歸要找個借口。而且這個借口越高大上越好。
陳柯終於開始統一思想，給大家傳遞了這樣一個信號：
首先，崇禎和永曆是封建專製的代表。他們的死，和查理一世一樣，代表的是時代進步。
然後，平西王府不是漢殲。吳三桂是明末先進思想的代言人，他從龍滿清是為了保存實力。
最後，陳柯繼任了吳三桂的遺誌，平西王府真正開始蛻變，像西歐國家一樣由近代走向“現代”。
“郡主，雲貴果然是文學聖地，匯聚天下英才啊！老夫活了一輩子，今天才知道華夏如何複興。感慨，感慨啊！”
影片放完後，屋子裏重新亮起了燈。金光祖他們一個個好像虛脫了一樣，一臉的滿足。
他們終於放下了思想包袱。
脫離滿清，投靠平西王府，這是進步的表現。開始用精神武裝自己的大腦。
陳柯笑道：“這都是黃老，王老，和諸多進步人士匯聚在了雲貴。大家一起交流，一同創造，最後碰撞出來的思想火花，這是我們華夏複興的火種啊。”
眾人一同走出放印室，在這間高大的圖書館裏慢慢的逛著。
昆明圖書館同樣是新式建築，高大寬敞，設施齊全，秩序井然。諸多官員，學子們也都驚訝於世間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圖書館，簡直難以想象。
而且這裏藏書精美，齊全，讓人流連忘返。
陳柯不光整齊了諸多古籍善本，重新刊印。而且文化宣傳署還出版了許多新書籍。
其中有歐洲文藝複興之後的各類著作譯本，囊括了天文，地理，文學，數學，物理，化學等諸多科目。
同時，還有雲貴自行刊印的相關科目圖書。它們的很多內容自然比同期歐洲還要進步許多。
這些書籍也都是圖文並茂，印刷精美，內容引人入勝。認真看讀書時，和觀看幻燈片差不多。
這些知識，有的自然是陳柯帶來的，有的則是中國本來就有的。
比如黃梨洲的兒子黃百家，是一位數學家。如今擔任雲貴禮部教育署侍郎，還在昆明中學任教。
而黃百家的良師益友，被後世譽為“中國牛頓”的梅文鼎，一家老小也被黃梨洲忽悠到了雲貴。
除了這些名人，許多士人也有相當的理工水平。他們對於陳柯把各類運算歸納成了一門整體學科，也是大為欣賞，一下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