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1章 老臣的肺腑之言
韓太師一開口，旁人皆是一愣。
朝堂之上的人，對於韓太師的性情再熟悉不過了，曆來是不會隨波逐流的，即便是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讚成某個提議，隻要他覺得這個提議不利於皇帝，不利於瀟湘，哪怕隻有他獨自一人，都一定會直言反對。
也因此，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韓太師一定會站在反對的一邊，就連皇帝和陳槐安都不例外。
但，韓太師一開口，卻是表示了讚同，這讓眾位大臣皆是沒有料到。
陳槐安露出了幾分審視的表情。
他等的就是有人做出反常的決定，顯然，韓太師的決定，十分反常！
而其權柄，實力，也完全足夠成為唐家背後的“那位”大人，這讓陳槐安立刻來了精神！
皇帝臉上並未做出多少的表情來，但心頭，同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眉頭微微一皺，問道：“韓太師，你是朕的授業恩師，你的意見，朕曆來是十分看重的。朕要問你，你又是為何覺得此事妥帖？”
“嗬嗬，陛下厚愛，老朽是知道的，老朽如此說，自然也有十足的理由。”
韓太師頗為慈祥的笑了笑，用這一種讓人聽上去十分舒服的語氣笑道，“方才眾位大人的意思，老朽聽得很是明白，有人覺得，應該按照禮法常數，換一個更加妥帖的賞賜，有人則覺得，那名護衛救了國之棟梁，應該受到破格的嘉獎，但，在老朽看來，這些其實都是虛的。”
“人已不在，無論多大的賞賜，那名護衛都已經無從受用了。陛下即便是封他為一品大員，封他為當朝大公王爵，也改變不了那護衛，已然殉國的事實。因而在老朽看來，此事是否妥帖，不該從已故之人的身上議論是非，而是更該看重生者，將議論得重點，放在那名護衛舍命救回的人，也就是陳禦史的身上。”
一邊說著，韓太師便是一邊看向了陳槐安，露出慈祥的笑容，“陳禦史的才華，老朽既有耳聞，也有親眼所見，尤其是陳禦史的詩文著作，老朽更是愛不釋手，其中諸多的大義，是老朽活了大半輩子才悟到的，而陳禦史，年紀輕輕，就已是了然於胸了，這一點上，陳禦史的才華，絕對要在老朽之上。”
“加之陳禦史，曾出使彥國，也曾大修工部，說服諸多將領更迭武裝，動員大批才子，宣揚忠君愛國之心，諸多功績，是許多大臣平生都難實現的，國之棟梁四個大字，用來形容他最合適不過。”
“也因如此，老朽讚成此事，不是因為那護衛有多大的功勞，而是覺得，如此賞賜，能給那名護衛一個公道，給陳禦史一個公道。南郡府，乃是陳禦史的傷心地，也是陳禦史有心想要整頓之地。賞賜那名護衛，等同於賞賜陳禦史，若是能將南郡府交給陳禦史來打點，想必要不了多久，那南郡府，定能煥然一新！”
說到此處，韓太師方才重新轉向皇帝，躬身一拜，“陛下，老臣有句喪氣話，冒昧要說。”
“但說無妨。”
韓太師點了點頭，臉上生出幾分苦澀來，笑歎道：“陛下，您也應當知道，老朽陪在您身邊，至今快四十年了，從而立之年到如今，垂垂老矣，恐怕往後的日子，也剩不了太多了。”
“老朽之所以讚成此事，是想懇請陛下，給陳禦史一個磨礪鍛煉的機會。南郡府伯爵，封給他的護衛，南郡府自然也歸他掌管，如此，陳禦史可以大展拳腳，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華與能力，若是能將南郡府治理得蒸蒸日上，今後，想必陳禦史是有資格接替老朽的。”
聞聽此言，不少大臣皆是露出了幾分悵然之色，就連皇帝，都不免麵色深沉。
韓太師已經老了，而今，已是七十六歲高齡，無論是滿朝文武還是皇帝，亦或是韓太師自己，心裏都很清楚，他剩下的時日，不太多了。
“陛下不必悵然，此乃常數，老朽這些年侍奉陛下身邊，也已知足了。而今隻盼，這位國之棟梁能盡快地成長起來，真正成為我瀟湘國的頂梁玉柱，到了那時，即便老朽撒手人寰，也可了無牽掛了。”
韓太師深深的一抱拳，站在了讚同的一邊，“老朽的話說完了，請陛下三思。”
聽罷了韓太師的話，陳槐安不免癟了癟嘴，心頭暗自有著幾分歉意。
方才懷疑韓太師，屬實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萬萬沒想到，韓太師讚同的理由竟是如此，竟是為了，能夠給他一個磨礪鍛煉的機會，讓他盡快的成為朝堂之上真正的棟梁，且是也說到了關鍵，南郡府的歸屬。
如果那般真情實感是演出來的，那他隻能佩服這位韓太師，演技實在是太過精湛了。
韓太師說罷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了最後一人。
當朝宰輔，張平雲張丞相。
陳槐安打量著張丞相，等候著他的反應。
在他的預料之中，張丞相會是讚同的一人，倒不是因為張丞相平日裏是什麽會奉承的人，隻是因為，張丞相曆來信豐賞罰分明，“賞則明賞，罰則嚴罰”，是張丞相一貫的做派，今日封賞，依著張丞相的性子，不會反對。
而也如韓太師一樣，張丞相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站到了讚成的一邊，說出的理由，也和韓太師幾乎如出一轍，隻是並未提什麽年歲老矣的話。
這，不免讓陳槐安感到幾分不妙。
除了韓太師之外，沒人做出反常的舉動，而唯一反常的韓太師，也有著一套完全足以說服所有人的由頭，這套由頭，甚至讓他無法去懷疑韓太師分毫。
畢竟，韓太師直接點明了南郡最終會落在他的手裏，非但沒有絲毫阻攔的意思，反倒是十分讚同。
這也意味著，所謂的“那位”大人，要麽不在這朝堂之上，要麽，便是料到了這一層，並未露出任何的馬腳來！
若是前者還好，起碼可以排除這些大臣，另尋有可能的人。
而若是後者，恐怕就頗有些麻煩了，說明此人不僅手段十分狠辣，謀略也頗為不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便預料到了他的意圖！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個不小的意外！